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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21章 《纠结》

    川南。

    赤日当空焰如火,夏热蚊虫癫,阴萌处下人头聚蚊蝇涌。

    啪~啪~拍击声一声又一声,纳凉人群一个接一个拍打着烦人的苍蝇,拍打着耳畔器张的花蚊,拍打着比芝麻还细却专叮脚吸血的默蚊。

    风来凉气到,凉风一刹却引无数舒叹,但凡被风吹来的人精气神都是一振,脸上那生无可恋的神态不由一变。

    风来,风又寂,阴凉平不了气温,凉风抚不熄热浪。在这没电风扇没空调的年头,人们只得用其他方式消暑。入眼望去,男人一个比一个穿得清凉,清一色光膀拖鞋配短裤。女人?川南本就没多少女的,要算有,也不会和一群粗汉躲树下开黄腔。

    烈日如同镇定剂,镇住了城中一切,街头静悄悄,街尾不见行人,沿街商铺更是大门一闭,不知店主跑去泡水…还是偷懒睡午觉。

    江畔,人涌水混,洪水退去好不容易复清的江河又浑了,整城闲人都跑来江边游泳降温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全身上下仅一条大裤衩、还挂空的张扬望着江边满坑满谷的闲货很是忧愁,愁得都没心情下水纳凉了,如何经营城镇成了他的心庠,川南实在太穷了,要产业没产业,要农业没农业,穷到只剩闲人了。

    川南现人口二万出头,人口结构却很歪曲,入眼十人九个壮、剩下一个是家属妇孺。而城中基本没有营生可言,除了生活服务类有那么几个店面,其他的连影子都看不着。

    川南二万多人,可吃公家饭的军人、领补贴志愿者、加起来就有一万七千多的!张扬不差钱,神盾局也不差钱,养这些人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张扬头大的原因,在于只出不进,在于有心无力,是真想不出办法改变现状。

    散解志愿者?他不敢!前面在打生打死,川南却为了省钱解散后备力量?这么脑残找死的事也就想想罢了,没人敢冒头找砍。

    建厂?川南一没资源,二没设备,道路还稀烂。

    发展农业?经过一年的开荒,川南是开出不少田地,可有田有地却不代表种出东西!新地不似旧田、更不是良田。刚开出的地块有太多太多问题要处理,最直面的是固堤、水源、去虫、培地、划分、牲畜、农具、种子……。一年多!张扬费心费力费钱在开荒上折腾了一年多,开出耕地无数,却仅有河边的菜地有了点收成给了点安慰,而其余地段全废了,一场洪水、一场雨、一切白搭。陆虎看到田倒、地塌、菜被淹时曾感叹道:“天不和,地不利,万亩良田如空气,钱去,人累,菜无二根。”

    江边,张扬在愁,旁人在玩在闹。

    “老大!”话到人未至,丁千小跑而来,离张扬还有十几米时就来了一嗓。

    张扬回首:“鬼叫个啥!我没聋!”

    丁千瞧见自家老大面长如驴立即收笑端正态度,废话不来一句,上前就说事:“器械已全部运送过江,目前正在清点入库。吕哥午后过来,有二支百人队随行。”

    张扬眉又皱嘀咕:“二百顶个屁用,打半天都轰不死几个。一路做贼般保密,我还以为有个几千号,怎么就二百…”

    丁千脸抽没敢搭腔,到口的小算盘也哑火了,来时,他还一门心思想捞把火枪玩玩。

    张扬自言自语一收便问:“吕梁带了多少物资?带了多少木箱?”

    丁千脸僵硬着头皮回答却在答话时灵机一动:“没问、也没数、我回来时对面还有几十艘小船在装货。老大,吕哥好像升级了,右脸上还多了块疤。”

    张扬眼一亮:“真的假的?”

