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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20章 《无奈之举》

    日夜交替,山河异,山青林绿,赤水临。

    雨水带来凉意,雨水湿润大地,雨水让人欣喜令人忧。

    大江变海洪流滚滚,脚下湿土未干,路面上被晒干晒卷的泥沙如同结疤褪皮。

    台风、季雨相约而至,它们湿润了大地、浇息炎热。‘地大物博’一词,换个思路一想,瞬息间就成了鞭长莫及,再想就变成风土人情难统,再想则成山川河流各异。

    有人因雨而笑,有人指天怨地,众生像、众生样,百人百异,或因地而异、或因事而物而不同。

    同盟的处境很差,其南恶邻,其东海水涛涛,其西山脉高原,其北强邦立。抛开国际风云不谈的话,同盟的位置却又很好,不但地处交通要地,独特的地形更让其境山永青水不绝,让其能以一隅之地养活数千万人口。

    风雨无情,人有感,有人苦,有人甜,有人泪,有人羡慕,有人愁。雨水保证了夏收,雨水毁去一季辛劳,它滋养了生命,却也断去无数人生存的根基。

    川南,岷江又见赤红,水势涛涛没山林。

    青云,山青气秀地难干,万军连营骂不绝。

    围岭,四水齐聚盘如海,前锋已过后续难。

    同盟,雨未停风偏又至,细水纠聚万川现。

    南来的季风,北至的空气,相会于同盟,相交于同盟,它们痴缠,它们相杀,它们共处,却独独忽略了脚下大地,忽略了大地上生活的人与事。

    –

    川南,信鸽四面来,信息万城聚,难得放晴的天空甚至出现了群鸽嬉、鹰鸣的场景,神盾局也因此曾在一天内收到过近百条信息。

    峰山,川南鸽巢,此山不高百米不足立于城中,立其顶南望,入眼除山余山尽是山,仅见三路绕山如蛇向南去。山顶北顾,除山尽水山水融,岷江如龙卧,卧于山林青海。

    峰山顶,一胖拎抄带网手持粮,其一手撒粮,一手持网待抄,口中还一直‘咕咕…’个不停。如胖子做派者不只一人,山顶小广场上还有四个饲养员和数个护卫也是如此。

    山顶忙于抓鸽收信,山腰弓手隐藏,林间道上可见人影现,数十神箭手持弓搭箭望天只为驱离因鸽群而来的不速之客。

    咚~有物袭来落屋顶。突来的声响让忙碌中的人猛然一停,众人举头嘈杂随之寂。落于屋顶的箭支,成功让神盾局办公点乱糟糟的场面难得一静。

    一停,一顿,一僵,一抬头,嘈杂又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相隔瞬息,其间屋内人员心绪却是百书难斜。

    众骂,众嘲,众态中,一声“卧槽”特外刺耳,可见声音之主对突发情况很是惊讶和不满。

    屋内,张场以一声卧槽诉说心绪,收声后,其脚不再临桌,其面不再带笑,其眼斜望天花板,如此神态足以说明其悠悠闲心被刚才的动静一下吓没了。

    关爵侧瞧身边人,见其神态,关爵欲笑、难笑、忍笑、终摇头。

    张扬余光扫见关爵的神态,不由回头正名顺带怼人:“没箭头也能射死人的!做人做事不可不意,你刚才的态度要不得!要知道大坝能毁于蚁穴,万军能毁于大意,强邦能毁于庸主…”

    关爵对身边的碎嘴婆早就知根知底,知道自己正面刚不过,知道这时要是杠上两句的话,往后几天就别想清净了。于是关爵收声静听呱嘈,以一副你说得对,以一副你说了算,以一副你继续我绝不吱声的样默默回应。

    骂人、怼人、抬杠三者本就是娱乐项目,一方打,一方还击,这样才有趣味。关爵如同听蚊子叫唤的表情,成功让张扬牙痛脸抽却又不再浪费口水。

    咚~张某人把脚撂到了桌面上,又恢复成了咸鱼样。

    关爵眼动侧瞟了一下,话牵正事无来由问道:“打算取什么名?接不接任务?打算怎么回应?”

