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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部域录 第24章 孟喜彪将远故土

    “哎呀!”“天哪。”

    看客们纷纷惊呼,都以为这个戴幕离的壮汉要摔下来。

    不料孟照却用神钺尖儿勾住了房檐翼角,坠在半空中的身子仿佛轻巧如燕,又翻上了正脊。

    “哎呦,好险呀。”

    街道中的看客望不到屋顶,纷纷跑进附近的楼里往高层蹿,很快便把走廊窗户都挤满了。少年周围也一下子聚集了许多看客。

    突然,他被后面推搡了一下,差点摔倒,赶忙抓住窗棂,回头看了几眼,不知是谁,却无意间瞥见梁上角落里,一个疤脸残腿、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坐在上面,神色冷峻地望着对面打斗的情形。

    少年心中一琢磨,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之前在街上碰到的、和自己抢包子的那个小白毛么!

    这孩子形貌特殊,所以令少年格外印象深刻。不过他现在看似比那时更加落魄,头脸手脚满是泥垢,不细看真认不出来是个白虎族的。

    说起来,自己与勾轧、勾牧会结识,还是由于这孩子的缘故。

    “让他来博州,还真来了。”少年嘟囔一句,便继续观战。

    对面屋顶上这两位的身手着实令他大开眼界,心生向往:如果自己也能有这般功夫,那可就再也不怕被欺负了!

    “哎,你怎么来真的呢。”

    孟照见勾油打连使杀招,突然虎目圆睁,双手端起蒙斯汉神钺微微一转,看似随意的三砍两劈,就扰得勾油打立时丢了重心。随即孟照以刀背猛地敲中勾油打的手,就卸下了他的斧子,顺便重重两脚接连踹在他的胸膛……

    这是孟照自创的“酒神骂街钺法”其中的一招,叫做“给爷滚”。

    勾油打这才知道,白虎神君发起威来,自己竟是连一招都接不住。

    眼见勾油打横飞了出去,这一瞬间,孟照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也跟着飞身出去接住勾油打,将其拎到对面清友斋的楼顶。

    等候在此处的黑衣们蠢蠢欲动,旁边另一处楼顶的黑衣们也一齐跃了过来,被孟照瞪了一眼便都止住了动作。

    孟照哼道:“服不服?”

    勾油打半跪着,一口鲜血吐出来,讲不出话。

    “我知你为行刺而来,但我还是决定留你性命,保你颜面。”孟照凑近小声说,喷了勾油打一脸酒气,“带着你的黑衣赶紧撤吧。是不是真英雄,战场上见分晓。别整这些偷鸡摸狗的动作。”

    “有完没完了?”孟冬儿在对面的窗前催道。

    “来了来了。”孟照答应着,飞身入窗。

    黑衣们围上来搀扶勾油打,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甘心地盯着群英居的方向,最终还是比划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少年将头伸出窗子向上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方才只是看到勾油打和那个遮面男子一起横飞到了自己所在的清友斋的楼顶,过了一会儿,群英居里有个女子叫喊,那个遮面男子便飞了回去。

    而勾油打和黑衣们,就再也没出现了。

    这就打完了?

    那算是谁赢了?

    那位神秘男子连脸都不露,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糟了!差点忘了找牌子。

    少年赶紧转身下楼,顺便着意瞅了一眼梁上。那疤脸残腿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敢问掌柜,有没有捡到一块交易牌?”少年跑进群英居问。

    “倒是有几块。采家还是卖家?”掌柜也是红狐族的,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

    “采家。是钩吾军采的牌子,木质轻薄,顶上有个小钩子,正面是婴羊图案,背面有军采二字,额度总共有五十道,划了的……大概十几道吧。”

    “哦,那我去问问,请稍后。”

    孟照和孟冬儿回了雅阁,众贤仍在谈笑风生,对于勾油打与孟照的对战结果毫不意外。

    “哎呀,酒后没分寸,险些伤了他。”孟照坐下饮了口茶,转向孟冬儿道,“以后我若是喝酒了就尽量不动手,你也提醒着我点嘛。”

    “哼,好像我说话管用似的。”孟冬儿翻个白眼。

    “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们还等着出去玩儿呢,我看一个个早都坐不住了。”凤关河笑道,“我和南栀陪你们一起逛逛吧。一来呢,我们来过多次了,哪儿有好玩的都熟悉;二来你们这么多遮面的也挺显眼,有我们两个凤族带着,就说成丹穴来的吧。”

    “嗯,老二安排得妥当。”姚乌达辣道,“我和老三不爱热闹,咱俩老地方去。”

    “甚好。”江焱对女儿道,“书归,你也让楚娘陪着四处转转去吧。”

    “是,父君。”

    少年已经把他们之前在酒楼内所有经过之处绕了几圈,毫无收获,正在门口徘徊等候掌柜回来。

    几个头戴白色幕离的男女从楼上走了下来,个子高高低低,身旁跟着侍卫侍女,打头的是一对风姿绰约的羽族男女,应该是凤皇一族,五色冠,亮金瞳,双翼分别收于素青披风与长帔之下,打扮已然低调,但依旧有一股尊贵高雅的气场迎面袭来,少年不自觉地让到一边。

    没想到,那对凤皇男女竟然冲他点头致意。如此礼貌优雅,令少年心生敬佩。

    其中有一个遮面的壮汉,身形很像是和勾油打对战的那位,少年不禁偷偷多看了他几眼。还有一个小孩经过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不久,掌柜回来道:“小兄弟,没有你说的那样的牌子。”

