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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丛冢 第14章 六个部下

    做着稀里糊涂的梦,杨格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刘松节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苦着脸向门口努嘴示意,见杨格不懂,瘪瘪嘴道:“门口有人,估计是新营的哨官们来给大人请安了。”

    对喽,杨守备荣升营官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看看从门缝处透进的亮光,大约已经是午后了。军门大人估计已经把各军防务安排妥当,新营的官佐也召见完毕,故而这些武毅军中营的哨官、哨长们还不紧赶着来给顶头上司请安呐?

    揉揉眼,甩了甩最为独特的大光头,杨格觉得身子骨还是困乏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去见一见部下们。今后,还指望着他们这些从天津武备学堂出来的两年生为杨某人拼命呢!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伸手拨开挡道的冯国璋的腿,这一弄,冯国璋也醒了,睁眼看了看,问:“致之老弟,几时了?”

    杨格转头看刘松节,刘松节在被窝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出怀表,手法潇洒,嗒的一声轻响掀开表盖看了看,道:“午后两点过一刻。”

    冯国璋懊悔不已地道:“哎哟,昨儿说好要去看新来的步营弟兄们的,迟了迟了!”

    刘松节轰然倒下,慵懒地道:“在外面呢,你们去,我继续睡。”

    杨格下了炕,却不见小马弁的影子,只能亲自去开门,门一开,一股子寒风夹杂雪花袭来,冻得他连打几个哆嗦不说,还被风力逼得几乎无法呼吸。急忙眯缝了眼一看,门外,小马弁和六个有顶子的正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一个个双手笼在袖口里,冻得鼻涕眼泪都快分不清楚了。

    “哟,快进来,快进来,顺子,搞盆火来。”

    “辄!杨大人。”顺子很机灵,趁机把杨格的身份点透,一溜烟地跑掉。

    “参、参见管营大人。”六个人估计都快冻僵了,说话也不利索。

    “进来再说!”杨格身子一侧让开门,六个人带了六股冷风进了屋,顿时,冯国璋加快速度披上外衣,赖床的刘松节也不得不支起身来,却依然舍不得温暖的被窝。

    “参见冯教习。”六个人赶紧见礼。他们都是壬辰科的,也是就1892年春入武备学堂,今年七月因战事需要,并未按惯例去淮系各军见习就调拨到各军组建新营。冯国璋是1893年底投入功字军,故而,这些武备生都见过他,多数还曾听过这位助理教习讲授过德国步兵操典。

    “哟,是你们啊!”冯国璋的脑筋估计还有一半在梦中,有些喧宾夺主地指点六人,一一点名:“裘术全、严冲、肖真惕、那个......马博西!你是李、李玉田!”

    六个武备生虽然已经是哨官或者哨长了,可千里之外见到教习,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忘了来此的初衷,一个个以冯教习居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为荣,兴奋得跟卵蛋被挤破了一般,就差一点嚎叫起来。

    杨格无奈,坐在案台旁的马扎上静等。

    一仗下来,对杨格几乎算得上崇拜的刘松节却是有强劲后台的人,又因那日军议上冯某人打了退堂鼓,遂有些看不起杨格的这位老乡,乃躲在被窝里阴阳怪气地道:“华甫,冯华甫,不如你去求军门大人,赏你个营官差使得了。”

    冯国璋老脸一红,旋即满脸堆笑道:“德高老弟提醒的是,国璋僭越了,来来来,诸位生员,还是请见杨大人吧!啧啧,你们好运道啊,能在当今功字军第一大将杨致之手下当差,不知羡煞了几多人咧!”

    六名武备生面露得色,教习这话说的不错哟!还在途经奉天城的时候就听说功字军防勇杨格在赛马集协助镇边军打了胜仗,连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都亲折给他请功。到了甜水站,连山关收复了,细河大捷了,首功又是杨大人的。原本,新营弟兄们还准备一上摩天岭就反攻连山关的,一个个都在担心能否活得过这一仗?

    “啪啪”几声,六个人一起摔起袖筒子,规规矩矩地给端坐着的杨格行了一个标准的廷参大礼,齐声道:“标下参见营官大人,请大人示下!”,

    新丁?不,他们都不是新丁!此时的天津武备学堂,生源主要来自淮系各军,由各军、各营推荐老兵入学。故而,这些今日在武毅军中营的家伙们,说不得背后就跟哪个营头,哪个镇台甚至军门有瓜葛。嗯,在淮军体系下得到的部队,始终不如自己亲手招募、打造的部队新!

    “请起来说话,哎,德高,你也该起啦。”

    刘松节无奈地道:“起起起!他娘的,老子从昨儿忙到今早,刚闭眼就被吵,算啦,还是去看看我那新屋,华甫,你还不走?!”

