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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外 第十章 无“胃”之心—(3)各家的秋,各家的夜

    (济阳镇丁宅)

    白露三候,农籍抢完了秋,群鸟亦养羞备冬。

    戌初,森凉。秋意肃然、煞气已浓,树木枝杈明显,丰茂骤减;而这一家屋内却春意盎然,韵味正浓。麻面冰川洞石的影壁前坐卧着一人高的紫薇,其精美的虬枝上游走着粉赤色的花,无独有偶,影壁下矮小的香雪球对她翘首仰慕。

    济阳镇丁姓为有易州的大族,人丁兴旺,在此陆经营农林渔牧也有八代人。

    家宴还在进行,丁石多此时喝着热呼呼的甘参粟麦远志野魠汤,这是曾孙女风丁铭

    雯特意安排浆人熬制的。

    “嗯,野魠汤爽口,也给旁屋的孩子们分一些。”丁石多的脸红润润的。

    “老祖宗,这汤水有平心安气的效果,您再品一些。”风丁铭雯起身,为自己的曾祖续上汤。接着她笑盈盈的给位于曾祖左侧的父亲丁正元也添了一些汤,回到座位上接着道:“他们?且莫说喝汤,如今连饭都不正经吞上几口,总是着迷外面的元食。”

    丁正元品着汤,在一边拘谨不语。祖父丁石多早已不问世事,由于自己的父亲丁焜烨业已经离世,如今他便是丁族的家长。他生有一女两子,刚回祖父话的正是自己的大女儿。两个儿子丁铭雷、丁铭霈则坐在下席,为他们准备的是具有平肝息风、补阴益血、乌须荣发的首乌炖东乌。

    “咦!这乌鸦肉过酸,不是很好喝。”丁铭霈喝光了汤,望着手里的汤碗喃喃道。

    “哈哈,不好喝,你不是也喝光了幺?”丁铭雷没有动桌上的汤,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上席为曾祖与父亲打服务的风丁铭雯。

    风丁铭雯故作惆怅,用汤匙翻动着碗中的汤水,“我寻思孩子们爱吃甜食,今天单为他们就准备了二十多样各式汤水冰点,可除了几个小点的娃吃上一些,岁数大点的根本就不上筷。哎,我这个管家子越来越难做了啊。”

    “大哥,您说说大姐喝的是魠汤还是乌汤?”丁铭霈低声问着身旁的兄长。

    丁铭雷瞪了一眼坐在下手位置的丁铭霈,示意他不要乱语。

    他笑了笑,“长姐说的确为实况,单吃食一类就反映出时事的变化。我们丁家数代人经营农作,可说是积累颇丰。但如果比较起来,几辈子的积累确还不如市面上刚创始几年的科技公司一年的赢收。虽说是鸡有禽道,犬有兽径,无论比较,但考虑家族的长治久安,我们也要多思虑些。”

    此时屋内短暂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勺儿蒯汤时碰击汤碗轻微的叮叮声。

    “祖父,近年来我安排大女处理内务,又让铭雷打理外面的事,他们处理的都很妥帖。”丁正元此时接话道。

    丁正元接着道:“刚才铭雷反应的事情不无道理。农业一直以来用丰年控产,灾年库补的方式来维持社籍体系的平衡,本来也属正经政略。”

    “但当今情形,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国人寿命过百岁已是常态,且新生儿并无明显减少,按道理粮食远远不够。近年天冷,收成本就不佳,可粮食竟有三成销不出去。如今粮库存粮积满,新粮没法运,没法存,又不能白给了农籍,滋其惰戾,只能留在地里烧秋肥地。”他表情故作,“难道城里的人不吃不喝幺?”

