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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25章 《牵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同盟的扩张行动如石入水泛起波澜,间接影响了整个大陆局势,被迫卷入其中的人更是无法计数。

    府城人初闻同盟军南下时,有人惊,有人失笑,更多的是不理解,他们不明白同盟为何敢直面体量、人口都是己身几十倍的月国。得知月北如纸崩时,府城人态度一变,不由高看了同盟几份,就连己定的战争计划都暂时中止待发。得知月国整军北上还击,府城人乐了,乐得直接叫停对六国的军事行动,他们边看戏、边搞小动作,静等万里之外的战争出结果。

    东部六国,或说陆上五国,就没看戏的心情了,他们没齐国的海防、康国的领土人口、也没有陈国的天险,同盟军的行动如石压顶压在他们头上。同盟胜,则万事渐松,各国都能找到回旋的方式。同盟败,则刀以抵喉,各国不再信这个调和者、会生出百样思绪,更重要的是会直接失去两个着力点,失去康国的全力介入,失去陈国的策应。

    陈上诸国因战争焦头烂额,齐国却在闷声发大财,南来北往的船队带来了难以估算的财富,只需经手一倒便能赚得眉开眼笑。而让齐国最高兴的并不是做商贸倒爷,而是帮人保管钱财,帮陆上诸国权贵保管身外之物!

    康国如今很痛苦很纠结。痛苦于皇帝老了病了,国内政局随时都可能变天,一旦旧主亡故,新旧交替间混乱难免。国内乱象已现的康国又纠结于什么时候介入战争,以什么方式介入,是等东部各国临近崩盘?和府城共襄盛举?还是等各方打到半生不死再捞鱼?而眼下又多了个选项,万一同盟要求履行盟友义务怎么办?是帮?还是不帮?是顾南,还是顾北?

    陈国本就不太平,内有新主继位根基未稳、新政难执集权难,外有战事未平、新邻为伴,同时还面对同盟南下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远离大陆南部战场的诸国尚且如此,身处其中的同盟、月国两国更是甘苦自知。

    同盟因北上无望,为了这场战争足足准备了数十年,前后几代人苦心经营的成果在大军南下那一刻己全部押上。反观月国则轻松不少,辽阔的疆土、充足的人口、让其底气十足,同盟输一次半条命没了,他们却可以输无数次。如今的两国战事,正在月国皇族的刻意引导下走向消耗战。

    –

    川南河畔。

    江风吹、树阴下、躺椅并排,若不是沙地直面群山,岷江也不够大、江水也不配合清上一点,真能会给人身处沙滩的感觉。

    江风又来,树阴下孤零零躺着的辛福被风一抚笑颜现,原本无力的抹汗动作都快了几分。凉风来,凉风走,热气再涌,刚抹干的汗水又涌了出来,被高温弄得燥烦不堪的辛福只觉口干舌燥,自然而然扲椅边的水壶狠狠灌了几口。

    “鸡鸡鸡 鸡鸡鸡 我家有只鸡,鸭鸭鸭 鸭鸭鸭 塘里叫嘎嘎,哦哦哦 哦哦哦 曲胫向天歌……”不着调的口哨响起。

    满身大汗如同蒸桑拿的辛福闻声头一歪 借着椅间缝隙往后一瞧,这一瞧,把他整得却又气气又乐,在其视线中有六个吊儿郎当的货像流氓一般没脸没皮。来人统一光膀短裤配拖鞋、头上还都顶着一个大如伞的草帽,其中几人像顽童逗趣,一边走一边还一边用头上的帽子顶来顶去。

    来人越近,辛福越气越乐,瞧见队中两个熊猫眼时,这年近半百的胖子很没形象大笑不止。

    “是谁吃了熊心大象胆?竟敢同时殴打同盟两员大将。”

    “这王八蛋!”

    “这傻子!”

    张扬顶着红肿的左眼指向一旁的吕梁。吕梁红肿着的右眼侧头带着鄙视回应。

    “咋滴?不服?要不是担心我姐守寡、我侄子改姓,老子早把你打成猪头了!”

    “切,要不是天黑地方小,我不动脚都能把你扔沟里!改姓的十有八九是公主。”

    “来呀!这里地大太阳高,待会别哭就行!”

    “来就来!不让你吃几两沙我把吕字倒过来写!”

    “来呀!”

    “来呀!”……

    辛福没好脸盯着说相声的两人语带无奈:“玩够没?”

    张扬手指吕梁面露嫌弃:“是他不知轻重缓急。”

    吕梁牙庠面抽回怼:“说话的人体壮如山,很稳、皮很厚。”

    辛福没理会两人的胡扯臭脸出声:“战事有可能失控,这次回来是让你们做好准备。”

    张扬嬉笑一敛:“这么严重?”

