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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无主 第7章 《惊涛》

    夜半,流水席依旧未散,仍有三桌嬉笑怒骂,其中二桌喝酒吃菜,另一桌则是开庒下注。

    宴席从午时开始,直至夜深,没人知道翻了多少桌,也没人清楚换了多少批厨子,都是来一批上一批,唯有满地的残骨烟头,证明很多很多人来过。

    三桌外,蓝开独坐一桌,桌面上有近百计的账单。账单基本都是赊欠凭证,大半都是未付款,都是临时匆忙采购。

    酒水六千、烟酒油盐一万二、扑克牌麻将四千、活鸡一百四千,鱼二百条一千、碗筷一箱一千……,桌面单据虽多,蓝开整理许久却未见一个零头,不由晃脑一笑,他知道这些店家都在单上动了手脚,大概率都是变样打折。

    “一万、二万、三万……”蓝开翻念默算,开始前他觉得数额会超十万,结果一算,数额竟停在了八万多。蓝开皱眉又算,结果就差了一百块,就在他满脑乱麻时,又有四个陌生小伙扛酒拎烟提水果走入院中,嘻嘻哈哈加入拼酒队列。蓝开看到这一幕,终于知道账目为什么不对劲,无声感叹自家老大的脸真大,来客很会做人。

    小院灯火通明,可主人却不在其中,留下待客的也不是张扬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院中奔来走去,不时大笑迎宾的,不是姓陆就是姓吕。

    神盾局二楼,会议室,张扬背对众人看墙,准确来说是看墙上的楼层划分。图上清晰标明,现在的神盾局有五层,每一层的职能部门都分得很清楚,张扬从中看到维修、收纳两个新单位。

    青年执书站立,十数人前身姿笔挺念道:“陈国北部的落霞城、原都领,西部的野山郡王、驰水邦,东部临近康国的渡荆府、安平,南部的坝堡、镇关,这些地方都出现了武装叛乱,叛军总规模在十万上下。”

    面墙而立的张扬头也不回头问道:“皇氏什么动静?黑木堡是否受牵挂?行商是否安全?和陈国军马粮草交易有没有影响?”

    青年静等数息确认将军再无疑问才答道:“皇族内部未见异样,新皇上位至今未见有人举旗反对,也未见有藩王、亲王级别无故身死。陈皇近二年最大的动作,依旧是收权,削减地方势力,将军权集中。”

    “黑木堡未受多少影响,董家乐见难民朝他而来,上次问询,得知其领地暗扩数倍,治内人口已超五百万。目前,黑木堡明面拥军五千,实际人数应在二万上下,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唯一的问题,是不久前,董家接到受命令,要他们派出三千人随军镇压坝堡动乱,皇族派出的将军叫“陈飞”,年龄二十九,随行的二万人为新军,暂无名号。”

    “商路影响不大,没有大型商队遇袭的消息响,只有些零碎的纠纷传回,纠纷多为买路费、关税、扣押强买。年初至令,我方商旅被抢次数据,相较往年未见增长,就是伤亡有所增加,目前已有十数人身故,数十受伤。”

    “两国军贸,早在半年前就形同虚设,变成了我方单方面出口武器,我军所需的战马粮草多是地方势力暗中提供,皇族于交易中可有可无。”

    青年回应时张扬已坐下,待青年说罢束手坐下,他才打着哈欠一扫众人,懒洋洋道:“在坐诸位有很多人眼生,虽说你们的晋升和任命,都是由我盖章,可我却未见过真人。眼下机会难得,不妨先自我介绍一下,我这的规矩,你们也懂。”

    张扬收声,便有人逐一站起介绍:

    张扬下首的青年,也是介绍陈国情报的青先率先起身介绍道:“张鹏,二十三,张家张镇人,祖父张清同盟长老。”

    张鹏一坐便又有一少年起身,少年看上是仍带稚气,是场中最年轻者,他的起身很受注视。众人注目下,少年不见局促,很是自然介绍道:“李候,十八,原星原现张镇人,家兄李信。”

    “关林,二十三,原星原现张镇人,世兄关爵,吾妻张氏族女。”

    “辛安,二十四,辛部新城人,祖父辛集,未婚,第三兵团退役。”

    “彭阳,三十,彭部游城人,辈祖三将两长老,妻儿子女居于张镇。”