    “确不是!只是人们不再爱吃粟黍,千百年的吃食习惯已经在逐步变化。城市与乡野已是两个世界,哎!”丁正元重重的叹了口气。

    “嗯。”丁石多微微点头,并没多言。

    丁正元又对着女儿风丁铭雯欣慰浅笑,然后转身对祖父丁石多道:“铭雯的婆家北落风姓如今政商兴通,风仪的公司富可敌国,其女风信子且有大几率问鼎国家首座。”

    一旁的风丁铭雯一听喜着眉眼,紧跟搭话,“老祖宗,我家大伯最是仁义,前时立秋邀我去其家中做客,特意问您和父亲的好,并呈送给您与我父益脑健神的礼品。”

    她咂么着嘴,“而我那信子侄女,本就玉叶金柯的身,鹓动鸾飞的影,她知晓我做客家中,特意大老远赶来拜见我,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礼数周到的很。她还说,过几天来咱郡调研,要专程拜访您嘞。”

    “哦?”丁石多重重的点了点头,“贵戚[qiě]将访,需谨慎接待。”

    丁正元赶紧回应,“是,是。”他随即看了大女和长子,“铭雷、铭雯,届时你二人于外于内要安排妥当。”

    他面带期许,“如今咱管农的绅籍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于政治上不尴不尬,于经济上也不占优势。”他建议性到,“形式在变,咱要居安思危,总要寻个凭借。风家全享天时地利人和,这门亲戚对我丁族兴衰亦将起来异乎寻常的效用。”

    “为此,咱们丁家要好好把握,见可而进。”

    …

    (古闲村老于家)

    夜,那厢众星罗列、圆满光华,此处孤灯已烬、半梦人家。

    “呀,还是粟米做的黄金凉皮美啊,配上香佩兰、胡瓜丝,撒些大蒜末,点上两滴胡麻油,两滴胡辣子油,再浇上半勺椒汁,一勺黑塔醋酒,哎呀,那味道美鲜的很。”上六吧唧着紫褐色小嘴。

    “嗯,好吃,我最是喜欢这凉口的,还有呢?”初九接着问。

    “还有槐叶冷淘、野甘菊冷淘,我最喜欢的就是槐叶滋味的,采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黍粉,切成细面,煮熟后过井水冰凉,浇上熟葱油浇拌,碧绿鲜香爽心爽口,哎!只是要等到来年春上才能吃到了。”上六留恋的讲到。

    兄妹在院子里抬头对月亮,月亮把场院映的通透明。两兄妹又在月下吃谈食。何为吃谈食?就是谈谈美食,涮涮津液,撩撩肠胃。每次嘴巴馋了他就跟小上六一起吃谈食,小六在吃上格外有见识,即便是没吃过的东西,她都能把味道讲得头头是道。

    看月亮笑出弯弯眉,初九心情轻松。“我如今有了差事,加上爹的那份,咱家今年能领上两份烧猪。小六你说咱是腊[xi]着吃还是酸着吃?”

    小风渐起,初九把自身的衣服给妹子披上。

    “可以骚着吃。”上六冷不丁冒出一句。

    “啊?”

    “嘻嘻,我也能领到猪肉!邚[ru]桂少爷许我一份。”上六骄傲的蹦跳着起身,小腿一跨步就要往初九怀了钻。初九没法子,顺手把她迎到怀里,并裹紧披在她身上的衣服。

    “我前个在主家陪学时,聊到各色吃食,邚桂少爷听得开心,便让我帮怹做一份好吃食。我想主家各色好吃食一有尽有,一般的吃食定搭不上眼,就试着说了个吃食的点子。”

    “嘻嘻,这不,怹就许我一份猪肉。”上六后仰头看着哥哥道,从这个角度看去初九头顶着个大月亮,大月亮身边伴着碎星星。

    初九一听也很高兴,“他一个半大孩子的许诺也能当真?”

    上六伸手向上去捏哥哥初九的鼻孔,“咯咯,咯咯…怹说吃肉多腻得慌?没得意思,只有我们这些农籍嘴馋见识短。”

    “擦,皆秀豆子。”初九的鼻子被妹子捏住了,嘴里甩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字眼。

    “咯咯,可不许叫怹是小犊子。”上六撒开手,又调皮的将一只手指塞进初九的鼻孔里。

    阿嚏,阿嚏,初九被激的打气喷嚏。

    “邚桂少爷对我很好,怹经常给我带吃食,还教我很多事。”

    “他说城邦里的孩子有好多的游戏可换着玩,”她舔了舔嘴唇,“还说城邦里有各色美吃食,不过城里的人都不惜的吃了!”

