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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微尘 第4章 红楼幼儿园

    蛐蛐在我家这样的北方城市里,也叫地铁头,就像刀郎也叫作扁担钩子。

    对于市中心长大的我们而言,土里草里的玩意儿,都很稀奇。

    还有那种长得又肥又大的蝈蝈,装在草编的小笼里,每到秋天,父亲就会买一只回来,每晚就那么听着,吱吱吱--吱吱吱--寻声不绝。

    而对我而言,最稀奇的,是我家门口,感觉十里八街有数的几条土道里,每当落雨之后,悄然拱出的蚯蚓,还有那么一次,感觉就像是跟随雨滴从天空里一同飘落下来的--泥鳅。

    筑水坝,市中心孩子的游戏里也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知识,比如“堵不如疏”,我们玩水泥巴时候,就会啦。

    也会有胡闹,叫做摔裂巴,就是把稀泥弄成烧饼的样子,用力朝墙面砸下去,

    砰!

    有时候也是啪!

    哈哈,像在放屁一样。

    --正当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像那被摔的稀烂的泥巴一样,被幼儿园里的打更老头以我父亲那般威武姿态,将我们摔的哏屁着凉(死翘翘)。

    很意外的,我发现自己去的幼儿园并非那个近在咫尺的二幼,而是,要父亲骑着自行车,要骑出家门口巷弄,然后途经在家门前的“五一路”路道,接着拐进另一条大约要骑上两分钟的东山街路道,在与市中心商业街毗邻却绝对是孩子禁区(大人总说有拍花子老头在那里骗小孩子带走卖掉),再骑上两三分钟才能到达的东山街上的“红楼幼儿园”。

    那感觉,就像是一场更大的冒险,其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了铁道游击队的我在铁道旁抓蜻蜓的难度。

    是一个崭新的冒险世界。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我的求学生涯,未来漫长的九年,我的小学,我的初中,都在这一次幼儿园的上学开始,围绕两条街的距离,陪伴我许久许久。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城市是有多么大,世界大到怎样难以想象的距离,反正呀,能跑来市中心,混的到我们的求学生活里,都已然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嗯,可能在幼儿园时,这种了不起的骄傲感,就已经开始伴随着我们了。

    第一次知道四大名着,似乎就是源自幼儿园里的第一课。

    谁叫这里就是“红楼幼儿园”呢。

    长大后才知道,在那座属于身份证上高高在上的01住宅区的红楼幼儿园,里面的女孩,只有01才能进入。

    尽管相隔只有两条短街,骑上自行车五分钟的距离,我们这样自觉天之骄子的家伙们,也只不过是身份证上的02。

    02的男孩,只要像小老虎一样的,都会在最初幼儿园时,被送入01的幼儿园,陪伴01的女孩长大。

    我们最擅长的游戏就是“过家家”,在那座幼儿园里也从来没有户外活动。

    一座屋子,就是我们所有的世界。

    功夫毫无用武之地。

    在老师的严格悉心教授管制下,丢手绢找朋友和过家家,就是我们幼儿园时,全部的在园内容。

    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属于命运属于规矩的市中心使命感,所以这座幼儿园署名“红楼”。

    老师殷勤的嘴巴里告诉我们知道,华夏五千年,文化璀璨,而其中最了不起的便是“四大名着”,而男孩子可能会更喜欢《西游记》,但没用,四大名着之首,永远是《红楼梦》。

    最初对道士和和尚的观感,好像也是从这一刻朦胧开始的。

    几乎不会说那种话的我,像极了那块陪伴贾宝玉被称为衔玉而生的“顽石”。

    马宝就不同,再次与他相遇,我们这一对难兄难弟,一起进入了这座装满着01规矩的幼儿园。

    那是比我们出生地02规矩更严谨更捆绑更作孽的,倒霉之地。

    我想他一定惨过我。因为我至多算顽石一枚。他不一样,他特别会说话,所以呀,在从小就被灌输要以生命保护妻子,这样的几乎先天级的教育下,马宝几乎就像《红楼梦》中最初形容的贾宝玉那样,是标准的“闺阁中人”。

    闺阁,是女孩子的房间。都是粉墨一样的地方。

    不会背几首小词几首小诗,三步五步七步做成一首小小酱油诗,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不错,就算我是异类,在这样子的幼儿园里,也被教育成“来日闺阁里”的样子,“予妻同爱人”。

    市中心长大的孩子呀,只要优秀起来,就无法停止。何止青梅竹马的程度,感觉从一开始上幼儿园开始,就已经被批判了一生的轨迹。

    大登科,小登科,如此去活,才能活得下去。

    我姥姥也正巧是从这时候开始,密集的来到我家里,给我讲起相比晦涩难懂的《红楼梦》,男孩子更喜欢听的《西游记》。

    我和姥姥关系很亲,也是从这会儿才开始产生的。

    尽管有小人书可以阅读,但有姥姥给我讲,好像评书那样,讲给我一个人听,我显然更惬意。

    我还不知道,或许呢,姥姥特别前来,不停讲的,不止是《西游记》,可能主要在说那块,在红楼梦里补天无用的顽石,在《西游记》里蹦出来了“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顽石很像是我。

    或也许呢,那块顽石也并非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颗如猛虎下山一样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男儿雄心。

    我终日就在一边效仿着红楼梦里贾宝玉样的陪女孩子玩着过家家丢手绢;另一边在姥姥殷殷嘱咐的不若做个西游记中顽石一具中,缓慢且坚定着游弋的,长大着。

    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反叛!

    终究是虎,怎能不淘气?

    记得有一天,马宝拉着我极富热情的提前来到午餐的座位前坐好,小声告诉我:今天吃肉!好多肉!等下我们在多吃!

    于是……

    其他孩子都不如我们精,哈哈,我们吃出满嘴油,肉油。

    可仅仅如此,怎能显出霸王威风?

    “吃不完,我们装裤兜里,等午睡时候,背着老师偷偷吃。”

    我们很实在,肉很烫,所以裤兜也很烫。

    装到满满鼓出来活像小帐篷一样的裤兜。

    我俩心满意足的期待着不久后和这些或许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青梅竹马们,躺在地板上,一同在宣软的被窝里,午睡的到来。

    那好像是我幼儿园时最美妙的一次午睡。

    我和马宝闭着眼睛,躺在各自的小被窝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偷偷的,一块,一块,一块的把鲜嫩的瘦肉放进嘴巴里,像零食,像这人间最甘甜的美味。

    飘逸着浓郁肉香的嘴巴里,我一鼓一鼓着,鼓动着肉,也鼓动着,我们那稚嫩的、小小的,青春。

    红楼幼儿园窗外两颗柳树似乎彰显着《水浒传》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样子。

    管他呢。

    在属于红楼的小小世界里,我只是块小小的顽石,乔装着贾宝玉。

    那柳树,也不过是,我们园子里,浅浅的一个景色。

    浅浅的,我们就这样子,在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