    “萧炎,二十五,荒部沙海人,陆氏外戚,长老院驻守四年。”

    “吕杰,二十三,鹰部山城人,祖父吕治,定居张镇六年,未婚。”

    ……

    会议室内的介绍简单粗暴又显摆,在坐十七人,有十一人起身自我介绍,介绍结束于石景的介绍。石景最后一个起身介绍,笑嘻嘻说道:“石景,三十一,原籍铜部铁岭,死营六年,亲卫四年,现任将军卫队统领。”

    张扬又看全场,目光停在吕杰身上,带笑调侃道:“一群歪瓜裂枣中就你长得顺眼点,不妨这黑木堡的事,你来说二句给大伙提提神。”

    吕杰苦笑站起,眉毛数动后带笑说道:“黑木堡是时候乱一乱了,太安生对谁都不好,咱们不妨“死”上一些人,商防被“抢”个几次。如此一来,我们的商队有理长驻,董家也能甩掉剿匪的事。”

    吕杰坐下,在场一帮人精眉开眼笑出主意,没一会,张疯走出会议室,快步奔下楼前往董家人在镇上的住所。

    ……

    二楼大厅,陈国南部地图前,张扬带笑看向刚赶到的中年汉子,语气淡淡带着几分调侃问道:“谁和你们有仇?有没有兴趣添把火?”

    汉子叫董伟,四十出头,按辈分算是董存的叔叔,他在张镇的目的很简单,一、为赚钱,二、为协商。

    董存听到张扬满是暗示的话,加上来时问到的信息,不由一笑提着指挥棒站至地图前,点至一处笑道:“关谷,关家,这位置很好,离坝堡不远,离关镇不近,处于三地交汇处。三年前,我族两个后辈和十几个同行的年轻人,就是在关谷失踪。”

    董存又指地图下侧的一处黑点:“抚南,周氏,这帮家伙没少仗着位置堵路收钱,没少给两国加难度,只要控住抚南城,南镜大半地域都会畅通无阻。”

    董存退回原位,众声刚起,却见吕杰苦笑走至张扬身边并嘀咕起来。不多时,面色古怪的张扬打断讨论声,于一众好奇眼光中来了一句:“周家仍吾等至爱亲朋,不要老打人家主意。”

    至爱亲朋?不要老打人家主意?此话一出,现场氛围刹时怪异,在场都是人精,不由带着玩味看向吕杰。而吕杰如贼被抓现场,带着一脸苦缓缓走到董存身旁,两人凑头嘀咕不知商量什么。

    张扬不愿卷入鹰部暗中布置,更不想得罪人,话题有点跑偏,便咳嗽一声转题道:“陈国的事先跳过,刚才商议的内容不许外传,长老院没拍板前,各部门不得擅自行动。李侯,你负责康国方面,趁现在人多,不妨说说他们国内的变化。”

    李侯很年轻,本就很招人注目,张扬的话一出,更是招惹注意,除张家四兄弟外,没人会想到康国事务竟是这个小年轻负责。

    李侯越众而出,走至康国地图前,拿起指挥棒朝地图顶端一点,指向红绿交界处:“牛岭,该山脉目前,集结了三国近五十大军。自去年夏天,康国的突袭失败,双方便不断加码,却又因各种原因克制不动。如今,雪化,泥浆期将过,双方冲突渐多渐剧。”

    李侯点向康国皇城:“康帝神智复明,太子之位暂无变动,内线传信曾言:已有六王进入皇城协助太子监国,除太子外,其余皇储已被管控。”

    李侯简略跳过皇族纷争,指挥棒朝东南、西北各点一下:“东南方向,数郡动荡,数府受牵连,局势还错稳定,各府仍能弹压。”

    “西北方向,陈、康两国边军冲突不断,仅去年便有数十次伤亡事件,苍狼人的入局,两国皇室的变动,让双方的关系变得飘忽不定。”

    张扬不等众人讨论,李侯话一收便接话道:“时间已不早,剩下的事,我便不再参与。我这次回来,是休假探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呆上二个月,你们趁这段时整理好各自负责的事务,尤其是线人、暗子、人员名单三项。你们都知道我这人很懒,没兴趣参与勾心斗角,也懒得管理日常事务,所以,在我这工活,少整花活,别拉帮结派,别拖后腿就行!只要你们不犯原则性错误,不杀人不放火,不叛国不做二五仔,剩下的事我能担就担。”