    冯国璋真的是好脾性,无视了刘松节的情绪,笑道:“走,就走,正等着德高老弟一块儿走呢。”

    杨格总算看出来了,刘松节那性子还真不行,估计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冯国璋则是相反,就算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也有本事给人送上脸面,化敌为友。勇敢,能打仗,又如何呢?重要的还是做人,还得练一练那个“忍耐”的功夫。想一想自己的高中时代,有个同学就在床头贴了一张五块钱求来的书法忍。如今杨格算是体会到了,那五块钱花的值!

    二人刚走,赖小顺就和一名弟兄搬来火盆,杨格招手示意六人靠近火盆,说:“各位兄弟,都说一说在武备学堂学什么?现在的职分是什么?咱们初次见面有个了解,今后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不必生分了。”

    六人面面相觑,中间一位圆脸浓眉的大汉子起身立正道:“标下严冲,字鹏霄,山东德州人,铭军推荐入炮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前哨哨官。”

    “噢,炮科,怎么入步队营了?”

    “禀大人,开战以来,直隶各军新建营头众多,皆以步队营为主,以至于步科生员奇缺,标下滥竽充数,蒙分统大人(冯义和)赏识,给了步队营哨官职分。”

    “杨骐源,你可识得?”

    “回大人的话,正是同期同科还是同一大排,自然识得。”

    “此次细河之战,杨骐源带领炮队一哨勇毅善战、军功卓着,今后你们好生亲近亲近。”说着,杨格把目光转到严冲左手边的年纪略长,生着瘦黑脸的武备生身上。

    “标下马博西,字长夷,湖南衡阳人,老湘军超字军推荐入武备学堂辎重科,现任武毅军中营后哨哨长。”

    妈哟,还真是步科武备生走俏啊!搞得辎重科的都派到步队营里来了,可想而知他们和他们的部下,基本的步兵战术恐怕都不过关吧?

    “标下肖真惕!”个儿高,大嗓门,这武备生一开口就惊得杨格耳膜嗡嗡作响,不由得稍微向后移了身子。“字拂之,安徽合肥人,15岁进功字军吃饷,蒙军门大人推荐入武备学堂壬辰步科,现任中营中哨哨官。”

    步科,总算是步科的了,恐怕还是聂军门的亲信之人。

    “大人,肖哨官以前是军门的马弁,名、字都是军门大人取的。”肖真惕旁边一位身形矮壮,显得虎头虎脑的武备生插了一句嘴,见杨格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了,忙一挺胸膛大声道:“标下李玉田,字季芹,安徽安庆人,廪生功名,投考武备学堂步兵科,现任中营前哨哨长!”

    一位投笔从戎的秀才,呵呵,向来重文轻武的满清中国经过太平天国运动,湘、淮军崛起,不少失意文人都把投军作为进身之路,这个投笔从戎,与班超的投笔从戎是两码子事儿!

    下一位。这话杨格没说,眼神到位就可以了。

    “标下裘术全,字德徵,山西阳曲人,武备学堂工兵科小排长,现任中哨哨长。”这位脸色焦黄似乎有病的老兄话里带着些许的愤懑之情,杨格听出来了,也想象得到。人家在武备学堂是小排长啊,就是小队长的意思,别人都是普通生员,可一放到芦台新营里,别人成了哨官,自己却是副手哨长(督队官)。心里真还不容易平衡呢!

    得了,武毅军中营哨官、哨长六位,就缺一个骑科大圆满,看啊,步、炮、工、辎重都有了,简直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嘛!对,在杨某人眼里还真就是一个小武备学堂!一个步队营400多人,加上杨格自己才七名军官,这六人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姑且不论,作为基层军官,必须将战斗技能、战术意识以及营、哨勤务贯彻下去,才能把部队拉得上战场。

    看着眼前的六人,杨格着实有些头大。军官少,这一点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少到这种极限又极限的程度,还有一半军官不是步科出身,就凭他们的协助,自己能把中营带出来,锤炼成一支精锐部队?这......难度大了。

    顶头上司一脸阴郁,一声不吭,六名武备生哨官、哨长俱都心怀惴惴,却又不敢冒昧出声造次。谁知道守备大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自己在初次见面的守备大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乖乖地待着为妙!

    不能再按照目前淮军的营制、章程办事儿了!

    转瞬间,杨格就找到问题的核心所在一切都是落后的军制造成的。可要动军制,恐怕就不是一个营官能做主的事儿,必须求见军门大人,取得他的支持,在中营基础上以贴合目前实战需要的编制、战术准则整编出一支能战的营队。经历了赛马集、细河两战,杨格把中、日双方的基本战术都看了个清楚,日军虽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可终究还是一支19世纪末的东方军队,恪于现代军学研究和实践不足,很多唾手可得的战术并未加以运用,至于满清中国的淮军就更不如了。

    最简单的、杨格立即就可以着手改变的战术,就是火力线决斗战的方式。中、日双方的步兵都没有急造野战工事的意识,还沉醉于线性战术中的火力齐射和交替前进、直至发起白刃战斗的方式。实际上,在淮军多数营头都装备了连发步枪的当今,一个隐蔽良好的防御者足以抵挡七、八个无遮蔽依托的进攻者。其中需要的是精确、快速的射击和利用地形构筑视野开阔、结构坚固、隐蔽良好的工事。

    日军进攻,清军防守,在这个总体趋势下,构工防御战术还是颇有用武之地的!何况,眼面前不就有一个工兵科出身的家伙吗?有他作为助手,可以快速地在中营各哨、队推广野战构工战术训练,另外再加强实弹射击训练和爱国主义教育,兴许半个月时间内还真能把中营搞整出来。

    “裘德徵。”

    “标下在!”