    “嘁,我们农人反正轻易进不了城,他自说自话吧。”初九不屑的说道。

    上六也嘻嘻的笑着,“初九哥,你知道发呆茶啵,值五个思维币一杯(1个思维币等于10个信用币)!

    “啥?发呆茶?””初九疑问道。

    “对啊,邚桂少爷说喝了这,可以休息脑、心情好,现在很流行。”上六解释到。

    初九又反问:“要这些钱!他们是有钱没处花了幺?买肉吃不更实惠?”

    “我也是这么问的,少爷确反说我无趣。”

    上六露出羡慕的神情,“怹还讲有种一嗅就能饱的水果汽,有各色味道。还有可以发汗香身的‘紫浮糖’;有防瞌睡的‘不叫瞌睡虫’;对了,黑市上还有一吃就会发热发病的‘请假糖’,连授业先生都辨识不出。”

    “怹说这些叫元食,是黑的科技啥的。”

    “怹还讲了很多,我偏是一点都不懂,象鸡因、感官、那米、云独步春啊。怹说这些原本就跟我们农籍就没关联。”

    初九听了也不再攀话,只是静静的对着月亮。

    上六却依旧兴奋,“其实我知道少爷最会扯谎,可不好揭穿怹。”

    …

    (老人星城风宅)

    月光,桂香,趁着风飘荡。

    风信子与乾英皆荡着秋千,二人一高一下,一错一落,沉浸在这怡人的清新月夜之中。风信子则默不作声,她很享受这轻松无聊的荡漾,而女儿乾英则轻哼时下流行的歌曲,那是妘独步春的新作。

    〖偷吻了,就溜,梦中的少年。〗

    〖杯中酒满,雀盼两只红唇,同饮。〗

    〖这酒的摇曳,与月。〗

    …

    “妘杜的新曲?”风信子被女儿的歌声感染。

    “嗯。是妘姐姐的《醉了.赴死》。”然后乾英继续轻哼。

    〖期约已旧,与盟的你,〗

    〖是否月圆同忧。〗

    〖此时的酒,最烈,最醇,〗

    〖勉强可以消解,〗

    〖最稠的情,〗

    〖最浓的愁。〗

    …

    风信子心情格外的好,“歌很美…你可以约妘杜来家中做客,我一直惦念于她。”

    “我前些时间邀她,”乾英停下清唱,“妘姐姐正准备‘迷离歌会’,要忙一段时间的。”

    “哦?”风信子略有些失望,少时沉默,“那我们怎也要去给她的歌会站个台面。”

    秋千荡漾,二人一高一下,一错一落。

    乾英一听母亲如此说,立马卸了屁股上的力道,双脚摩擦地面,停了秋千的摆动,“太好了,难得母亲好兴致,有您出席,妘姐姐一定是非常高兴的。”

    风信子也慢慢的收了秋千的荡漾,她修饰了一下额前略有凌乱的发丝,可顽皮的秋风又帮她将发丝吹乱,风信子不急不忙继续修饰发丝,秋风也不偏不倚继续把其发丝吹乱,过了一会风信子似乎考虑好一个问题,她停止了修饰发丝,任由风儿俏皮。

    “嗯,乾英,你考虑过从政么?”

    对这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乾英有些错愕,她眨了眨眼睛寻思了一下,“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她接着回答,“我刚才试着想这个问题,可头脑懒惰不愿去思考。”

    “嗯,不用特意去想,你最喜助人,可以把从政理解为是从帮助一个人扩大到帮助一群人。”风信子知道女儿不喜大道理,唯有慢慢引导,“帮助一个人可以用你的智慧和气力财力,嗯,要是帮助十百千万的人呢?就要用法制和道德体系。”

    “我从小没有大理想,有吃有喝就很满足,不若母亲心怀天下。”乾英并未积极回馈。

    风信子故意送去鄙视的神情,即使在月夜之下也令人认识深刻,“嘻,你这贪食小饕餮,忒不随我。”

    “嘻嘻。”乾英继续荡起秋千继续哼着歌。

    〖杯中酒满,我要睡去,〗

    〖等待着,〗

    〖梦中的少年,〗

    〖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