    张扬不等他人反应,不再他人敬礼,手一摆转身:“时间,你们自己安排,老子回去睡觉了。”

    张扬一走,会议便无法再继续,这些各管一摊,平日间并无多少交流,职位也相当的统领主管们,纷纷以各种由头告辞离开,会场很快一空,只剩散乱的椅子,墙上的地图证明有人来过。

    次日,张山、张峰兄弟回镇,日上三竿之时,依在睡梦中的张扬,便被推门声叫醒,正欲发飙的他一瞧来人,顿时苦脸认怂。

    午后,张村后山,张扬跪于墓前,给爷爷敬酒磕头。张扬身后,十几个年龄不一汉子在调侃,他们的神色上看不到悲伤,言语中多是缅怀。

    转眼半月,张山带着二儿子张疯告别亲人再踏征程。临别前,张山与大儿子避开众人交谈许久。

    车已无影,轰鸣声消于无形,路口处,张扬默然,在他怀中的胖娃,被情绪影响不安扭动。

    张狂带着不解走近,逗弄侄女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老头说了啥?”

    张扬将女儿递给走来的母亲,确认其余人已走远,苦声一叹:“爷爷不在了,父亲让我们收敛点,眼红的人太多。”

    张狂闻言淡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我们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不是我们想躲就能躲的。他们敢动手,我就敢十倍奉还。”

    张扬摇头,苦声道:“不怕七族耍手段,就怕自家闹意见,咱们这脉,这些年占的好处太大,早就有人坐不住了。”

    张狂面色一暗,带着火气说道:“一分付出,一分收获,这些年,他们除了凑堵找事,就没几个主动帮衬!我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张扬回头看向渐远的妻女,苦涩一笑:“前后左右都是事,就连家里都不安生。这段时间你辛苦点,帮我选点人,确保她们的安全。”

    张狂带笑点头,下息黯然一问:“确定不管她们的家事?”

    张扬苦声反问:“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从她们来到这里,我便没干涉过她们两个的任何决定,还几次提醒过,让她们把放不下的亲人邀请过来。结果,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也不是她们不想,而是太多因素干扰,让一切寸步难行。”

    张狂想到两个嫂子现在的洒脱样,不由一笑:“至少很自由,笑容比以前多了不少,都敢和娘亲拍桌拌嘴了。”

    张扬无言以对,他这两夫人,何止拍桌拌嘴,现在都敢拿东西砸人,都敢把他踢下床了。

    ……

    五月柔和,六月雨,祥和淡去。

    张扬半身泥泞快步走进神盾局,二楼大厅,群声沸,不见笑颜,人人带愁眉不展。

    “将军”“将军”……,河边跑回的张扬,没停下回应手下的招呼,脑袋微微一点应付一下,便朝会议室而去。

    会议室,石景望图无声,图上显目的红图,如同大山压在他身上,也压压其他人身上。

    张扬

    张扬步入,众人起立,张扬抬手一压,众人一坐,还在站立的石景便回报道:“北凉动乱,瑶山降将夺城毁桥,十三兵团二万余人被困左江以南南山镇。目前已知,康定、平湖、河口、三地失陷,围聚而来的月国军队已有四支,兵力、将领,不祥。”

    “北凉方面军已放弃左江以南地界,除被困江南的十三兵团,余下守军撤离还算顺利,伤亡不足千人。目前,第九兵团的蛮石将军正于宣策城集结战力。信息传回前,第一梯、第二梯队已向康定、平湖出发。”

    张扬皱眉看向红圈,看向十三士兵团所在南山镇,看向南山周边一众代表城镇的黑点。

    脚步声来,室内众人视线偏移,没有敲门声,吱~,大门推开,李侯面带忧色匆匆而入。

    李侯的行为如石入水,本就压抑的会议室,又增沉重,所有人都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康国太子遇袭,生死未知,已确认与太子同行的镇南王,汉江王,两人都已身陨。”

    “内线急件:康皇听闻袭击,气急攻心昏迷,皇城无人管控。”

    李侯的话,如潮似涌,震惊众人。众声喧哗中,张扬默默坐下一手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