    “噢......不必多礼,咱们就是商量一下营里的事儿。”杨格摆手让裘术全坐下后,又道:“弟兄们从芦台从途跋涉到此,分外劳累,这两天大雪封山,想来不会有什么军事行动,你们趁机好生休息两天。两天后,我给你一个任务,去甜水站、本溪湖或者辽阳找铁匠铺子,按照我给你的图样打造一批铁锹、尖嘴锄,要用上好的铁!”

    “辄!”

    学堂工兵小排长,现今的中哨(中哨其实就是主官的亲兵)哨长,此时没了一点儿怨气,看,营官杨大人交代下来的第一个差事就是我裘术全的!可见,裘某人在杨大人眼里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再说了,裘某人为啥投考武备学堂被分在不吃香的工兵科?没背景是首要原因,自己出身煤窑子是第二个原因。看样子,营官大人搞那些东西,估计是挖什么东西吧?辽东有煤,这事儿早就传开了,不是什么秘密。有煤就能烤火取暖,弟兄们的这个冬天就好过了。

    “各位要尽快熟悉摩天岭的情况,照顾好弟兄们的生活,不得有冻伤出现,不得有生病不及时就医的情况,不得克扣伙食,不得打骂、奴役士兵!另外,严格军令,不得放任部伍,不得本官允许,任何不能擅自出营!两天后,如果天气放晴,我们就展开实弹射击训练!”

    “辄!”六人自动的把营官前面的话暂时放到一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啊!实弹射击?进营当兵的能捞到几次实弹射击训练?从八月新兵入营到现在,每个兵不过打了十发子弹,才基本弄清楚装弹射击而已。,

    男人嘛,打枪这事儿,过瘾喽!

    杨格自然知道六名军官想什么,这种事儿很常见,就算放到自己那个年代,新兵们不也是一听实弹射击训练就兴奋不已吗?

    “弟兄们士气如何?敢不敢跟日本鬼子拼命?”

    六名军官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步行千里到辽东来,其中的苦累真是一言难尽呐!即便是路途中听到赛马集、连山关打了胜仗,可兴奋只是一时,去各哨、各队看看弟兄们,哪个脚板子没血泡老茧的?再说了,这些当兵的是怎么进营的?六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过好像营官大人不太清楚哟!

    读过武备学堂,眼界开阔的年轻军官为了前程可以跟小鬼子拼命,大字不识,被军饷哄到军营里来扛枪的那些个弟兄,有胆气跟小鬼子拼命吗?!别的不说,四营两哨两千多人从芦台开拔,分统冯大人在一路上枪毙了十四名逃兵才镇住大局,好歹把部队拉到了摩天岭。

    “大人,这事儿,您还是问问小顺子吧。”

    “我问的是你们,你们是军官!”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肖真惕拗不过众人,只得回答:“大人,这批弟兄大多是直隶西、北部的宣化府、口北三厅和承德府各县属招募,他们并不知道大清已经与日本人开战,都是冲着吃营饭、讨活路来的。上个月底从芦台开拔时,分统大人才说是去打仗,整个芦台大营是一片哀嚎啊!队伍还没走到滦州就跑了三个,分统大人派马队去追,又通报官府,三个人被抓了回来,枪毙在滦州城下。队伍走到山海关,刚一出关城,两千多弟兄全部转身向南而跪,哭爹喊娘的闹成一片,那场面,现在想起都揪心呐!大人,您说,这样的队伍能跟小鬼子拼命吗?”

    肖真惕话音刚落,严冲说:“从芦台出发时有两千四百号弟兄,到了摩天岭,只有两千一百多人。枪毙的,逃跑的,病死的,实在走不动的......大人,标下几个这一路上也在嘀咕,就凭这些弟兄,咱们大清国能打胜仗吗?”

    “能!”杨格回答得斩钉截铁,其实他自己都有些没底,却不能不在此时作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给部下军官打气加油。真要主官都没底气了,凭什么让这些刚从武备学堂出来就带兵打仗的基层军官有底气?!

