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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古董铺 第104章 铜瓶

    当夜,阿芙带着郑夫人赏赐的一众珠钗饰品回了店中,她独自一人想着白日里同苏公子一起食的美食,苏公子带她走过的宫殿各处,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

    可这笑意还未持续多久,她就再次见到了那只不祥之鸟,她甚至还来不及将嘴角的弧度落下来。

    亦是亥时三刻,叔父熟悉的脚步声自后院响起,阿芙缓缓站起身迎接,好似一个木头人偶。

    叔父在椅子前坐下,阿芙却依旧站着,他带着疑问看向阿芙,问道:“阿芙为何不坐?”

    “阿芙有负叔父厚望,不敢坐。”话音刚落,阿芙就跪在了叔父面前。

    “此话从何而来啊?”叔父带着探究看向阿芙。

    阿芙从容答道:“阿芙知叔父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当日阿芙所准备的舞蹈《山有扶苏》并未有机会献给苏公子,仓促舞了一曲,虽侥幸胜出,但公子好似并不满意,阿芙……阿芙怕是要辜负叔父的一番苦心了。”

    叔父听闻此话,眼中的疑虑稍减,他宽慰阿芙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叔父的阿芙天生丽质又机敏聪慧,当场舞的那曲剑舞亦是博得了全场喝彩,此事你无需担忧,那苏公子对你,已是情根深种,不然也不会带你同郑夫人一起用食。”

    阿芙心中一沉,苏公子府内叔父果真没少下功夫,倒不知安了多少个眼线。阿芙想了一想,从袖中掏出那枚半两递给叔父道:“叔父,此为苏公子所赏,阿芙特奉与叔父。”

    叔父接过那枚半两,冷笑一下道:“原来竟是此物。”

    阿芙听出叔父话中有话,忙问:“此物有何妙处?”

    “此物可是费了我许多心思呢。”叔父一脸得意的模样,继续道:“此物可是我专门找人去制的,只要陛下启用此物,就离废国不远了。”

    阿芙的身子一颤,后背隐隐冒出一颗颗细细碎碎的冰冷汗珠,她定了定神,继续问道:“此物竟有如此成效,不知叔父从何处制来此物呢?”

    叔父的笑还在脸上,可眼里却没了笑意,“我倒不知阿芙从何时起对稀奇事物有了兴趣。”

    阿芙娇笑一声道:“自是被叔父引起的兴趣。”

    “哦?”滋滋寒气自叔父的眼中冒出。

    阿芙倒不惊,缓缓走到叔父身旁,为他续好杯中的水,然后波澜不惊地继续道:“每次叔父命那乌鸦来报信,阿芙都觉着,那乌鸦莫不是个人变的?不然怎知该叫几声呢?”

    听了这句话,叔父才放下心来,爽朗地大笑一声,说道:“原来是这事,那乌鸦自然并非人变的,只是用了些特殊的调教法子,你若是有兴趣,叔父哪日教与你。”

    “能得叔父秘传,阿芙感激不尽。”阿芙施施然欠身回道。

    叔父走过来,将阿芙扶起来,不禁感叹道:“也难怪苏公子动情,叔父在世这好些年也未见过一个比我芙儿更俊俏的女子。”

    阿芙低头含羞道谢,笑意还未消散,就听叔父继续说道:“不过叔父从不将美人纳入家中,你可知为何?”

    阿芙的心悄然一沉,没有答话。

    叔父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答话,只是自顾自说道:“因叔父从来便知,太过美丽的东西,皆是致命的。”说罢,掏出一小只铜瓶递给阿芙,“此乃夜郎国剧毒之花萃出的毒液,饮之可令人两个时辰内丧命,神仙下凡亦不得救。”

    一柄利剑瞬间刺入阿芙的心中,令她的心滴滴淌血。阿芙缓缓地接过小铜瓶,极力掩饰着眼中的震撼与痛苦,平静地问叔父:“何时用?”

    此刻,叔父才彻底对阿芙放下戒心,他点了点头道:“如此,才是我赵国的好儿女,你切不可忘记赵国灭国之仇,切不可忘记!”

    “是。”阿芙低头回答,可心中想的却是,灭赵国的乃是当今陛下,与苏公子又有何干系。

    “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叔父握紧了拳头,眼中的火焰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全部烧成灰烬。

    阿芙知道,叔父是不会放弃报仇的念头的,能救苏公子的,唯有她,她恭敬地拜了拜叔父道:“阿芙定会助叔父达成所愿。”

    “好!好!好!”叔父满意地看着阿芙,“此物倒是不着急用。”

    听了此话,阿芙心中那柄利刃带来的疼痛稍舒缓了些,她还有时间救他。

    “若是这苏公子乖乖听话,倒也并非非用不可,叔父也不想阿芙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多谢叔父体谅。”阿芙一副恭顺模样。

    次年,阿芙就进了苏公子府,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情意羡煞旁人。只是苏公子与叔父政见不合,时常令阿芙甚为困扰,她日日胆战心惊,生怕哪日叔父要让她用上那只小铜瓶。

    这一日,苏公子下朝后便大发雷霆,“父皇当真糊涂了吗,为何如此相信中车府令之言,如今竟要将天下之书尽数焚毁,如此,不仅会寒了天下文人之心,更让我以何物令初建之国得以壮大,令天下百姓得以教诲啊?”

