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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2章 《春花沐血》

    南北春不同,大陆北方寒风冰雪依旧,而南方却已春临万草兴。

    初春伴雨,细雨如同不要钱般肆意飘洒,洒向同盟大地,洒向同盟以南地界。

    一天、二天、三天…蒙蒙细雨不知下了多少天。低沉灰蒙的天空、泥泞不堪的道路、不知疲倦的雨水笼罩南境,如同阴霾压在所有生灵之上。

    –

    江北,无名之地,无名山谷。

    此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谷前后数十里除了山林就是山林,距离最近的城镇也在百里之外。如此荒凉之地,若不是有条穿谷而过的道路带来了些许人烟,此地就是片活生生的原始森林。

    旧日光景今朝变,昔日无人问津少有人烟的山林眼下却格外热闹,原因无他,只因张大将军二十天前脑袋一抽接了个任务,该任务内容很简单,只要求其在后方开路,开一条连接前后的生命线。

    张扬刚接下任务时笑得很开心,和他一伙的胖子等人也很开心,这任务不用上前拼刀,还能给出大把时间练兵,他们不高兴才怪。可他们高高兴兴带人进山没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笑不出声的原因倒不是开荒修路练兵苦,而是头顶下个不停的雨水,雨水让本来还算清闲的一切变得无比艰苦。

    山谷正中,数帐立于路旁斜坡,帐中人个个无精打采望天,面上神色诉说着他们的无奈和生无可恋。

    斜坡最高一帐,帐中有三人,三人中:一人胖而圆,一人面目狰狞,一人是相貌平平一般般。此时,三人裹被盘膝坐于大床之上斗地斗,双手都在哆哆嗦嗦抽牌出牌,床板下方是半湿无任何铺垫的红色地面。

    不多时,面目狰狞的张铁带笑收牌收钱,身为地主的他成功干掉了两农民,而在他一旁的失败者则臭着脸互相“祝福”推责任。

    牌局继续,张扬拿起牌脸又臭了几分,看着没有小二、没有烟、只有大小鬼、顺子还连不上的牌,他都顿时觉得没救了。

    帐内吱吱喳喳,帐篷外也没闲着,帐中三人斗地斗,帐外四处漏风的木亭下,石景,丁千,吕梁,迎风四人围着噼里啪啦炸响的火盆烤红薯。

    “不玩了!他娘的!这贼老天摆明和我过不去。”

    “不玩拉倒,先把钱结了,你现在欠我二百零五块,零头我就不要了,给二百就行。张铁,你赶紧要钱,只要对面这王八蛋出了门,你的钱就别想了。”

    “胖子,要不要搭把手?加上这次,这小子欠一共我二千多了!”

    “嘿嘿,能手也没用,老子是出了名的穷,这个月的工资早就输完了,刚才那些还是吕梁借的。”

    “张铁,别听这老小子扯犊子,帐房那边说他昨天刚支二万,我就不信这么快就没了!上次我和吕哥翻到了几千。”

    帐内吵吵闹闹,还带着明显的翻找声。

    帐外,围火四人组眉开眼笑却不吱声,他们都知道张扬没说谎,陆虎口中说的二万的确没了,那二万张扬还没捂热就被债主刮完了,而他们四人都是债主之一。

    “吕哥!他把钱藏哪了?”帐中陆虎大声询问。

    “没了!全被债主拿走了!他身上那些还是趁我睡着手脚不干净自己拿的”吕梁带笑回应。

    “别翻了,真没藏,再翻箱子就烂了!”张扬气急败坏。

    帐篷中动静没有影响到帐外几人,就连帐篷四周的警戒人员也没搭理,众人都是视而不见听却不闻甚至还想发笑。原因无他,唯有手熟,张扬被抄家这档破事见多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曾参与过,也就剩那么几个不玩牌不渗赌的闷蛋没卷入其中。

    张扬一脸臭袜子套拖鞋出帐坐到了火盆边,吕梁笑嘻嘻拱火问他什么时候开赌,石景装模作样掏兜问他要不要借钱,丁千热情递上红薯却问什么时候把剩下的钱结清,唯有昨夜刚回来的迎风消停点。

