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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庚离 第6章 油炸鬼(2)

    小娘子自称姓柴,唤柴七妹,踏着夏夜的露珠来投宿,头顶着星子漫天,实在无处可去。

    李老头揉了揉惺忪的眼,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说:“上房没了,柴房倒有。”

    小娘子掩嘴笑,眉眼风情万千:“有一个栖身处即可,不求其他。”

    这倒是好办,柴房在厨房后边,拿上铺盖,搭个木板就能睡,李老头赶紧叫起自家婆娘,收拾干净,请这小娘子入住。

    小娘子却又提了个要求:“妾身连日赶路,实在想沐浴一番,劳烦二位烧一桶水。”

    李老头瞧天色近黎明,小娘子还无睡意,偏要洗澡,真是麻烦,吩咐自家婆娘烧水,自个回去睡了,李老头回房后辗转反侧竟无睡意,许是天气凉,又念叨婆娘去了这久还不回,伸手往身旁一摸,多了个女人?

    这皮肤、温度,与婆娘年过半百的身体是不一致的。

    再有一股幽香铺面而来,一双揉胰揽上肩:“官人,我都洗干净了,香不香?”

    李老头顿时酥软,伸手摸去,是个好身段,一时沉醉,心想,梦一场也罢,却想永不苏醒。

    客栈外,尾鱼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未完成半里路程,她记着长情的话,走夜路莫回头,莫与人说话,出门右走,莫拐弯......方才遇到一个红衣女子,和她说“夜路渗人,不如一道行走”,尾鱼只管低头赶路,这一走就是一时辰,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客栈外徘徊,无法进入这个有一股幽香的地方,而那个红衣女人,也不见了。

    尾鱼端着赤豆沙提足飞上客栈的屋顶,往气味最烈处找寻,寻到李老头的住处,探进屋子瞧,这一瞧惊得她冷汗涔出,李老头如往常一般睡着,手上却揽着一具粉骨,因开了妖眼,尾鱼能瞧见这具粉骨肚里躺着个人形魂魄,原是李老头的婆娘,尾鱼常唤她秀姨。

    此刻太阳还在山头下,天地间阴气最盛,再不想法子,恐怕李老头醒不来了。

    忽然有人踢开门,朝床榻上二人喝道:“哪里鬼怪,害人性命!”

    那具粉骨蓦地睁眼,嘴里说:“敢坏我好事,拿命来!”

    尾鱼胆子大,却是没什么本事,只会往外逃,那具粉骨破门而出,手中一把大刀来势汹汹。

    尾鱼只有变成真身才有妖力,蛇尾已出,她口吐毒瘴试图吓退粉骨,殊不知,粉骨非凡人,不能呼吸,自然不受毒瘴侵扰,还嘲笑尾鱼没本事。气得尾鱼原地直打转,大刀砍下,左右闪躲,粉骨速度又快,尾鱼眼尖,瞧准厨房门口一方大石,变成一条小乌蛇,“刺溜”钻进大石底下,除非粉骨的大刀劈断这块巨石,否则粉骨是休想抓住尾鱼。

    那具粉骨的确砍不断巨石,也无法变幻身躯钻进巨石底下,妖鬼还是有些不一样。她围着巨石转了一会,似是累了,想起房中未死的李老头,悻悻离去。

    尾鱼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有人掀开巨石,捧她在手心,尾鱼抬眼,自己面前一双狭长的眸子笑眯眯:“你竟无用到这个地步。”

    被人赤裸裸的嘲笑,尾蛇竟无法反驳,她心下黯然,自己从记事起,就是这般无用,枉费万年修行。

    长情拎了一张女人皮细细看,尾蛇问:“这是那具粉骨的?”

    “只是具骷髅,靠吃活人维持血肉鲜活,穿上人皮,就真的敢当人了。”

    长情把人皮挂在客栈的阁楼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人皮脱离了肉体,还栩栩如生,尾蛇每次看都要惊一身冷汗,不知这张皮的主人,是否进入轮回,安心离开这个世界,她问长情,长情只会摇头,再问姬霄和菱娘,她俩更是装作什么事也不知什么事也不懂,尾鱼对那具粉骨开始牵挂。

    过了几日,上次那位佩戴和田玉的官人又来了,这次见他,失魂落魄、瘦骨嶙峋,双颊凹陷得厉害,喉根脱骨,菱娘悄悄对尾鱼说:“此人命不久矣。”

    尾鱼发现,这位官人身上没了上次那股脂粉气,好似有了脂粉气,他就能活。

    姬霄端出一些冰镇赤豆沙,从厨房的角柜取来一叠炸糕,面上裹了一层粉色的颗粒,尾鱼觉得这炸糕和自己吃过的不同,姬霄说:“端过去吧。”

    官人看见赤豆沙,枯瘪的脸上感慨万千,边吃边哭,长情将炸糕往前递了递,说:“快到中元节了,要吃赤豆馅的炸糕,辟邪挡灾。”

    那位官人缓缓道来:“我原有个女人,叫柴七妹,是扬州人氏,从小孤贫,七妹是风尘女子,我们情投意合,相处了十年,我本想找个机会将她收房,却一直等啊等,直到她死,我都没下决心。”

    长情坐在官人对面,喝着一盏茶,他能理解客人的痛苦。

    客人的泪沿着他脸上的褶皱淌下,哭得不像个人形。

    尾鱼再笨,也看出了,这位客人少了一魄。

    “所以我拿自己为她陪葬。”客人说。

    听见这话,长情无奈地笑笑:“最后,她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如果生不能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后来,那位客人离开了茶馆,不知去了哪里,尾鱼听菱娘说,长情受人之托,指点客人去了姑苏河,那里可能会有他想找的人。

    尾鱼对那个炸糕特别好奇,也想姬霄做给她吃,姬霄却答:“就那么一碟,做不出来了。”

    “咦,姬霄姐姐手艺这么好,怎会做不出?”尾鱼说。

    “你呀,小馋猫,你可知,那炸糕还有个名,叫油炸鬼。”姬霄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这炸糕有个特殊的名,叫油炸鬼,怪不得长情会说,她还是和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