    丁千点头:“千真万确,没以前那么招人稀罕了。”

    ……

    张扬、丁千没素质埋汰调侃时,被调侃埋汰的吕梁正在江北码头上挥汗如雨扛军火。此时的吕梁没了以前的俊俏样,左脸上如蛛网瘀斑令其多了几份肃气。

    刀兵无眼,枪械无情。张镇作为同盟的研发中心,享受着八部默认的特权,各部对镇上的私研兵器不但视而不见,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但凡张镇所需原料都会优先提供。好坏并存,事有两面,张镇得到的好处是研究无人阻碍,代价却是人命!研制火药时,铸造营死了四个人。火药出现后的铸炮、造雷、试验更是死伤过百,直至令日已有五十一人殒命,近百人伤残。第一把火枪出现后,铸造营依据火炮的原理不断枪械,从第一板的填药填弹点火击发,到如今的拉拴铜弹,二千人耗费了六年,修造了十三个板本。六年间,枪在改,弹在改,所需的工具也在改,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远不仅表面所看到的,测验过程更是一步血一步泪,吕梁是枪械不稳定的受害者,他在试枪时枪炸膛了,被崩飞的零件砸中了脸!可吕梁又是幸运的,因为在他之前已有百人倒下了,有些没再睁开眼睛,有些落下伤残。

    汗滴入眼,吕梁探手擦拭间触及脸上硬块,旧伤虽已愈,昔日疼感惊魂乃存,只见其手一擅,其人一顿,片刻方才苦笑摇头喃语自嘲。

    日挂西垂映山红,鸟寂虫鸣蚊声绕,烟起饭香欢语绵,灯红酒赤旧日倾。神盾局大厅,圆桌并立菜式足,与会者双手难计分坐两桌。如此场面,加之老友重逢,本该举杯邀星斗喝尽杯中酒的场面却没出现,受邀前来的人一个比一个面色古怪,他们似笑非笑注视着场中的两人。

    吕梁一脚踹飞椅子怒气冲冲:“没钱就没货!你又不是天王老子!凭什么不给钱!”

    张扬眼皮乱挑:“要钱找那帮老头去!找七部去!凭什么咱们出力他们吃现成!”

    吕梁脸抽:“他们想给的话早给了!现在在打仗!你脸大你脸厚你去试试?他们不笑死你才怪。”

    张扬眼珠一转:“是你们傻!是你们没收钱就发货!现在没钱了怪谁?谁让你们脑子不灵光。”

    吕梁:“是呀!所以我们学聪明了,现在就算是长老院也得先付钱!你就更不用说了,亲兄弟得明算账,父子为钱对着杠,咱们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为秒。”

    张扬:“我也穷呀!先欠着行不?不行的话,东西就在仓库,你明天往回拉算球。”

    吕梁邪邪一笑:“你家那帮老头见你花钱如流水、胳膊还特么的往外拐,他们为了你好,决定经帮你保管集团分红。”

    张扬脸抽抽犟嘴:“我反对!我不同意!”

    场内在搞笑,场外在忍笑,吕梁深知张某人要耍赖皮了,于是他干脆离场不争了坐回了位置。

    吕梁坐下瞧见对面的肥仔脸在颤,不禁为肥仔的无知和幸灾乐祸叹了口气。

    陆虎瞧见吕梁的表情脸老黑,感觉大事不妙的他僵硬问道:“连我都不放过?”

    吕梁得意洋洋安慰道:“你胖不怕饿肚,钱多压身嘛,你的钱你兄弟长代管了。”

    陆虎闻言侧头苦脸对还站着的人抱怨道:“老大,我身边一堆娃得吃饭呀!”

    张扬没搭理陆虎转头看着吕梁问:“亏损真有这么严重?”

