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古董铺 第109章 无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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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一宫女端着贵妃盥洗所用之物经过甬道，远远地便瞧见一个身着宫女服饰之人躺在那里，她以为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滑倒了，毕竟早起的甬道，地面湿滑得很，她笑着走近那人，逗她道：“一早上就甩了个大跟头，今日可要跟菩萨好好拜一拜了。”
躺在地上的人并未回答她，宫女皱了皱眉头，继续向前挪了挪脚步，试探性地问道：“喂，你怎么样啊？”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宫女立刻快走了几步，地上之人的手进入了她的视线，宫女的端物品的手颤抖了一下，托盘中的香粉险些滑出去。
宫女再次看向那只佝偻着的，干瘪如树枝，皮肤皱巴巴贴在一处的手，宫中的侍女，除却那些专门洗理衣物之人，大多对双手极为在意，每日定要用猪胰做的手脂擦上几次，以保证手部的细嫩白皙。
难道她遇见的这个宫女是浣衣局的？可她身上穿的，明明是近身侍奉的侍女才会穿的镶有彩绣的宫服啊，且这手，并不像是疏于保养而至的干瘪粗糙的模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水，只剩下了一张皮和骨头架子。
宫女很想逃走，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又向前迈了几步，地上之人的脸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那颗张着大嘴巴，皮骨完全贴在一起的人皮骷髅头！
一声尖叫自宫中响起，伴随着尖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宫女手上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太监将发生的事慌忙告诉给了宦官，宦官看着地上躺着的枯槁一般的尸体，脑袋里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出现过的类似情形。
“高将军，你看这……要报给大理寺吗？”小太监低着头询问宦官，尽量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尽管他是个男人，看到这尸体的模样也险些吓尿了裤子。
此时他对这位骠骑大将军的佩服之情已从胸中完全溢了出来，心道，要么人家能做将军呢，见了这样恐怖的死尸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平稳模样，且从来到这处开始，这位将军的眼神就没从尸体身上挪开过。
“先报给大理寺吧。”宦官冷静地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看见这尸体的那宫女如何了？”
“那宫女……疯了，正要问将军该如何处置呢？”
“也是可怜，赏些银子让家里人接回去吧。”宦官说完这话，抖了抖拂尘，转身离开了甬道。
大理寺的人虽将尸体抬走了，可验了许久倒没验出个什么端倪来，就更别提断案了，因而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绪。
新任大理寺寺卿叶大人上任未满三年，一上来就遇见个这样离奇诡异的案子，属实令他头疼得紧，他将寺内的案宗都翻了个遍，却没有查到任何一起类似的案件，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便起身来到了上任大理寺寺卿赵大人的府邸。
进府时恰逢赵大人正在浇花，一丛丛芍药粉红色的花瓣上挂着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夺目，赵大人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些花，脸上尽是无朝廷之事烦扰的闲情逸致，看得叶大人一阵羡慕。
赵大人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看了一眼来人，随手放下手里的水瓢，用帕子擦了一下水渍，笑着问道：“适之，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啊？”
叶大人被赵大人温和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说来惭愧，今年倒是一次也没来拜访师父。”
赵大人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无妨无妨，今年圣上派下来的事情多，你不得空过来也是正常的。”
叶大人稍稍松了口气，又对师傅赋闲在家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钦佩不已，遂恭敬地说：“弟子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有件案子要请教师傅。”
赵大人面容平静地摘下一片被虫蛀过的芍药花叶子，缓缓说道：“可是甬道那件事？”
叶大人的身体向下鞠得更低了些，说道：“什么事都逃不过师傅的眼睛。”
“结案吧。”赵大人转过身，为自己和叶大人倒了一杯茶。
“啊？如何结案啊？”叶大人一听这话，脑海中瞬间茫然一片。
“意外。”赵大人将剩下的半盏茶撒向地面，淡淡说道：“这茶有些不对味，一会儿让他们拿前些时日高将军赠与我的茶同你一起品尝下。”
此时的叶大人哪里还有心情品茶，就连师傅刚刚说的话都只听进了一半，一门心思只注意到了意外两个字，他皱起眉头，焦急地问赵大人：“师傅，如何以意外结案啊，那尸体都变成了那副模样，整个人……整个人都干了，这怎样看都不是意外啊。”
“就因为尸体成了那副模样才是意外，试问，凶手要以何种方式才能将被害人弄成那副模样？”
叶大人顿时哑然，的确，这就不是人能弄出来的。
“适之啊，你断案之能卓然，为官却稚嫩了些。”
叶大人没有说话，静待师父教诲。
“我问你，发现尸体的那个宫女现在何处啊？”
叶大人低声说道：“……人好似疯了，高将军命她家中之人将人领回去了。”
“那我再问你，你大理寺还未审完，为何高将军却急急地命人将那疯了的宫女领回去了呢？”
叶大人无话可说了。
赵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本就不是能断得了的案子，疯人留在宫中，若是随口说出些疯话，惹出来的麻烦才当真是后患无穷，高将军仁义，未将人丢到井里已是那宫女的大幸了。”
叶大人忍不住心中打了个寒战，又有些不甘心地问：“师父，这案子当真断不了吗？”