    别人说能,肖真惕等六人肯定不会相信,可连打胜仗,战功全军第一的杨格说能,他们信!事实就是这样,老营确实大多为老兵,可兵油子的战斗力未必比新兵强!杨大人能够带着八旗练军、芦台防军打胜仗,就一定能带着新兵们打胜仗。这个道理,大多行伍出身的武备军官们都懂得。

    “怎么打胜仗?这个问题我们以后详谈,此时此刻,弟兄们需要的官长们的关心和爱护,在这摩天岭大营中,他们要有家的感觉,如此才能安下心来。战斗技能不够,咱们训练!没有胆气杀敌,咱们从少到多,慢慢来!更重要的是,我们,我们这些军官要让弟兄们明白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来这里跟小鬼子打仗?明白保家卫国跟他们自身利益的关系。嗯......我知道,有些话很难说,但是老子不怕说!道理,只有说了才能说得明白。咱们在辽东打仗不仅仅是为了效忠朝廷,而是为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中国人,土地和同胞百姓就是国家!其他的,鸟都不是!”

    六名军官愣住了,不,是被吓住了。

    那些话......听起来别有意味啊!偏偏就这么从营官大人嘴里爆豆一般的蹦了出来!可是仔细想一想,其实就这么回事儿。小鬼子打着帮助汉人光复国家的旗号,其中包藏的祸心怎么也掩饰不住。中国的事儿是中国人的事儿,关你倭寇小日本鸟事啊?要你来操这个心,做他娘的假好人,实际上就是想抢中国人的土地和财富。

    “你们先行回营去,待我求见军门大人之后,再去营中看望弟兄们。”

    六人心中忐忑,急忙打千道:“辄!标下等告退。”杨格还没出门,督标亲军哨官宋占标就找上门来,告知军门有请。

    整整衣冠,杨格跟着宋占标出门,只见满眼都是白茫茫一片,大营中少有人走动,就连站岗值哨的亲兵们也是蜷缩成一坨,在风雪中抖抖索索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致之老弟。”

    “嗯,宋大哥有事?”

    “能不能......”宋占标欲言又止,觉得杨格边走边侧头看着自己了,还是不好出口相求,干脆提了嗓门道:“你那几个哨官、哨长的,除了肖拂之还成,其他几个,我看都不行!”

    啥意思呢?一见面就说我的中营军官不行?!你宋占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我是说。”宋占标抬手在腮帮子上挠了挠,颇羞涩地说:“是说,嗨,是这么个意思,我想到你的中营当个哨官,成不成?致之老弟,不,杨大人您给个准话!”

    紧缺军官的杨格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就怕军门大人会打杨格板子了。哼,连本督的亲军哨官你都敢拐走?!活得不耐烦啦?去去去,以后也别当营官了,给各营倒马桶夜壶去!”

    “哎呀!”宋占标急道:“杨大人别说笑了,占标是认真的,只要你一句话,军门那里我去说!”

    “算了,还是你先跟军门说了,恩准了,咱们再谈!”

    “你......”宋占标停住脚步,瞪视杨格,满脸认真的道:“你还在置我的气?”

    “嗤......”杨格冷笑,一副懒得理你的神气,举步就走。看来,宋占标是认真的,其实这人也不赖,勇敢,能打仗,在功字军里有些名气,拉住他一起经营中营,好处多多咧,至少在军门面前更好说话了,营务处那边鼓捣一点啥东西的也容易。当然,大前提是军门愿意放人出来。

    一路无话,两人快步走到聂士成的办事房,也就是那松木屋外。

    “报告!标下杨格奉命来到!”杨格保持着新派军人的作风,这话不是自己标榜自己,而是如今功字军中都把原本德国教习教过,却未曾认真执行过的东西,在杨格的影响下重新捡起来,悄悄地执行了。

    “坐。”聂士成扬了扬下巴,示意杨格坐在左手边第一个马扎上。如此随便,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日军两路进击赛马集了,杨格啊,你怎么看?”

    日本人疯了?大风雪天,白天气温估计在零下十五度左右,夜间恐怕在零下二十度以下,在此种天气条件下,大部队长途奔袭赛马集,难以想象,只能用”失心疯”三字作为评语。战争不是仅仅依靠指挥官的命令和官兵的勇气就行的,而是要讲科学!低温,雪地行军,大多山路,携带作战物资甚至重武器,缺乏抵御严寒的物资准备和衣装,日军一次行军里程最多三十里就需要休息。行动时不怕冷,一旦休息或者过夜,第二天还有多少人能够活动开来?

    “虚张声势,自找没趣,以标下看来,鬼子三天都到不了赛马集,届时,所谓的兵贵神速也没了,赛马集严阵以待,以逸待劳,鬼子绝对不会硬拼,还得乖乖地回到草河堡或者凤凰城。军门大人,这倒是我军以小单位出击的机会。”

    “占标!”聂士成不答,反向门外吼了一声。

    宋占标及时出现。

    “热茶,热茶!”

    “辄!”宋占标嘴里应着,暗地里却频频向杨格使眼色,杨格却装作没看见。

    等宋占标退下后,聂士成压低了声音,说:“占标的心思,在你的中营里。杨格,你看占标在你的中营当个哨官如何?”

    “那军门身边?”

    “本督准备调老前营的王英楷为亲兵哨。”

    原来老将已经看透了宋占标的心不在焉,早有准备了。那这个事儿就不是问题了。不过,这话是老将您提出来的,等于是您给中营塞了个“包袱”,中营营官自然得拿捏一下,得些好处。,

    “军门之意,标下定当执行。方才,标下与中营哨队诸官会面详谈,新到诸营的情况堪忧啊!军门,标下想......”