    吕梁满面无奈:“账面上是没亏,单看营余比往年还多,问题是有数字却没钱,各部都拖着镇上款项不结。这二年,镇上一直不计成本筹备战事,开战后,更是给你们父子俩无脑撑腰,你们要什么就给什么,仓库都成了摆设,很多东西都是出厂就往前线运。镇上几十万人呀!再这么搞下去的话,不用一年,你叔就得开金库给工人发金发银了,镇上没多少现钞储备了。”

    张扬一下想起长老院不久前的信,信上就有发行大额纸钞一项。如今综合张镇的情况一想,长老院此举应该是为了应对货币紧张,旧有的币种已半废,同盟花费数年时间才断了民间金币、银币、铜币、铁币的交流。八部大张旗鼓搞了这么多年,才把旧币兑换收整得差不多,重放旧币的话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事不能细究,张扬刚想明白长老院为什么要发大数钞票,可下秒,脑筋乱转的他就掉坑里了脑中一捆乱麻,想不通长老院有钱砸向岷江以南,却为什么不把新钱先放在境内流通。

    吕梁好像会读心术般,瞧见张扬半死不活不吱声的样便提了一句:“各部家底没算清前,老头们是不会在境内放新钞的,一、是为了省事,二、是为了摸底,三、是为了逼私躲藏民间的金银现世。”

    话音一落,全场静悄悄。张扬脸抽抽,陆虎肥脸一僵嘀咕‘够狠’,桌面上其他人则是你看我瞧个个神色古怪。

    吕梁一扫桌面宾客确定老是熟人没生面孔,便笑嘻嘻又放了一记猛料:“不出意外的话,冀州有一半以后姓张了,镇上除了川南还会从中划块地。”

    陆虎快言快语抢先发问:“冀州不是划江对面两家了吗?铜部不要海岸线要内陆干嘛?”

    吕梁耸肩表示自己知道便内幕不多:“冀州的事是镇长说的,估计八九不离十,剩下的就不清楚了。”

    张扬苦脸埋汰:“应该是老不死们玩平衡术,他们玩了几十年、玩上瘾了。个人感觉、不把占领区划成百来块,那帮老家伙是不会停手的。”

    刘大厨凑趣来了一句:“散散乱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部各族玩玩闹闹了这么久,放任一部一族独占一州之地的事,怎么想都不现实。”

    丁千揽过厨子肩膀调侃道:“怪不得今天的菜这么难吃,原来是厨子改行了。”

    话头一开如水至沸点,场面一下就乱了,十几号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关爵悄悄凑至张扬身边带成几分忧虑问道:“老大,老头们这么搞会不会乱套?怎么感觉像在分地封领主。”

    张扬闻言一乐带笑拍着关爵的肩头回应道:“放心、放心、乱不起来,咱们和周边各国还是有点区别的。”

    区别?关爵满脑问号,在其看来同盟就是一个部落集合体,身在其中越久越发感觉到各部间的火药味。

    张扬没闲心解答关爵疑惑,关爵只得转向去找陆虎。

    桌上欢声笑语,关爵却魂不守舍,一直在想不是答案的答案。不久前,陆虎回应他的问题,并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陆虎的原话:“月国有皇帝、有领主、有公侯伯爵,说它集权嘛、算不上,说他联邦嘛、又不是。集权、意味着一回家独大,也意味着容易被推翻,是个人都知道都城在哪,皇帝在哪,不爽就能拎刀冲干皇帝、拆京城。”“分封嘛、好坏共存。好处在于各管各、各行其政,领主今天高兴了、可以加个税,明天不爽了、可以想个名目收点钱,就算民众农奴受不了、造反了!那也无所谓,因为相隔一领如隔一国,两个地方的人很难共情,很难把事情闹大。坏处嘛,那就多了去,多到我都懒得说了。”

    有人纠结,有人乐,关爵的满面愁云成功让偷瞧他的三人乐开了花。

    张扬手顶胖子笑嘻嘻。陆虎眉挑神色飞。吕梁对身侧两人面露鄙视、嘴角却微扬。

    张扬:“要不要打个赌?”

    陆虎:“一千。二天。”

    吕梁:“和胖子一样,我也赌他二天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