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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天龙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白雀庵院

    惠山感动的泪水流淌下来,那一刻,她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高雨轩那双温情的大手给赶走抚平了,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这辈子要嫁的那个人,是自己终生可以托付的男人。

    清晨,太阳升起一丈高,放眼望去,一片晴朗万里的好天气,两人去饭馆儿吃过早饭,高宇轩让惠山在客栈等候,自己去醉花楼给容妈送去三百块大洋之后,便在塘沽附近的码头租了处房子,把惠山安顿下来。

    高雨轩一走,惠山只能一个人过日子了,吃的用的都得开销,为了让惠山的日子宽裕一点儿,高雨轩为他租完房子,又给他留下了一笔生活费。

    商家把百十匹绸缎送到码头后,高雨轩又雇来搬运工将布匹搬到了另一条船上,在送行的码头上,高宇轩从怀里掏出一块儿怀表送给惠山,嘱咐道: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只有这块儿怀表还值些钱,你留下做个念想。

    惠山望着镀着金壳儿的怀表,赶忙揣回他怀里,拒绝道: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高雨轩又把怀表放在他手心里,意味深长地说:留下吧,看到它,你会想起我的,再说了,万一有个急用,还能换些钱花。

    花惠山抚摸着阳光下金灿灿的怀表,说: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了,我该送你什么呢?

    高雨轩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说:我带走的是你的心,难道这不比什么都贵重吗?

    惠山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揣进衣兜儿里,深情地望着他的双眸。

    高雨轩紧紧握了一下他的双手,道,惠山保重轮船响起了起锚的汽笛声,码头的旅客陆续登上了甲板。

    高雨轩慢慢放开了惠山的手,猛地转过身去,向甲板迈去,望着高宇轩朝自己挥手告别,依依不舍的神情,惠山噙在眼里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打这儿以后,高雨轩每次来塘沽接货,二人都要小聚一次,虽然聚少离多,却有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美好。

    几年后的冬天,也就是二人相聚了三次,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到了高雨轩要来塘沽的日子,他却没有来,惠山日思夜想,又等了五天,高雨轩还是没有来,惠山再也等不及了,就天天去码头等,天天盼,可在码头又等了整整十天,仍然不见他的踪影,惠山猜想他肯定是出事儿了,不然不会不来的。

    那天,惠山正在屋里洗衣服,一位穿着貂皮大衣的高个儿男子敲开了他的房门。

    男人一进门,先是朝他施了个礼,然后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姓郑,是高先生的助理,此次是奉高老板之命专程来看望惠善的。

    惠山就满腹狐疑地问:高老板为何没来呢?

    郑先生犹豫了一下,然后神情沉重地说道:高老板,他来不了了。

    惠山心猛地一紧,原来上个月末,也就是高雨轩来塘沽接货回去的第三天,他的绸缎庄突然来了三个宪兵,其中一个是宪兵队的小队长,他们来的目的是命令高雨轩给司令军部送去布匹,自打地区宪兵占领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高老板是个爱国人士,对侵略行径一直是深恶痛绝,就义正言辞地回绝了小队长,小队长见高先生竟然敢作对,便喝令两个宪兵强行把匹布扔到了门外的摩托车上,高雨轩见日本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自己的店铺,就与两名伙计和日本宪兵打了起来,双方在厮打的过程中,高雨轩的腰部被宪兵的枪托严重砸伤,后来经过医生诊断,腰线全部折断了,从此以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惠山听郑先生讲到这儿,感觉天仿佛塌下来一般,哭泣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要去看看他。

    郑先生连忙制止他,说:不可,你既然不是高家的亲属,也不是合作商家,若是去了高家人对你的身份会有所怀疑的。

    惠山哭泣道: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见到他了吗?