赵大人闷哼一声道：“若是人做出的案子，怎样诡谲都是断得了的，至多多费些心思，细细查了线索，假以时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可这案子，本就不是……如何断得？”
叶大人骇然，“师父的意思是……”
赵大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叶大人几乎都以为他不会解答自己的疑问了，却听他忽然开口道：“其实……这并非是第一起。”
叶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惶然看向自己的师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高高的屋檐遮住了一半光线，师父脸上那道柔和的光消失了。
“如今你已是大理寺的寺卿，案宗上没有的一些事，也该告知于你，令你心中有数。”赵大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彼时高将军还只是圣人身旁一个官职不高的小太监，我也只是皇宫内一个小小的侍卫。有一夜我当值，巡至后花园处时，忽的看见一个灰绿色的巨大身影一闪而过，我奋力直追，可那身影跑得极快，我追至半路就寻不得那灰绿色的影子了。”
“于是我便走回了那绿影出现的地方，在那处遇见了高将军，那时的高将军年纪尚小，整个人被趴在地上的尸体吓得抖若筛糠，见我过来，忙拉住我哭诉道，死了，此人死了，他看见一只妖怪杀死了她。”
“我佯装镇定地走上前查看尸体，那尸体的模样自此便刻进了我的脑中，即便是此时，我仍感觉那尸体好似就在我眼前，尸体上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如昨日刚见过一般。那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尸体，当时的我也被吓得不轻，魂魄都仿佛出了窍，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那尸体……”叶大人犹豫地说。
赵大人转过头，看着叶大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那尸体就同你见过的这具尸体一样，只剩下了皮骨，血肉精气全然不见，仿佛被人瞬息之间吸干了精华。”
“此事自是被交给了大理寺处置，可大理寺仅叫我过去问了两次话便没了下文，所问之事也仅是寻常问询，并无太过细致的审问。没过几日，我便被调入了大理寺，大理寺上下对此案绝口不提，甚至连卷宗都未曾建立，这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无尾的悬案，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调入大理寺不久，便听闻高将军不知因何事惹恼了圣人，被鞭打后赶出了宫。后又闻圣人号集天下高僧入宫为盛世祈福，就知，那夜所见之事与那桩无头案此生不得再提。”
赵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年事已高，今日不知明日事，每夜卧在床榻之上都不知次日一早还会否起身，适之你年轻有为，仕途还很长，莫要因为一桩无头公案折了自己的前程。这盛世的内里虽……但总归还是会延续些许年月的，若是想要立些功名，也就只有盛世了，乱世一来，你我这样的人，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得，乱世多妖魔，好好的人，都变成了妖魔，哎，生逢盛世，是大幸，方能让想做事之人做得了事。”
一番话听得叶大人心中一阵凄凉，鼻子微微有些酸，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他饮掉面前茶盏里的冷茶，压了压心内的情绪，对师父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那若是当今圣上追问起此事，我当如何作答呢？”
“圣上不会问的，圣上或许都不会知晓。”赵大人望着刚刚升起的一弯新月，幽幽地说。
“为何？”
因为……妖兽出，盛世灭。
赵大人看着一片厚云缓缓遮住了新月，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躺在地上的人并未回答她，宫女皱了皱眉头，继续向前挪了挪脚步，试探性地问道：“喂，你怎么样啊？”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宫女立刻快走了几步，地上之人的手进入了她的视线，宫女的端物品的手颤抖了一下，托盘中的香粉险些滑出去。
宫女再次看向那只佝偻着的，干瘪如树枝，皮肤皱巴巴贴在一处的手，宫中的侍女，除却那些专门洗理衣物之人，大多对双手极为在意，每日定要用猪胰做的手脂擦上几次，以保证手部的细嫩白皙。
难道她遇见的这个宫女是浣衣局的？可她身上穿的，明明是近身侍奉的侍女才会穿的镶有彩绣的宫服啊，且这手，并不像是疏于保养而至的干瘪粗糙的模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水，只剩下了一张皮和骨头架子。
宫女很想逃走，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又向前迈了几步，地上之人的脸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那颗张着大嘴巴，皮骨完全贴在一起的人皮骷髅头！
一声尖叫自宫中响起，伴随着尖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宫女手上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太监将发生的事慌忙告诉给了宦官，宦官看着地上躺着的枯槁一般的尸体，脑袋里浮现出了几十年前出现过的类似情形。
“高将军，你看这……要报给大理寺吗？”小太监低着头询问宦官，尽量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尽管他是个男人，看到这尸体的模样也险些吓尿了裤子。
此时他对这位骠骑大将军的佩服之情已从胸中完全溢了出来，心道，要么人家能做将军呢，见了这样恐怖的死尸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平稳模样，且从来到这处开始，这位将军的眼神就没从尸体身上挪开过。
“先报给大理寺吧。”宦官冷静地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看见这尸体的那宫女如何了？”
“那宫女……疯了，正要问将军该如何处置呢？”
“也是可怜，赏些银子让家里人接回去吧。”宦官说完这话，抖了抖拂尘，转身离开了甬道。
大理寺的人虽将尸体抬走了，可验了许久倒没验出个什么端倪来，就更别提断案了，因而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绪。