    辛福没回应而是先扫视众人一眼。丁千、石景、关爵、迎风、吕梁几人见势正要识趣走开,张扬的一声“没必要”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辛福笑看六人几眼才语带不安道:“前方几个主将一致认为战事只有二个走向。一个是速战速决,年未或明年就能出结果。另一个是无休无止,月国会不计胜败、不订代价、无休止的进攻拼人口、拼国力。而前线太多数人都认为战争会持久化,只有少部分同意你舅舅的想法。”

    张扬口微欲要发言,却被辛福抬手压下。辛福笑看六人语气平和却出惊人:“速战速决的话,预估伤亡会在三十万左右,持久战则会翻上数倍。”

    场静无声,一众后辈相望无言,就连张扬都站定默言了,显然都被辛福说伤亡预估震惊到了。

    张扬气息渐平带着不敢置信问:“真会这么严重?”

    辛福的点头打破了张扬的侥幸,同时也击破了在场众人的幻想,可这些不及辛福补上的一句“这还是没算上其他人,他们只算了正规军。”

    辛福对气息渐急欲言又止的后辈们叹息一声,沉声道:“不用怀疑预估,前面那帮人比你们了解现状也清醒多了,没必要纠结数字对错,你们要做的是,做足应对一切的准备。”

    “三十万?”无人出声,唯有张扬喃喃自语。辛福看向失神的外甥无奈一叹:“我们都不合适带兵。”

    不久后,一直人头涌动的神盾局办公点难得一静,大到能跑马能摆上几十桌的仓库内只剩一十九人面带凝重看着墙,看着墙上宛如壁纸般的地图,看着图前进解的人。

    “我指向的区域是叫无战区,该区曾有六个贵族城堡、三个大型集镇,我方拿下这片区域付出的代价只有三匹马、二人受伤,战斗更是一场没有,甚至还闯出了不少笑话。我军行至这区时曾与当地领主撞旗、被当作土匪、被视为公侯派下巡游的使者。在此期间还发生了请客事件,地点就是图上这个叫“兴隆”的地方,当地领主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吃饭,不明所以的他直接把我方一支百人队请了进去。”

    “类区无战区的区域有很多,左中右三军战略的范围都有不少,粗略统计下己知我方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的堡垒城寨就有百余,被当成土匪的次数不下二十。以上数据仅是左中右三军的汇总,海线和攻略东启、南芦两州的情况暂时未知,个人推测也少不了类似情况,不然战线不会这么顺利推平。”

    手执竹条讲解的汉子讲得生动有趣,听得的人却是个个黑脸无声,更有甚者直接咬牙面抽怒气升腾,而混在这些人中的张扬更是一脸懵、一脸黑、一脸火气。

    讲解声又起:“前线诸军诸将压住此类信息不报不申功主因有三,一是丢人,二是怕大军产生轻敌之念,三是怕长老院干涉战事。”

    “红河在图上如龙蜿蜒,大河全长没法推算,刻河如同分水岭、陆上阻断交通、也是权势的分界线。大河以北多为零散小贵族,值得一提的侯爵也就那么几个,多数还跑了投了,这些人中最出名、也最顽强就是亭州侯,他以一偶之地拦住我军数月之久,若不是落在城中的哑弹把他轰成了渣,估计战线还会停在青云至亭州一带动弹不得。大河以南则不一样,除了临近大江一带山脉被分得零散、人口也不集中,山脉后则完全不同,那边平原多人口足城池高、而能在如此丰润之地占据一方的人身份自然也不简单,单单临近红河的是公、侯、王就有五个。”

    姓“展”名“丁”的壮汉讲完将手中竹条一放默默退到了辛福身后。展丁看似深藏功与名的举动,却因身高问题搞得不伦不类,因为他比辛福高出了一个脑袋。

    辛福越众而出转面扫视全场,他眯眼声重责问道:“还有谁不信前线预估?还有谁心大觉月国人好欺负?还有谁觉对面的百万大军是一盘散沙、是一帮乌合之众?你们也不想想人家占地百年靠得是什么!也不想红河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你……”

    张扬见辛福越说越气越骂越上头赶紧越众而出并咳了几声。

    辛福气不过瞪眼:“咋滴?喉咙不舒服?还是不让人讲话了?”

    张扬忍气苦笑没搭理手一挥对一帮手下吩咐:“今天的事暂时保密。现在该干嘛就干嘛去,路上看见其他人的话,记得通知他们晚上在家属区开会。”

    树倒猕孙散,不跑王八蛋,张扬一放话在场大半人提脚便跑,留下的几个是迫不得已想跑又不敢跑。吕梁一脸痛,陆虎胖脸耷拉,迎风举头看天花板,王昭数脚指头,关爵、李信想回位置上坐班又不敢,好在辛福也骂够了,没逮着他们喷口水。

    一帮人静悄悄不知说什么时,张扬灵机一动很是狗脚的拉过一张椅子献殷勤,半拉半按把辛福压到了椅子上。

    “好玩?”