    郑先生也是过来人,十分理解惠山进退两难的心情,他便劝道:高老板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瘫痪的样子,如果见到你,只能增加他的负担,还是不去为好。

    郑先生说到这,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一件用手绢儿裹着的物品,递给惠山,说:高老板担心你一个人生活有困难,特意让我给你捎来一根金条,说着便打开了手绢。

    惠山望着黄灿灿的金条,耿艳道,不,我不能要,拿回去,留着他以后用吧。

    郑先生长叹一口气,说:高老板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他对我说,他没能娶你,已经很对不住你了,你要是不收下,他会更难过的。

    惠山无奈,只好收下金条。

    郑先生临走之前,又小心翼翼地从皮箱里掏出了一封信,交给惠山,说:高老板一直惦记着你,这是他亲笔写的信。

    惠山接过信,抚摸着信封上惠山几个大字更哽咽了。

    郑先生,当晚便踏上了返回旅顺的火车。

    送走了郑先生,惠山回到住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颤抖的双手启开信封,一页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惠山你好,自从上司堂姑一别,我们已经有45天未谋面了,甚为思念,我之所以与你未能相聚,其原因,听我细细道来,我上次回到辽南第三日,几个倭寇闯到了高家绸缎庄,命我把布匹白白献出,我向来憎恨他们,一口回绝,他们竟然像强盗一样抢劫我的布匹,我忍无可忍,与日本人动起手来,在拼打中,一个宪兵用枪托砸向了我的腰部,我的下肢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从那日起,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惠山,原本我想娶你为妻,可如今成了废人,什么都给予不了你,你要保重,人生的路还很长,祝你安好。

    惠山含泪看完这封信,心如刀绞,他想去辽南看望心上人,可是自己的身份又不允许他,想给他写封信,又怕打扰他的生活,增加他的负担,毫无疑问,高宇轩亲笔写下的这封信,是想让惠山彻底忘掉他,可是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日思夜想的爱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他怎能忘记呢?回忆他和高雨轩在一起的一幕幕往事,惠山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心都要碎了,既然不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又不能与家人团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是若离开了这个世界,对爱人和亲人又是那么多的牵挂,那种剪不断利还乱的思绪,把惠山折磨的简直欲活不成,欲死不忍。

    陡然间,他想到了青灯黄卷,晨钟暮鼓的佛家之地,惠山想用遁入佛门来解脱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于是两天后打点好行囊,踏上了通往北的列车,去了白雀庵。

    白雀庵是个风光秀丽,白雀成群的佛家圣地,有尼姑百余人,他们白天参禅打坐,晚上诵经,过着粗茶淡饭,清规戒律的佛家生活。

    惠山历经一天的长途奔波,于太阳落山的时候,敲开了安苑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位慈眉善目,体态瘦弱的老尼姑

    老尼姑见是一位风尘仆仆,满脸忧伤的女子,便换来大法师询问她出家的原因,惠山不想说出内心的苦衷,便说世间纷扰太多,向往清净生活。

    大法师也不多问,就答应收留了他。

    可是,就在她坐在木凳上等候尼姑为他削发为尼的时候,老尼姑盯着他双眉之间那块儿疤,突然大惊失色,威严地质问那疤痕的来历。

    惠山不敢对佛家说谎,便如实把自己的身世向大法师讲了出来。

    大法师听完惠山的坎坷遭遇,并没有被她的不幸所打动,反而训斥她不该来玷污佛门,说她是污秽之物。

    惠山急中生智,赶忙将包里的金条献了出来。

    大法师拒绝不接受,还说庵堂岂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佛家怎么能用一个烟花女子靠卖春天挣来的钱,岂不让佛门蒙羞吗?随即变将她轰出了寺院。

    离开寺院,下山的路上,惠山抚摸着眉宇间的疤痕,只感到万念俱灰,那一刻,她想去投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又忽然间挂念起高宇轩,又想起了父母,她又总觉得有这么一天,高雨轩会来塘沽与他团聚,他会回到父母身边的,一想到日思夜想的恋人和父母,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于是她又返回了原来居住的地方。