    “想什么尽管说,本督要的是能战的武毅军中营!”

    “中营营制能否破例?改步队营为混成营,下辖三个步哨、一个骑哨、一个炮哨、令一个工兵辎重哨。哨以下打乱现有编制,辖三个排,排辖三个班,每班战斗员16人,设什长。”

    排、班编制在武备学堂倒是存在,要用在武毅军中营嘛,老将还得考虑考虑。

    平时姑且不论,战时,老将也好,朝廷也罢,需要的不是阿谀之徒,而是杨格一般的能战、善战之士。善用杨格就能打胜仗,这一点,老将确信无疑。可是,营制与官制息息相关,班以什长统之,这个问题不大;可什长以上有个排级,用什么人当这个排官或者排长呢?比照目前的军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让那些已经是哨官、哨长的武备生去当那个在军制中没有的排长,拿多少薪俸?算作几品衔?又如何跟直隶总督衙门报备执行?这一系列问题不解决,所谓改变营制的事儿很难办,很难得人心。

    年轻人有朝气,有军识,可涉及到营制一事牵扯的就是诸人的利益问题,他考虑不周全,老将就不能任凭他瞎搞,搞出问题来,军心乱了,今后的仗怎么打?

    老将在思考,也是在犹豫。杨格又焉能不考虑周全就贸然开口?

    “军门大人,标下觉得可以在中营暂行此法,结合马上开展的练兵,排长从什长中考核、挑选,待遇暂时参照什长,如若新编制法能受实战之功,再论不迟。什长不足,可从他营抽调补充。军官不足......有宋哨官来了中营,能否,军门大人能否放刘德高到中营任帮带,冯华甫任教习?”

    “呵......”聂士成失笑了,指着杨格点了点,道:“你这后生子,敢情是早就算计好了?好!你既有心,本督就全力支持于你,但是!”刻意加重语气后,聂士成正色道:“十天之内,我要看到一支能战的中营!”

    杨格起身立正道:“是!十天!”

    “宋占标带亲兵哨骑兵五十,杨骐源带炮队哨炮勇五十并37行营炮3位(门),冯国璋带工程队、辎重队各二十人,尽皆加入武毅军中营,另从老营抽调一批什长、哨长充实,天黑之前,你据此给本督一个案子。”

    “是!”

    聂士成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人可用,此人原本是功字军哨官,去年武备学堂毕业后留堂任教习,昨日协助冯分统率新营前来,稍息两日就要回程。本督想,若中营如你所说要改编为混成营,此人当可留用。噢,他姓李,名纯,字秀山。”

    李纯?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在哪里听说过?管他的,既然是聂军门开口推荐,不要也得要!

    “标下要,要!”

    聂士成微笑点头,目光转回案上的地图看了看,说:“中营改编事了,说一说如何主动出击吧?”

    “标下以为,是否出击还需看天气变化,待标下整理中营一案成文后,一并报予军门大人。”

    “好,那你去办,赶紧办!晚间,观察使袁大人就到了,届时会在大营设宴为袁大人接风,你也需参加,顺便就行军议了解此二事。去吧!”

    杨格立正行礼后退出,聂士成看着那年轻身影消失的门口,微微摇头。

    依克唐阿的心思,聂士成心知肚明,方才接到电报,镇边军马队统领永山以战功卓着兼且受伤在身,皇上特电盛京将军裕禄和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将其调回京城养伤,伤愈后出任侍卫领班,那可是从三品的要职啊!有永山在皇上面前撺掇,说不准依克唐阿要保荐杨格移籍入旗的事儿能成。届时,旗人杨格就得去旗军,就成为依克唐阿的属下,那时候他杨格还是老聂的手下、淮军的营官吗?

    如此,聂士成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

    留住手下第一号战将,这是第一手准备,不管花多大代价甚至与依帅闹翻,这一点都必须坚持。毕竟,聂提督背后还有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李中堂撑腰!

    万一留不住,也要物尽其用,在杨格离开之前多打胜仗,再让自己的亲信掌握杨格的战法和中营,以为今后战事的中坚。说白了,调这么多得力之人去中营,无非是未雨绸缪、培养人才而已。出了门,杨格拉着宋占标走了几步,问:“魁三兄,观察使袁大人是谁?”

    “袁大人名世凯,字慰亭......”

    “哇靠!是他!?”

    这声惊呼的动静也着实大了一点点,周围不多的几个弟兄纷纷循声看向杨格和宋占标。

    哇靠,哇靠,这啥话?听着怪有意思的,哇靠!宋占标细细体会着两个字,竟然颇有些心得,此后也经常挂在嘴边。

    杨格却在琢磨,指不定袁世凯就是在这里跟冯国璋勾搭上的!嗯,网上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走某某人的路,让某某人无路可走,自然无法对今后的自己产生威胁了。袁某人是依靠编练新建陆军起家,要编练新军,就得有合适的人才,哼哼,冯国璋你拉不走了!袁某人!