    “十赌九输”一词放张扬身上得匹配,这家伙基本是逢赌必输,虽说输钱有大半是他故意为之,可他想赢的时候却偏偏赢不了!仿佛赌运都认同了他的认输钱行为,一直默默为张扬做帮手。

    火盆旁张扬三两口干掉手中红薯,一口冰水入肚便问迎风最近情况。

    迎风一叹:“前面的情况不是很好,修路、筑寨事项都是进展缓慢,雨天不但让工程难以进行,更严重的是风寒,据我所知已经数百人染病,数十人卧床不起,更有二人身故。老王那家伙已经下令,命令前方各营就地扎营,除了日常的任务和物资运送还正常,已经禁止各营间的私下走动。”

    张扬一默:“被服、药品、雨具、这里有多少我也不清楚,这事你和胖子谈谈,前面需要多少就拿多少,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此外,我会让人通知王昭,让他先放下工程主修营地,修路一事先缓缓,人才是重中之重。”

    迎风露笑邪邪一问:“医疗队什么时候到?那帮狼崽子月余不见女人都神经了,干活没力不说,还特么的病了一地。”

    众笑起,张扬白眼一翻气道:“这鬼地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别说军中那些宝贝疙瘩,就连青云那些眼中只剩钱的主也没胆让人过来,你们还是老实把营地修好再想别的。”

    迎风一笑收声,脑中全是怎么修路筑营的小心思。

    张扬见迎风没说话便扭头看向其他人,让他们放屁赶紧放。

    吕梁率先发话机械念道:“大军已分成四十七营,总人数四万九多,现设有两个骑兵营,两个侦察营,十九个主力营,六个工程营,剩下的全是后备搞运输。全军目前有:战马四千余、运输的牛马骡驴六千多、载具八千。”

    石景接话:“大军前后相距一百三十里,外散的侦察队经过近月查探,他们已确认方圆数十里没有村落,更没有城镇。工程营得知周边一片荒芜,便推翻了前期设定的“三寨二堡一镇”计划,他们觉得没必要搞这么多,现在只想两头一堵,然后居中搞个集中地了事。”

    丁千接上:“主粮方面没有缺口,各营互调应该还能支撑月余,缺的是油料被服肉食,据我所知,已有数营对饮食做了动了手脚,另有二千人左右没有分发到制服和御寒的被子。”

    丁千话一停,早已凑来的张铁便接上话,他带着无奈吐槽:“兵器不够,护具不够,弓弩箭矢不够,还有几千人连把样像的刀都没有,他们手中就一根歪歪扭扭木予,那样子还不如镇上的农夫顺眼。”

    张扬气笑刚想骂街,骂这些王八蛋只会伸手讨要,骂他们狼心狗肺,可张扬还没张口,便听到陆虎的抱怨声。

    陆虎:“没钱了没钱了,前面那帮王八蛋再不还钱的话,不用三个月,咱们就得发金子了。金子一旦出去,就南面这些兵的屁性,收回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张扬闻言麻了,到口的脏话消失得无影无踪,装出来的怒容一下变成愁眉苦脸。

    钱,张扬不缺,军费,张扬也不缺,单看账面上的一串数字就知道他富得流油,可那串数字却不是全是纸钞白银,其中八成全是由黄金折算而成。

    张扬苦笑寻问:“谁最近?谁有钱?”

    丁千,石景,迎风,张铁,吕梁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不也解,唯有陆虎得意洋洋来了一句“青云有,红河对面有,你舅有,周边大户也有。这些人中,除了你舅,剩下的人那个不是富得飚油?”

    张扬气乐反问:“和他们兑就能要回来?”

    陆虎邪邪一笑:“至少知道在谁手中,要拿的时候也能省点事。”

    陆虎的话得到了除张扬外所有人认同,青云也成了众人都同意的目标,他们都觉得绑在青云身上好索取。

    众议中,张扬抬手一叹:“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少做为妙,青云人不傻,不能总盯着他们薅羊毛,前方战事正紧,不熊在这关头要他们逼红眼。胖子,这事辛苦你一下,兑换目标定为周边大户和各地巡守,具体操作你看着办。”

    陆虎无奈点头:“知道了,能换什么就换什么,不配合的,我会带人打压一遍。”

    张扬思量片刻补了一句:“把捐赠名单,配合名单带上。”

    陆虎翻白眼没好气回敬:“就你会做人?老子这么大一块,心肝脾肺肾那样不比你大?”