    惠山一个人生活尽管节俭,但租房子和每天的柴米油盐都得开销,按理说,那根儿金条足够他一辈子吃不完用不完,但他不舍得把它换成大洋,因为这根儿金条包含着高玉轩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厚意,于是回到原来的住处后,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一份给米行老板家做保姆的活计,为了避免自己再次暴露过做风尘女子的身份,他把刘孩剪得厚厚的,盖在了眉毛下面。

    米行老板的媳妇儿,比惠山大五岁,名叫玉香,是个热心肠,急性子的人,心地善良,仁慈。

    惠山在玉香家每日除了洗衣服做饭,打扫庭院外,还要帮助玉香带儿子。

    惠山带儿子不像别人家保姆那样,只顾照顾孩子的起居,哄着玩儿,他是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教孩子识文断字,背诵百家姓千字文。

    玉香没念过书,见三岁的儿子每天都能歪歪扭扭写出五个字来,还能背诵几段唐诗,便打探起惠山的家事来。

    惠山来玉香家半年多了,也熟悉了女主人的秉性脾气,就把自己的身世如实告诉了玉香。

    当玉香听说惠山从十二岁起就被人贩子卖到妓院时,心疼地抚摸着他双眉间那疤痕,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大小姐竟然遭遇了如此厄运,只要你愿意留在我家,我一辈子都不会赶你走的。

    惠山就握住玉香的双手,感谢地说,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愿意把你当亲姐姐伺候,伺候你们一家人一辈子。

    玉香就苦笑着说,怎么能伺候一辈子呢?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马上就该嫁人了。

    惠山坚决的说这辈子再也不嫁人了。

    玉香便问为什么?

    惠山就把他与高宇轩的经历告诉了玉香。

    玉香听罢两人的故事,觉得他们的爱情太忧伤,太凄美了,同时觉得惠山一个人留在天津太孤苦伶仃了,便奉劝说,既然你不能与高先生成为一家人,也就别那么死心眼儿了,这人生的路还长着呢,趁自己年轻漂亮,再找个男人嫁了吧。

    惠山毅然摇摇头,她说这辈子只爱她一人,不会再爱别的男人了。

    惠山来玉香家第三年初春的一天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伴随着灼热的体温,急促地咳嗽起来。

    玉香来到他的房间,一瞧见惠山嘴唇暗紫,咳出来的痰里还夹带着红血丝,玉香顿时感觉她病得不轻,天不亮,她就和丈夫把惠山送到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惠山患的是肺痨。

    玉香当时就傻眼了,因为惠山那年才二十岁,一个二十岁的女人正处在人生的花季,而惠山这朵花儿刚开就要凋谢了,多么让人惋惜呀。

    玉香恐怕惠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以免安慰他,说患的是急性感冒,一面让医生开了好几种来缓解他病情的药,可是尽管惠山每天正常服药,玉香也照顾得周到,但是惠山仍然咳嗽不止,仅一周的时间,就瘦得形容枯槁了。

    玉香知道瞒不住了,便对惠山说出了实情。

    面对自己即将逝去的人生,惠山并没有显示出对死亡的恐惧,只是说想回家,想跟父母团圆。

    玉香估计惠山没几天期限了,便让丈夫给惠山所在辽西的家人打去了电报。

    两日之后,惠山的父亲和哥哥便赶到了塘沽,这时的惠山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唐庆元万万没料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女儿,他紧握住女儿瘦骨嶙峋的手,老泪纵横。

    惠山强忍着嗓子的疼痛说道,早就盼着能与家人团圆,这个梦终于能圆了,哥哥就埋怨他为何不与家人早点儿联系,弄得这些年父母为他吃尽了苦头。

    惠山就指着双眉间那道疤痕说:唐家晚辈出了个风尘女子,岂不败坏了门风?我怎么有脸回去见父母呢?

    唐庆元就把女儿心疼地搂在了怀里,自责道:都怪爸爸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些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