    “袁大人与军门是故交,当年军门投军时就在袁大人的叔祖袁甲三大人军中效力,故而军门应当算作观察使大人叔父辈。”

    是了,是了,难怪袁世凯能拉到冯国璋、段祺瑞这些人才,背后肯定有聂士成的援手。哎......可怜我杨某人哟,啥时候背后也有援手就好啦!慢慢慢,援手,自己不是有援手吗?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就是一着援手。

    辞别宋占标,杨格带着满肚子的官司又去武毅军中营的营地看了看,天寒地冻的也没去折腾弟兄们,只是带着肖真惕等人看了看各哨营帐、饮食准备等生活设施,觉得基本过得去后,也就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晚上要用的“案子”。

    入夜时分,芦榆防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杯盘觥筹,人气沸腾,恰与帐外的漫天飞雪和天寒地冻形成对比。

    帐内主座上,聂士成和一位个头不高,脸型圆润而眉目有神,脸上、嘴角间自然地带着几分笑意的三品顶戴并肩而坐。那三品顶戴之人,就是袁世凯了。杨格的座位在江自康、耿凤鸣、夏青云、吕本元、孙显寅、冯义和诸位统领之下,却在营官中位列第一,在聂士成的左手边第六位,与功字军营务处总办汪声玲相对而坐。杨格的同桌是功字军左营营官胡殿甲,此人年纪不到四十岁,却也大了杨格十多岁。不过,草河堡西门一战后,胡殿甲对杨兄弟可是佩服得紧,此时,堂上两位大人说他们的,底下胡殿甲和他的“杨兄弟”说他们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致之老弟,俺可是听说了,你那中营要以新法整训,到时候,可别忘了功字军左营喽?功字军和武毅军,都是军门大人麾下,咱们是兄弟咧。”

    “登奎兄听谁说的?”

    “哟,你别不承认!你部下的几个哨官、哨长从你那里回去后,哟嗬,中营营地可是欢声一片!咋整的?老胡不怕僭越,自称一句哥哥,老弟,给哥哥说一说如何?”

    杨格左右寻思,自己给六个部下军官说了什么?除了两句过激的话之外,没说啥呀?可胡殿甲却真有其事一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咋办?

    “诸位,诸位安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某承蒙聂军门和诸位盛情款待,不胜惶恐之至。”主座上,袁世凯满脸带笑,如春风和煦一般,轻言细语道:“武毅军(功字军)乃大胜之师,细河、连山关一战,尤胜赛马集大捷。思之往昔,袁某壬申之劳与今日细河之胜,宛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不提也罢!再此,袁某借花献佛,以此杯水酒表拳拳之心,敬细河之战有功之官佐一杯!”

    诸统领中,有品级比袁世凯高的,有军功比袁世凯卓着的,甚至有袁世凯的长辈,可人家是客,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在中堂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就该这一群总兵、记名提督奉承着,营官以下嘛,都是参将、游击甚至守备的阶级,不可拿到台面上说话。

    “谢观察使袁大人!”

    明显的,刚才杨格从胡殿甲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味道来,看来,左营营官对袁某人不太感冒哦。

    慢饮一杯后,袁世凯的目光左右梭巡,问:“哪位是杨格杨致之,西沽守备杨大人?”,

    旁边的聂士成赶忙道:“袁大人,左首第六位就是。”

    杨格当然不会让军门大人在此时难堪,立即起身立正道:“标下武毅军中营营官,西沽守备杨格参见观察大人!”

    “唔,果然有淮军劲锐之风!”袁世凯的眼睛笑得几乎成了一条线,向杨格摆摆手,转向聂士成道:“军门大人,前番功字军、镇边军迭次捷报,提到的可就是杨格,杨致之,杨守备?”

    纵然太平天国之后,大清国重文轻武的局面有所改善,可武童出身的提督和有三品道员衔头的观察使之间,一武一文,该当保持的礼节应当保持。何况,对方是恩公之孙,也是袁甲三一族的衣钵传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公呐!故而,聂士成对此番袁世凯到摩天岭“观察军情”甚为重视,一为公务,二为私谊。

    “回禀观察大人,正是。”

    军门对观察大人都如此恭敬,何况他人呐?

    杨格急忙躬身抱拳道:“标下杨格,只不过尽到幕僚参赞谋划之职而已。”

    “大谬,大谬!”袁世凯摆摆手,炯炯目光扫视诸位统领、营官,说道:“古有田忌孙膑,今有德意志帝国陆军之总司令、总幕僚(参谋总长),袁某听闻细河之战,全赖杨守备策划之力,聂军门从谏如流,方赢得举国旷目之胜绩!军门识人善任,守备妙计歼敌,绝配也!军门大人,晚辈此话发自肺腑,如有不当之处,尚请见谅。”

    这番气度,杨格见之也自愧不如。聂士成满脸笑容,举手微微作揖道:“观察使大人目光如炬,所言正合事宜。”

    “那......散席之后,请杨大人留步,袁某倒是有诸多不解请教。”这番话说过后,袁世凯突然提高了声量,说:“袁某在朝鲜之时,历观日军动作,反思我军之积弊,诚而言之,清日开战之时,袁某认为大清国绝无战胜之机,故而在奉天城虚领观察之职,坐等大清......”说到这里,袁世凯转目看向聂士成,待聂士成微微点头后,才道:“战败!”