    张扬头一歪眼一闭:“是男,是女,八字没一撇取个毛线。接,不接的话,咱们迟到得破产上街要饭。回应个球,那帮老不死早就有了决断,明着说征求意见,实际上是多拉一个垫背的。”

    二人三言两语,话简而事不简,三句断三事。

    一,张家有喜,张扬又要升级了。四天前,一封跨江而来,信件简而意明,信上就三句:“你大婆娘怀孕了。”“老二年终成婚,女方非七族。”“老三又要当爸了,老四带了个大肚婆回家。”

    二,前线来信,信件带来了黄家虎的安排和问询。信也简单,也就三句:“老子还没死,你小子老实呆着钓鱼,别没事找事找抽。”“冀州北段十城的粮税城务都归你了,要不要?”“能不能催下军备,赶紧弄点新玩意过来。”

    三,长老院征求意见。专人专送的信件上列了十几意见征求,大至国与国、是否发行大额纸钞,小到道路修多宽、该怎么避开日后的鸡零狗碎。

    海量信息汇聚,和三封信的到来,如同一巴掌拍到张扬脸上,还顺带来了一句“别吃饱撑着,狗拿耗子乱折腾”。来自家中的信一片祥和喜气难掩。来自前线的信,淡定自信毫无波动。来自长老院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独独对战事不闻不问,字里行间就没一丁点担心战事不利,全是你们随意我们眼瞎的姿态。

    张扬发觉自己杞人忧天,自讨没趣后,态度直接来了个原地调头,好不容易调起的冲劲没了,支持了近月的休能训练鸽了,好不容易操训起来的队伍也散得差不多了,只保留新编队列中三千余人。张扬的一通操作下,川南恢复了烟火味,拿了一月军饷还有等同一月饷银遣散费的上万青壮如同疯狗出山,让城市显得格外热闹。

    噔噔~脚步声打断聊扯,石景带着一身泥水出现在厅内,并在众人侧目对着张扬嘀咕了几句。被引来目光的人听不见声响,却能从张大将军从皱眉到喜气洋洋的神态变换中看出一二,大至确定是好不是坏后,投来的视线纷纷回转。

    听闻喜讯的张扬旧习难改大笑来了一嗓:“全军加餐!今晚加个肉菜!每队再加壶酒!”

    众声欢呼中,李信来着一脸不解凑过来:“怎么回事?中彩票?还是前面打赢了?”

    石景斜眼一眼没吱声。关爵耸肩带笑表示自己无权告知也不太清楚个中缘由。李信见此无奈一笑,就在他心痒痒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耳畔响起了张扬的声音“没什么大事,就是运输队到了江北,队中有新器械和咱们急需物品。”

    李信灵光一闪小声回问:“枪械?技工?”

    张扬带笑点头同时提醒道:“器械得保密,其他无所谓。”

    何为望眼欲穿?何为欲动而不能?岷江以南现状就足以说明,雨水阻碍了一切,滚滚洪滚浇熄了躁动,平息了两国汹涌战意,南北双方数以百万计大军全都趴窝动弹不得。

    青云南门,黄家虎眉皱难展,楚雄面沉而窃喜,同处城楼同是面南的两人思绪难统,一人因战力部署调动受阻静默,一人因雨庆幸、连绵的雨水如天降福声,给了青云喘息的机会。

    黄家虎望向阴沉压顶的天无力一叹:“先缓缓,这时动手对谁都没好处,不确定因素太多太多。”

    被迫同意交出大半战力供同盟指挥的楚雄闻言暗暗松气,骤变的天气虽然拖延了军力延聚中和交付,却不代表协议作废,能做的仅仅是拖,拖时间尽最让自身力量成为冲锋陷阵的炮灰。如今,黄家虎开口默认战机不对,楚雄能忍不笑已经很不错了。

    楚雄高悬之心已落,也不假惺惺装傻充愣,而是直接了当问:“先维稳?还是先积粮?”

    ‘维稳、积粮’两词看似不冲突不对立,实则天差地别。维稳一词,自两大军事主官口中说出自然以战事为主,其意暗指不顾一切、不顾民生继续筹备战事。积粮一词,则和缓不少,粮自民间来,想护住大军口粮就必须暂停部分计划,甚至终止原计划将人力物力投入到抗灾救粮中。

    黄家虎没直接回答,话头一转淡淡问了两个问题:“你在乎青云以外的人吗?粮草能支持多久?”