新任大理寺寺卿叶大人上任未满三年，一上来就遇见个这样离奇诡异的案子，属实令他头疼得紧，他将寺内的案宗都翻了个遍，却没有查到任何一起类似的案件，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便起身来到了上任大理寺寺卿赵大人的府邸。
进府时恰逢赵大人正在浇花，一丛丛芍药粉红色的花瓣上挂着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夺目，赵大人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些花，脸上尽是无朝廷之事烦扰的闲情逸致，看得叶大人一阵羡慕。
赵大人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看了一眼来人，随手放下手里的水瓢，用帕子擦了一下水渍，笑着问道：“适之，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啊？”
叶大人被赵大人温和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说来惭愧，今年倒是一次也没来拜访师父。”
赵大人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无妨无妨，今年圣上派下来的事情多，你不得空过来也是正常的。”
叶大人稍稍松了口气，又对师傅赋闲在家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钦佩不已，遂恭敬地说：“弟子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有件案子要请教师傅。”
赵大人面容平静地摘下一片被虫蛀过的芍药花叶子，缓缓说道：“可是甬道那件事？”
叶大人的身体向下鞠得更低了些，说道：“什么事都逃不过师傅的眼睛。”
“结案吧。”赵大人转过身，为自己和叶大人倒了一杯茶。
“啊？如何结案啊？”叶大人一听这话，脑海中瞬间茫然一片。
“意外。”赵大人将剩下的半盏茶撒向地面，淡淡说道：“这茶有些不对味，一会儿让他们拿前些时日高将军赠与我的茶同你一起品尝下。”
此时的叶大人哪里还有心情品茶，就连师傅刚刚说的话都只听进了一半，一门心思只注意到了意外两个字，他皱起眉头，焦急地问赵大人：“师傅，如何以意外结案啊，那尸体都变成了那副模样，整个人……整个人都干了，这怎样看都不是意外啊。”
“就因为尸体成了那副模样才是意外，试问，凶手要以何种方式才能将被害人弄成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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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之啊，你断案之能卓然，为官却稚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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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发现尸体的那个宫女现在何处啊？”
叶大人低声说道：“……人好似疯了，高将军命她家中之人将人领回去了。”
“那我再问你，你大理寺还未审完，为何高将军却急急地命人将那疯了的宫女领回去了呢？”
叶大人无话可说了。
赵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本就不是能断得了的案子，疯人留在宫中，若是随口说出些疯话，惹出来的麻烦才当真是后患无穷，高将军仁义，未将人丢到井里已是那宫女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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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便走回了那绿影出现的地方，在那处遇见了高将军，那时的高将军年纪尚小，整个人被趴在地上的尸体吓得抖若筛糠，见我过来，忙拉住我哭诉道，死了，此人死了，他看见一只妖怪杀死了她。”
“我佯装镇定地走上前查看尸体，那尸体的模样自此便刻进了我的脑中，即便是此时，我仍感觉那尸体好似就在我眼前，尸体上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如昨日刚见过一般。那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尸体，当时的我也被吓得不轻，魂魄都仿佛出了窍，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那尸体……”叶大人犹豫地说。
赵大人转过头，看着叶大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那尸体就同你见过的这具尸体一样，只剩下了皮骨，血肉精气全然不见，仿佛被人瞬息之间吸干了精华。”
“此事自是被交给了大理寺处置，可大理寺仅叫我过去问了两次话便没了下文，所问之事也仅是寻常问询，并无太过细致的审问。没过几日，我便被调入了大理寺，大理寺上下对此案绝口不提，甚至连卷宗都未曾建立，这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无尾的悬案，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调入大理寺不久，便听闻高将军不知因何事惹恼了圣人，被鞭打后赶出了宫。后又闻圣人号集天下高僧入宫为盛世祈福，就知，那夜所见之事与那桩无头案此生不得再提。”
赵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年事已高，今日不知明日事，每夜卧在床榻之上都不知次日一早还会否起身，适之你年轻有为，仕途还很长，莫要因为一桩无头公案折了自己的前程。这盛世的内里虽……但总归还是会延续些许年月的，若是想要立些功名，也就只有盛世了，乱世一来，你我这样的人，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得，乱世多妖魔，好好的人，都变成了妖魔，哎，生逢盛世，是大幸，方能让想做事之人做得了事。”
一番话听得叶大人心中一阵凄凉，鼻子微微有些酸，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他饮掉面前茶盏里的冷茶，压了压心内的情绪，对师父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那若是当今圣上追问起此事，我当如何作答呢？”
“圣上不会问的，圣上或许都不会知晓。”赵大人望着刚刚升起的一弯新月，幽幽地说。
“为何？”
因为……妖兽出，盛世灭。
赵大人看着一片厚云缓缓遮住了新月，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