    诸将哗然,谁都不曾想到在细河大捷之后居然从观察使大人嘴里听到这么一番丧气的话。

    “诸位,诸位莫急,请听袁某一一道来。”袁世凯摆摆手,旁边的聂士成也是以目示意,待众人安静之后,袁世凯道:“功字军,如袁某兄弟一般,袁某事军门若叔父,自不会无端的丧功字军之士气。但是,大清积弊,淮军积弊,在座诸位心知肚明,当面之敌乃倭寇之第五师团第十旅团,各位,谁敢说自己的营队能在白刃战中克敌制胜!若有,袁某甘愿自缚,跪于京师午门之前请斩!”

    杨格暗自赞赏袁世凯敢说敢当的魄力,又寻思着人家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而且一针见血?看来,袁世凯的成功绝非偶然呐!至少这番话下来,在诸将心里就留下一个“知兵”而“敢当”的印象。

    诸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胡殿甲在杨格耳畔小声嘀咕道:“若是只有老子,老子一定跟倭鬼子来个白刃见血!”

    “诸位切莫丧气,今后之战局如何发展,全赖诸君之力,若乎多有几次细河大捷,倭寇之患对于大清国来说,无异于疥藓之患也!”

    耳听袁世凯之语,杨格心道:妈的,话头是你挑起的,你又能说的回来,这般本事,老子是拍马都赶不上啊!一连几天的大风雪,山道冰冻积雪,气温低得惊人。此时,关外人都开始窝冬,可总有一些人无可奈何地在山岭之间硬挺着寒风。

    大雪封山,观察使袁世凯暂时回不去奉天城,除了那夜留杨格谈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外,成日在大营中溜达,与各军将领们会面聊天,再也没找杨格说上一句话。

    兴许,在三品道员衔的观察使眼里,六品武人的地位太低了一些,不值得结交吧?又兴许,他是故意而为之。实际上,满清中国到了如今内外交困之时,重文轻武之风依然盛行,从官制中即可见一斑。武官中的总兵,一般为正二品,比一些巡抚还高半级;提督从一品,多与总督平级,可总兵、提督都得受巡抚、总督节制。故而,不知兵的文人指挥不知现代战争的武人便成了普遍现象。

    至于两路出击赛马集的日军第十旅团,不出杨格所料,铩羽而归。他们甚至没有走到赛马集堡,在半道过夜之后,日军严重冻伤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丧失战斗力,还有几十人无法行走。第二天,日军受到镇边军马队袭击后立即尾追至白水寺,未果,第二夜后,日军冻伤者十居八九,又传来宽甸方向的右路支队扑空、不见清军踪迹的消息。立见尚文见势不妙急忙撤向凤凰城和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哪知一支部队在撤退途径分水岭时,遭遇清军夏青云马队的伏击,死伤二十余人,被夺辎重一批。

    十二月三日,闻知大本营以“山县大将病休”而“野津道贯中将继任第一军司令官”,可能转变第一军作战方向于辽南后,立见尚文干脆下令各部放弃草河堡、通远堡等据点,向凤凰城退却、集中。也是在这一天,日军第三师团在师团长桂太郎中将的率领下,分三路向海城进发。

    如此,倒是正合了杨格给聂士成献上的“不战而下”之策。

    这几天,新编武毅军中营的弟兄们逐渐喜欢上他们的营官。

    因为杨大人年纪轻轻,仿若700余官兵一样,在整个混成营中看不到一个年纪四十岁以上的“老头子”,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还因为杨大人对弟兄们很是关照,每个营帐中的火盆、每餐饭菜都是明证;更因为弟兄们喜欢聚拢在杨大人身边,一边捡起子弹一发发的给步枪合膛,一边听他讲一些年代久远的汉唐故事。当然,帮带兼马队队官刘大人、总督队官兼教习冯大人也会讲故事,可人家杨大人总能在故事中引申出一些道理来,让弟兄们渐渐地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人,还有自己的来龙去脉,有时候还可以惊喜地发现,大人故事中的那些英勇善战的主人公竟然跟自己是家乡人,这一来,故事和现实似乎接近了许多,往往可以撩拨得年轻官兵们的血脉沸腾......