    “还行。尊老爱幼是美德是传统,是同盟百年推崇的信仰,让您老干站着,是对传统的挑衅,和打我们脸没区别。”

    辛福对没脸没皮的张扬没办法,只得摇头苦笑指了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其他人坐下。

    桌响板凳挪,没一会七人坐于长桌两侧,辛福则被张扬吕梁搭手连人带椅抬到了主位上。身办长老护卫的展丁对长老被扛的过程视而不见,辛福叫他动手拦人时耳朵也有点背。

    辛福回头瞪眼:“站着不累?”

    木头人般的展丁闻言一笑二话不说就跑到李信身侧坐下。随展丁坐下,长桌两侧各坐四人,辛福于主环视。

    辛福:“在场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客套了。根据各地信息汇总,眼下前线缺的东西不少,国内也出了不少问题。前线的缺口主要是兵力、马匹、器械三项。三项中,马匹一项缺口最严重,由于战损和控制区过大,各兵团都出现了机动力不足的情况,除了黄家虎旗下还能聚起万骑备战,余下各区域均因战马不足不得不把骑队缩至营级。”

    “器械一项的缺口可大可小,说缺的主因在于各兵团的就地征招、强行拖带的投诚军伍,据悉、仅左中右三路征募数就已越过三十万。不止如此,除开各军私扩带来的缺口,青云一方也紧急防护器械,楚雄直语直言开口讨要二十万柄刀、五万盔甲、三万弓弩和相应箭矢。”

    “兵力一项,不知怎么为好,说缺看上去不缺,各路正规军、征招的仆从军、再加上青云一方、仅河姆至西铭南林一线就有百万之众。前线说“兵力”不足估计是怕身后不稳,怕战事不利会引发盟友或仆从军的背刺。”

    辛福话一停,从不主动端茶倒水的迎风不知何时开了窍,竟不用别人吩咐就主动跑去找杯拎茶水了。

    张扬带气半笑收回看向迎风的脑壳,感叹那小子终于灵水的同时又有点气不过,气他跟自己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赶一下动一下。

    辛福举杯澡喉后、带笑看还在等茶水或如牛饮水的以后辈示意自己说完了,你们可以发表意见胡扯了。

    很静很静,除了迎风走动和倒茶时的声响,坐在长桌两侧的八个喝茶的动作都没刚才豪放了。

    静悄悄中王昭突然一动!这动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其侧刚才拧人的陆虎更是一脸期待。

    王昭面带无奈组织语言,桌下手却没停连着拧了陆虎三次。报复过陆虎一拧之恩,王昭起身先向辛福点头并敬了声“长老”。

    “在场诸位除了关爵、李信两位统领在同盟的时间较短可能不了解各部情况,剩下诸位个个比我清楚各家的‘底蕴’。”

    ‘底蕴’这词一出,辛福老脸一抽,张扬眉毛一动,吕梁嘴角一扬,陆虎脸颊微动,迎风喝茶的手一抖,展丁低头一颤,唯有关爵、李信一头雾水。

    王昭见无人搭腔便继续:“同盟各部各族相依相偎百年,国力雄厚有目共睹。同盟北可助盟帮友,东可驰程大海,南可经略万里,我相信只要各方倾力,前线面临的问题中仅兵力一项有难度,剩下的均不是问题。”

    王昭说完便坐下,随着他的落座场面又静了。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主位上面色平静却纠结万分的辛福长叹一声语带无力道:“提议不错,我会传信长老院告知此事。除此之外,我会以个人名义说服族内放仓,至于成与不成,这不是我个人能做决定的。”

    张扬苦笑附声:“族里的事我管不了,镇上的倒可以试试,以我叔那爆脾气应该不成问题。”张扬收声时用手顶了顶身边的吕梁。

    众人注视下,吕梁面带苦色站起苦笑说道:“据我所知,仓中有甲五千、刀万余、长枪三千、弓弩千余,集训用具为五营标配。此外,有记录的民间盔甲数为二千余,没上报、没记录的藏品也应该够武装二个千人营。”

    不清楚张镇底气的人沉默了,常年在外的张扬震惊了!沉默是因为他们料不到一个发家史不足十年的城镇,能在短时间内攒下如此家底。张扬震惊倒不是吃惊于自家家底丰厚,而是惊于叔叔的死板不变通。

    辛福经验多阅历足率先平下心绪,他手指敲桌待众人看来才语重心长吩咐:“关于张镇藏兵的事莫要再提,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所有人都默认辛福吩咐时,张扬却气急败坏对吕梁来了一句:“我叔是老古董!你们也跟着他疯?”

    吕梁气笑反问:“你们一家那个不是犟种?那个不是耳聋耳背、一旦决定就不回头的主?”

    辛福等人带笑看戏,不料张扬和吕梁接下来的对话直接把他们整懵了。

    张扬意识过吕梁理解错误后,他没好气解释道:“没说你们屯兵、压粮错了。我是说存那么多废铜烂铁干嘛?别人不清楚未来走向可以理解,你们天天混铸造营还搞不灵清?搞不清枪炮为王?”

    吕梁一点就透却还犟嘴回应:“你以为枪炮好造呀!铸造营上万人一天都造不出一门炮!造不出二杆枪!镇上想存个十万八万不得花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