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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古董铺 第108章 葡萄美酒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块青石板,发现那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绵延至远方灯火阑珊处。我看了一眼安娜,发现她亦看向了我,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一起向那灯火处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后,青石路的两旁开始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房屋,那房屋建的牢固结实,有些房屋的外壁上,甚至刻了一些雕花做装饰。

    “这儿的人挺有钱啊,这房子建的跟我们现代的仿古建筑不相上下。”我忍不住感叹道。

    “确实。”安娜随口附和道,我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倒也没有太在意,拉起她的手,指了指灯火中忽然冒出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巨人影子说道:“老板,我们去那里吧。”

    安娜看了看路两旁空落落的房子点了点头。一路走来,我和安娜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见,细数历来我经历过的稀奇事,出现这种状况的情形只有两种,一种,无非是最诡异的,人要么被吓跑了,要么被吃掉了,导致整个城空掉了。可这远处的灯火显然表示,我们遇见的并非这种情形,那么就只有另外一种,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

    直到我和安娜走到人群边才看清楚了这万人空巷的缘由是什么,刚刚忽然闪现的那个高大人影,原来是踩在两米长的竹竿上跳舞的舞娘,那头上的红髻和白色丝裙营造出的飘飘欲仙的模样,分明是嫦娥仙子的装扮。

    仙子的怀里还抱了一只足以以假乱真的玉兔,只是难为了那仙子,在高空中还要舞出一副轻盈自然的姿态,当真不容易得很。我顺着仙子正对的舞台方向看去,高楼的城墙上一块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勤政楼。

    那楼的前面端正地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着明黄色绣龙吉服,头戴乌纱制成的双帽翼帽冠,黑色的胡须中夹杂着些许白色,脸上虽有皱纹,但双目炯炯,神采奕奕,正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身旁坐着的是一位长相极美的年轻女子,体态丰盈,面若圆盘,五官大气雍容,未笑之时自带三分华贵,微微一笑偏又多了两分妩媚,气质倒与鬓上簪着的红色牡丹相得益彰。女子的衣裙上镶了一只真羽绣成的凤凰,在一片灯火通明的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活灵活现。如此鲜艳的衣裙更衬得她肤若凝脂,仿若一颗珍珠掉到了锦绣斑斓的画作上。

    嫦娥仙子一曲舞毕,女子徐徐起身,向皇帝行了个大礼,声音温柔地道:“臣妾今日得幸,同陛下一起与民同乐,此乃陛下的恩典,千百年来未曾有此盛况。”

    皇帝大喜,扶起女子,道:“贵妃何必行此大礼。”

    女子在皇帝的搀扶下站起身,继续说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能否成全。”

    皇帝大笑一声,说道:“贵妃有何请求但说无妨,朕自会准允。”

    女子莞尔一笑,道:“臣妾听闻,普通百姓对西域的葡萄美酒颇为好奇,可平日里又食不得这些,今日,臣妾斗胆,请陛下赏赐些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与百姓共饮共赏,与民同乐。”

    皇帝听了贵妃的话,大喜过望,挥挥手道:“准了,难得贵妃有此爱民之心,真乃我大唐之大幸。”皇帝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头戴高帽,手握拂尘的宦官,宦官立刻心领神会地后退了几步,交代起恩赏之事来。

    一炷香后,城楼下人潮涌动,一些身着宫服之人抬着偌大的酒缸和数筐葡萄走入其中,向人群分发起美酒和葡萄来。一时间百姓感激涕零,纷纷感念皇帝的慷慨恩赐,不知何人起头,对着城墙跪拜起来,大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城墙下便跪足了百姓,皇帝见此情形更加欣喜,缓缓抚着胡须,满脸欣悦地望着城下百姓。

    “陛下。”宦官拎来一只金桶,金桶内盛满了黛紫色的液体,隐隐散发着一股醉人的香气,“陛下,百姓们都在翘首期盼陛下的亲赐呢。”说罢,向一侧偏了偏头,侍女随即将一只大金碗端了上来。

    皇帝微笑着拿起金碗,从金桶中舀起一碗香气四溢的葡萄美酒,向城下撒去。葡萄美酒瞬间化成了绛紫色,馥郁芬芳的细雨,落在了一些百姓的衣服上。

    百姓很快意识到了这从天而降的是何物,纷纷仰起头,张开嘴,准备承接元宵佳节难得品尝到的美味。

    紫色的雨不停地落下来,百姓沐浴在这盛世荣光的紫雨下,感叹着生逢吉时的美好,他们转着圈,欢快地跳起舞来,葡萄酒的香味增加了这份快乐和喜气,这份喜悦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有尽头。