    杨格讲故事之外,更多时间是讲“现代”战争的特点和一些基本战术要领,偶尔还教弟兄们唱歌。这么几天下来,全营官兵都有些闲不住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当然是在训练场上实践营官大人所言。

    十二月六日一早,红彤彤的太阳总算在东边露出小脸儿来,把一片雪白的大地映射得一片粉红。

    “瞿瞿!”洋铜哨子发出尖利的声音,听到号令的混成中营弟兄们从50多个大大小小的帐篷中钻出,提枪整队为六个方阵,速度虽然慢了一点,却一个个精神头十足,显示出十天的休养颇有效果。

    第一个方阵前,宋占标整队之后向后转,尽力依照以前德国教习所教之法小跑到杨格面前,立正行举手礼道:“报告管营,步兵第一哨列队完毕,应到157员名,实到157员名,请训示!哨官宋占标。”

    杨格立正还礼道:“归队。”

    随即,步兵第二哨哨官肖真惕、第三哨哨官李玉田、炮兵队官杨骐源、工辎队官裘术全、帮带兼骑兵队官刘松节先后按照此例报告。,

    “弟兄们,今天是武毅军混成中营整编、组建后的第一次实操,作为军门大人苦心孤诣组建的精锐营队,我们要以百倍的精神和毅力投入实战战术演练中,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狠练基本战术,练成自己的本能之后,我们才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也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效杀敌建功!我,你们的管营官杨格,以自己的战绩和人格向你们保证,未来的辽阳东路战场,就是混成中营726名弟兄建功立业的战场!现在,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山坳训练场,以编制序列,齐步走!”

    不远处,聂士成和武毅军分统冯义和身披大氅并肩而立,看着朝气蓬勃的杨格和他的弟兄们队列整齐地开向训练场。

    “廉让啊,我给你挑的这个亲卫管营官不错吧?”

    冯义和年过五十,从铭军时代就与聂士成、陈凤楼同营,在多年的行伍生涯中,陈凤楼如今是徐州镇总兵,聂士成高升直隶提督,冯义和作为聂士成的最佳搭档,焦不离孟的袍泽弟兄,也是副将衔的武毅军分统。

    “老喽,老喽,军门呐,看到杨格和这一营后生子儿,是否想起咱们年轻之时啊?”

    这话没有明确回答聂士成颇自得的提问,却实实在在地肯定了中营的朝气和活力,也就是表扬了杨格统带得法。

    “呵呵......”聂士成捻须微笑,却听到远去的中营队列中传来一阵歌声,高亢而激越,乃凝神细听后,不禁点头道:“杨格是有法子呢,这歌儿比之营阵歌好听,有气势,有股子精锐之师的劲头了!”

    冯义和已经听过中营弟兄们在营帐中哼唱此歌,略有些担心的他皱眉道:“这歌好是好,就是有些词儿不太妥当,唯恐那些旗人、文人们拿捏出什么罪名来。军门,你听听啊,‘中国男儿、炎黄之胄、击楫中流、燕然勒功’......”

    “无需多虑!”聂士成却是如闻纶音,这些词儿不是表明了杨格的态度嘛!?即便不是杨格表明态度,真要有人据此拿捏罪名,也会让杨格对旗人大为反感,还会去跟着依克唐阿吗?反过来说,依克唐阿要拉拢杨格,这几句歌词里的东西也不便深究,能提振士气,杀敌建功,这就是军人的本分。本分作好了,任谁也不能胡言乱语,否则,那些小人就很可能承受聂、依二人的联手打击!

    提督大人都如此说了,分统自然放下心来,不过,真能放心吗?袁世凯还没走呢?万一他真替裕禄把杨格给拉走了,老冯的中营怎么办?不行,这事儿还得请军门给一个准话!

    “功亭兄,袁贤侄那边如何回话?”

    “廉让啊,你真老糊涂喽!”聂士成轻松地开着玩笑,瞅了一眼老伙伴,伸手把大氅的领口紧了紧,说:“他来就是做客的,所说杨格之事只是转告裕寿帅之意而已,奉字练军要建新营,咱们芦榆防军也要建新营,杨格只有一个,当然不能给。不过,盛京将军的面子不能落,所以咱们在酒席上所言‘以有力一部转战析木城方向,提防日军从岫岩攻海城’,此话,足以让世侄在裕寿帅面前交差了。咱们没调杨格一个人去,却整整调去戴超、胡殿甲、杨格这三个新法整训的营去,大面子呢!我说老伙计,你得空还需多往杨格那里走一走,这些天功字军、武毅军、新奉军和盛军的青年军官都往那屋凑,杨格的法子在戴营、胡营以及新奉军亲军哨都有使用,届时是你统带他们三个营南下析木城作战,那些新法子也得了解一些不是?”

    “新法子有用?”

    “肯定有用!”聂士成对杨格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以前咱们配用的是马梯尼步枪,现在中营用的全是毛瑟九连响(进口德造1884式9发管状弹仓版,江南局仿造版本为11响,质量较差,德国陆军装备的是8发标准版),武器不同,战法也就不同,这话是杨格说的,很有道理。走,看看去!”

    “砰砰......”一阵枪声响起,惊破了高高的摩天岭上多日以来的寂静,松树枝头的积雪纷纷洒下,又在寒风中吹散,形成一层层的如烟雪幕,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