    楚雄侧眼看了身边人一下,头微摇之时直言不讳回应道:“没能力,也不在乎,他死、我活不用选择。粮有抬不多,二十万能撑半:年,再多就得下地强征了。”

    黄家虎开怀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没得选了,战不能速胜唯有积粮压仓。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不管前方战事如何,也不管身后是否饥殍遍地,我要十万人携粮入营。”

    ‘三月’楚雄低语沉思片刻方才回应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给你答案,成与不成不是一言而定。”

    黄家虎深知青云现状也不强求,微微点头示意无意见,‘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自大军南下,青云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同盟左路军绝大部分粮草。

    双方共处的主要问题一说开,默契一成,两大主事人都放松了不少,交谈间抵触淡化语渐轻。

    楚雄带笑发问:“打赢后同盟有什么安排?青云该如何自处?是归?是独?是属?”

    黄家虎老不正经耸肩笑应:“没什么安排,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月氏不是纸糊的,同盟只图不败。至于青云何去何从,我无权决断,也不想参与其中,是生,是死,是福,是贵,这些都得你们自己做决定。”

    楚雄显然对答案很满意,不但带笑点头还征求起了意见:“贵邦张扬将军举世无双,其言、其行、其观、其艺、均是忆古未见惊世异俗,不知大将军是否趋同。”

    黄家虎未答而是面露不解回应。

    楚雄无奈直言:“海权、器具、共存、制度。”

    黄家虎一乐:“你早这么问多省事呀。张扬于同盟的地位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也清楚,别看那小子处处惹人嫌处处找骂,可却无人出其右。他的观点太多太多,搞出的事也太多太多,我只能说自己老了,没办法给出答案。”

    黄家虎似答未答,楚雄却是满意一笑。

    –

    风急浪涌,昔日碧海坦途,今朝怒海狂涛。

    月国东部海域,有处无人无名群岛。群岛由二十二个露出海面的小岛组成,这些岛屿宛如长在大海身上的痘痘,一个比一个小,最大的也就几里,最小一个可怜到一长潮就也不差消失不见,仅剩几块顽石顽强的露尖尖。

    风卷浪起,巨浪撞击崖岸激起阵阵水花。如海上浮萍般的小群岛无人居住,也不适合人类生活,可此时此刻,这本该荒无人烟的地方却到处都是人!准确来说是多了一支逃避台风的同盟航队。

    唉~叹息起,随风去,一个立于悬岸无力长叹,其人不全,其面苍肃,其手有缺,一手假肢,一手持布抹去脸上水花。顺其视线看去,入眼一片狼藉,百余船支散落了湾内处,有船搁置滩头,有船半没于水,有船侧卧于礁,有船倒扣于水。

    同盟和月国陆上争端因雨而停,却无几人得知两国海上战争也是如此,甚至还更早于陆上。南下袭扰月国沿岸的同盟海军早在两个月前就在悄悄撤离了,可惜归途不顺。

    时日匆匆转眼过,转眼间,张山率领的海军主力已被困荒凉群岛半月有余,若不是撤退时满载而归,船上装满了劫掠来的粮食,三万多人被因荒岛半月早该吃沙啃礁石了。

    粮有,不代表安生,几万人被困海上,喝水是问题,生火做饭也是问题。水能望天盼雨,台风天拎盆提桶只要努力还不至于断水,可柴火就成了难题,几万人十几天折腾下这些小岛上基本没绿色了,就连地上的草都被扒来烧火煮饭了。

    唉~张山望天又叹,空荡无云的天空、呼啸的风声、彻底断了侥幸的心理,起航之日尚未可知。张山走下崖岸礁石,苦着脸对等待的亲卫点头叹道:“动手吧。”

    不久后,平地惊雷起,爆炸声连绵二十七响,每一声巨响都有水花腾飞而起,水花短暂却又有着令人窒息的美丽。而美丽的代价,是一艘又一艘搁浅或触礁的船,伴着巨响伴着水花解体崩散。

    炊烟升起。张山面带无奈在战损表上签下姓名,承认同盟海军成立至今最大折损由自己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