    阿芙知苏公子说的中车府令乃是自己的叔父,忙端了一杯水递与苏公子,柔声道:“公子莫气,先喝口水来歇歇。”

    苏公子看见阿芙笑靥如花的模样,胸中的怒气早消了三分,又灌了半杯水,心绪缓缓平静下来。

    阿芙见苏公子怒意已消,便劝言道:“朝堂之上本就不该只有一家之言,公子有公子的考量,中车府令亦有他的考量,公子为天下文才惋惜,中车府令想的或许是另外一件。如今天下初定,各地危机四伏,焚书方可令各地想法一致,未有二心。”

    苏公子握紧了阿芙的手,道:“阿芙当真聪慧。”他顿了顿,叹口气继续道:“只是此举后患无穷,眼下是可定心,可长久看来却是失心,我大秦的长治久安哪止百年,又怎可只考虑一时之事呢。”

    阿芙当然知道苏公子说的是对的,可她更担忧的是另一件。她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手就忍不住冰凉发抖。

    “阿芙,你怎么了,手为何如此凉?”苏公子关切地问。

    阿芙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道:“无事。”她随即又抓住苏公子的手,继续说道:“夫君,你可否答应阿芙一件事,不与……朝堂之上不得太过言辞激烈。”

    苏公子笑了一下,问道:“阿芙为何说起这些?”

    “我……我只是……有些害怕……”阿芙呢喃道。

    苏公子只当阿芙担心他伴君如伴虎,便缓缓将阿芙揽入怀中,宽慰道:“阿芙无需担心,父皇终究是疼惜我的,不会做出取我性命之事的。”

    阿芙还欲说些什么,可让她如何说得出口呢,你父皇当然不会取你性命,会取你性命的另有其人,比如,你的枕边人。

    阿芙的眼泪缓缓滴下来,湿了苏公子衣裳的前襟,他慌了神,忙说:“我答应阿芙便是,阿芙莫哭,阿芙莫哭。”

    深夜,一声乌鸦叫声划破夜空。

    阿芙身着黑色夜行衣,自殿墙翻出,悄身来到从前自己的铺子。

    叔父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见她前来,语气多有不悦,“如今阿芙嫁入了公子府,叔父约见阿芙是愈发不易了,总要等上一两炷香的时辰方才能见上阿芙一面。”

    阿芙郑重地施了施礼,说道:“今日公子回府大为不悦,因而与阿芙多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耽搁了些时辰,让叔父久等,实在是阿芙的不是。”

    叔父听到阿芙这样说,用力拍了一下木椅的把手,怒道:“哼,他不悦?我才不悦,从前我只当他是乳臭未干的小儿,不与他一般见识,如今看来,他羽翼早已丰盈,敢在朝堂上公然挑衅于我,且巧舌如簧,倒让我难于招架。我给你的那只铜瓶,如今可派上用场了!”

    阿芙心中咯噔一声,巨石滚落,将她心里的安逸小屋砸了个粉碎,她思索片刻,定神说道:“叔父,阿芙以为,此时并非用那铜瓶的最佳时刻。”

    “哦?”叔父用猜忌的眼神看向阿芙。

    阿芙直视着叔父,将此提议的缘由娓娓道来,“如今苏公子这一方有阿芙为叔父守着,早已是叔父尽可掌握的一枚重要棋子,朝堂上风云变幻,变数何其多,现今陛下信任叔父,确是好事,可若哪一日陛下多了些别的心思,亦或是朝堂上其他人对叔父不利呢,彼时,苏公子便是可替叔父缓步接招重要的一步棋。”

    这一番话听下去,叔父许久都未说一言,他在反复思量着阿芙的这段话。就在阿芙几乎要耐不住性子,不顾叔父的猜疑再替苏公子辩解一番时,她终于听到叔父说:“阿芙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就按你说的,暂时先留他一命吧。”

    阿芙大喜,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只躬了躬身道:“阿芙所言皆是为叔父考虑。”

    叔父冷笑一声,说道:“愿你不要忘记今日所言就好。”

    阿芙知道此时再说何话都是无济于事,便默然送走了叔父,欣欣然往苏公子府走去。

    谁知,她刚将府内的小门关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这么晚了,阿芙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