    “哦,依然多谢掌柜了。”少年失落,准备再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继续碰碰运气。

    “啊——”

    手腕突然一疼,少年低头,原来是被一只肥腮鼠咬了一口,伸手去抓却落空。肥腮鼠跳出群英居跑到了街上,少年跟在后面紧追不舍。那鼠东拐西晃,直到蹿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少年猛地停住了脚步,只在巷子口观望,并未跟进去。

    因为,他看到那肥腮鼠蹿上了一个头戴白色幕离的男子的肩膀,而对面站着的,正是勾油打。

    两位似乎在密谈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

    一阵风吹起幕离一角,露出一只冰蓝色的左眼,以及……右眼处戴着的黑色目罩,甚是可怖。

    是个独眼的蒙斯汉白狼族。

    少年后退两步,悄悄返回主街。

    从小混迹江湖的他,深知不惹尘埃才是保命之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快找到牌子才是。

    到了买米面的香百里了,然而店铺内外,仍是遍寻未果。过了这里再往前,基本没可能了吧?

    罢了,大不了回去受罚,自己替勾轧挨板子。

    少年心灰意冷,垂首丧气地溜达着。

    不过找东西这种事情,往往在决定不找它了的时候,它就会自己突然冒出来。

    少年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军采”二字映入眼帘。

    嗯?眼前不正是一块军采交易牌吗!

    再一细看,前面走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壮、肥头大耳的森蚺族男子,那牌子就钩在他那浑圆的屁股上,随着他走路的步伐晃晃悠悠。

    少年大喜过望,刚想悄悄伸手去摘,不料那森蚺族男子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前面还传来一个孩子的挣扎声:“放开我!”

    少年一惊,隐蔽到斜后方,继续跟着这胖子。

    这下看得清楚:那森蚺族男子左手扶着腰间所佩的一把像短刀的钺,上面刻着鲜涂图灵孪蛇的图案,右手拎着一个疤脸残腿的小男孩。

    是那孩子!少年心道。

    “闭嘴!再喊我就把你扔到茅厕里去。”森蚺男子目露凶光,吓得小男孩不再出声。

    那男子似乎对饕餮集市十分熟悉,他们很快离了闹市,绕进了密集的民宅区。周围的房子都是平顶低层,那男子的头几乎就到了房子那么高。最后来到像是哪家富户私有的浣衣坊的后院,男子一把将男孩塞进了一个空水缸中。

    “我知道你是谁。”森蚺男子开口道。

    只见他青发披散,面色青黑,上下獠牙,可谓丑的可怖。唯独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瞳,双眼皮、长睫毛,却是生得漂亮。

    少年跟着进了后院,不敢近前。于是从花墙旁边攀到了屋顶上,伏身观察。

    “从你来到博州,我就盯着你了。你的一切行动,我都知道。”森蚺男子双手撑着水缸沿继续道。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小男孩毫无惧色。

    “怎么,蒙斯汉少主当腻了么?”森蚺男子摇头晃脑道,“哎呀,你说。他们真是冷血绝情啊,是不是?竟然狠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活埋了。啧啧,谁让你是个累赘呢。你活着一天,他们就得痛苦一天,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时间一长,大家就忘了。”

    少年闻声震惊。

    难道这个小男孩,竟然就是传说中病逝了的蒙斯汉三少主,孟喜彪?

    “你想报仇,对不对?”森蚺男子继续试探孟喜彪,“孟照和孟冬儿视你为耻辱和负担,所以便杀了你,还瞒天过海,对全天下表演着他们的伤心。可你瞧,他们才伤心没多久,就出来玩儿了。他们心中最爱的、最骄傲的,只有那一对姐弟。”

    “你到底是谁?”孟喜彪被戳到痛处,呲牙怒喝。

    “我,就是蛇神冉赤罗的亲信、鲜涂部域的大安泰——冉巴伍。”

    冉巴伍提了提腰带,那块交易牌恰好被抖落在地。少年看着心中焦急,这时已近傍晚,再不拿到牌子,他就要耽误集合的时间了。

    “想报仇,就你现在这样是行不通的。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鲜涂。”冉巴伍道,“在鲜涂,你会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强者,让他们刮目相看。”

    “鲜涂……未来会攻打蒙斯汉吗?”孟喜彪显然心动了,思忖半晌冒出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鲜涂与蒙斯汉,从来都是敌对的。”

    “好。我跟你走。”

    “呵呵,这就对了嘛!再不走,若是被勾油打找见你还麻烦了呢。”说着冉巴伍便用一只手抱起孟喜彪,向外走去。

    孟喜彪扶着冉巴伍的肩膀,回头望向饕餮集市的方向,心想:今晚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这里的夜晚那么热闹,姐姐和弟弟肯定会捧着那会发光的迷谷花珀,在游船上开心地赏烟花。父君和娘亲就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俩笑啊,闹啊。

    不知道会不会有几个火星子恰好掉落,烧了他们的船呢?

    少年趴在房顶一动不动,生怕冉巴伍路过时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等感觉脚步声走远了,他才顺着花墙翻下来,去后院中捡起牌子。

    看看划掉的额度,没准还真是勾轧遗落的那块呢!

    是与不是,也不重要。

    少年揣起牌子,向大水车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