    张扬竖指回应没开口。

    –

    卡山,红河北岸小镇,位于河姆东南侧。

    小镇面江而立,主体位于矮平山头上,四周是难得一见的平坦地带。

    河姆郡地形本就如同中指朝北凸起,而卡山偏偏还位于凸起部的一侧,如此令月国人牙庠招恨的位置,偏偏还配上平坦的地势,两点一加,卡山无可救药的成了拉据地带,同盟军和月盟人没少就该地刀兵相向。

    繁华不见,旧时城墙不复,临江不见船舟,不见渔夫不见城中妇幼声。如今小镇,没了来往商旅,没了码头,没了居民,没了山下建筑,没了旧日祥和,放眼看去只有残垣,只有被染红的土地,只有零乱摆放的拒马如同芝麻散落平地之上,于细雨中顽固的冒着焦烟。

    城墙上,陆良顾盼难定,不时看前看左看右,面上的沉重无声喧诉着对此地形的不满和无奈,当他直视南岸断崖密林时无奈感又增,却只能心中骂上一句“这鬼地方活脱脱的靶子,对面的人可以从上游来,也可以从上游来,自己偏偏夹在中间碍眼。”

    陆良观望许久一叹回首,对身后坐着小板凳背靠墙垛的犯困粗汉问道:“老刘,咱们能不能打过去?人家三天两头过来送礼,不回敬一下,总觉得吃亏。”

    粗汉脑袋一抬亮出满脸胡渣语带不悦:“你有船?你的人能绕过上游的峡谷?还是说你能飞过去?”

    陆良脸抽却问:“给你万人,能不能把对面的据点拔了?”

    粗汉嗤笑:“有用?要是能打穿,早就打穿了!以前不行,现在就更别想,对面多了几十个防御点。”

    陆良牙庠又想问,却被粗汉一句话怼得瞪眼。汉子翻着白眼吐槽:“有时间在这瞎扯,还不如整点实际的,来个十万八万弓弩箭矢我不嫌多,盔甲兵员来个几千也不嫌少,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带人过来接防也不是不行,正好我很久没睡安稳了。”

    陆良回怼:“老子把唯一能动骑兵都调到山口协助了,别给脸不要脸。”

    汉子一脸嫌弃:“那些白痴除了跑得快一点脑子也没有,老子前几天打得正欢,刚想把敌人往城里放点,结果那帮白痴隔着数里就鬼哭狼嚎直接把人给吓跑了,害老子费费半天劲就捞二百多人头,苦力就一百多。”

    陆良苦笑,几天前发生的事他没法评判,更不能追问过程中的对错,若论对错,就连他也无法脱身,毕竟带领骑兵的人是由他任命。

    城头两人沉默之时,卡山东南方却不平静。

    北岸密林中,一团绿植像虫子般蠕动趟过湿泞落叶朝山端摸去,会动的植被爬至山端观望许久才探出右手向前一招。

    山端绿值平静,山间却有数道绿影闪现,绿影于林间一隐一没朝山头奔去,没一会,山林再次平静,唯有风声叶声窃语交织。

    “多少人?装备如何?防御如何?领头位置?”

    “不超二百,半数无甲无盾像私兵,居高可无视防御不宜近战,首领及其所在未能锁定,面江一帐来人较频,舟船数和人员不匹。”

    “江边一帐距离过远可以无视,若攻,主选靠山烟火处,攻击刻处收益最大,不致于人没全留下还双手空空。一队、二队持弩负责破甲,四至七队各选区域,八至十队负盔甲待命。”

    “了解”“了解”…

    山脚营地一片祥和,细雨春寒盖不去笑语欢声、掩不去炊烟处飘来的饭香,没人知道不远处山头,被他们视为屏障的山头上死神已临!哪怕营中饭菜已飘香他们却无缘再吃上一口,唯有灶台旁染血的春花,江面小舟上逃过一劫的人,可以证明有人来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