    宴会通宵达旦,胡旋舞、柘枝舞、龟兹乐舞、霓裳羽衣舞轮番上演,琵琶、笙、笛、箜篌奏出的乐曲丝丝入耳,不曾间断。只是没有人发现,那如玉盘般明亮皎洁的月亮正在以人眼看不见的速度缓慢变化,逐渐失去最圆满的形状。

    城楼内还在欢歌笑语,馨儿却早已哈欠连天,好不容易捱到了换班的时候,她终于得以退下休息,今夜盛况空前,她也跟着长了些见识,又得了好些赏钱,心中自然欢喜。只可惜与她同住的丽儿就没那样好运,偏偏在今夜闹了肚子,不得已与人调换了,白白便宜了别人。

    馨儿将手帕拢住的葡萄收了收,又紧了紧捧在怀里的酒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元宵佳节唯一不好的便是那天气,城楼上有数不清的火盆供着热,自然不会感到冷,可如今下了城楼,走在这甬道上,便觉得有一股凉风直往脖颈子里钻,倒似一只鬼手,伸进衣裳的最里处,顺着脊柱一抚而下,直让人心里生寒。

    平日里这甬道虽也狭长阴暗,可来来往往总有许多人走,即便是夜里,走上十几步也可遇见一个同她一样的宫女或是宦官小厮,今夜怕是这些人都去了城楼侍奉,馨儿走了许久竟没见着半个人影。

    又一股阴风吹来,此风说大不大,风声中却卷来了一些人声,馨儿只当是楼前有人唱曲儿,唱曲声跟着风声一起飘了过来。可没走两步,她就感觉不对劲起来,那人声,明明是从城楼相反的方向传过来的。

    她停住了脚,整个人吓得哆哆嗦嗦,帕子中的葡萄都被震掉了一颗,落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步远,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双脚仿佛被冰冻在了原地,既不敢向前,又不敢后退。

    人声越来越近,馨儿感觉到那块冰从脚面至双腿向上长,已经冻住了她的躯干、脖子,她心中越来越怕,越来越怕,鼻子都仿佛只记住了吸气而忘记了呼气。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落在地上的葡萄,紫红色的葡萄如此真实又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给了她这一串恐怖幻音中的些许踏实之感。

    声音消失了,馨儿逐渐放松下来,她感到身体上的冰冻之感逐渐融化,脚好似又能动了。刚刚那声音,一定是假的,馨儿这样安慰着自己,刚欲抬脚迈步,忽又听见一个人声自耳边响起,“葡萄美酒夜光杯,如此美味的葡萄,为何要丢到地上?”

    馨儿的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按在了脖子上,如今已不是她想动便能动得了的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那颗葡萄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只爪子,那爪子呈现出灰绿的颜色,爪子上的毛结成了一绺一绺的模样,各绺毛之间,凹凸不平的鳞片夹杂其中,而那鳞片上还滋滋地向外冒着一种粘稠的液体,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那只爪子将晶莹剔透的葡萄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缓缓地飘向馨儿,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随后,馨儿听到了一种咀嚼的声音,那咀嚼声比人食东西的声音要大上许多,中间夹杂着一种似被什么东西糊住嗓子的呼噜声。

    伴随着咀嚼声而来的是一股恶臭,连带着葡萄汁水喷溅到馨儿脸颊的触感,馨儿感到既害怕又恶心,她很想抬起手来擦一擦脸颊上的葡萄汁,也想转过头,看一看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她不敢。

    咀嚼声停止了,馨儿屏住了呼吸,等了好一会儿,那怪物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难道那怪物走了?馨儿犹豫着偏了偏头,但是她很快将头正了回来,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种粗糙的触感所覆盖。

    馨儿低下头,看到那只灰绿色的爪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并试图从她的手中夺过包葡萄的帕子和装美酒的酒壶。

    馨儿大叫一声将东西丢到了地上,随后没命地向前跑去,夜晚更深露重,甬道的路格外滑腻,再加上她心中本就害怕,还未跑多久,馨儿就摔倒到了地上,她惊恐地向后瞧去。

    那只怪兽缓慢地向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品尝着葡萄美酒,似乎在品尝着餐前小食,只等她这道主菜上桌。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夹杂在欢歌笑语中,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