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东洲往事 > 第35章 灭孤竹(一)

东洲往事 第35章 灭孤竹(一)

    林长晔回到家刚躺下,就听夫人郑悠儿告诉他:府里的用度超支了得加钱。

    “最近粮价涨了三成,连带着很多东西都涨价,府里人口又多,钱不够了。”郑悠儿说。

    “粮价也涨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个把月了,我原以为是暂时的,没想到这几天越来越贵。常去的米行说他们的存量也不多了。”

    “真不让人消停!看来我又得出去一趟。”林长晔一骨碌爬起来,边整理衣冠边往外走。

    “夫君,怎么刚回来又要走?出什么事了?”郑悠儿不解地问。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真是的,算盘都打到我头上来了!”林长晔没好生气地丢下一句话就走,听得郑悠儿一愣一愣的。

    次日,林长晔悄悄带人埋伏在临淄城内一家知名米行——鸿通米行的周围,在赵姓老板和一位蒙着脸的神秘人接头的时候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可算是逮着了!你们这些奸商,哄抬米价,扰乱市场,实在可恶!来人,通通给本君带回廷尉府!”

    “清源君,放了他吧,我跟您回廷尉府。”那位蒙面人说。

    “呵,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讨价还价?”林长晔表面上冷笑着,心里却暗暗吃惊:这个人的声音很是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一跃而起,竟直奔他而来!

    侍卫们早已刀剑出鞘,一拥而上试图拿下此人,却被那人用粉末糊了一脸。就在众人停滞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冲到林长晔面前。林长晔也是反应极快,闪身躲过第一击。不料那人的身手十分诡异,就在众人以为他剑势将尽的时候突然半空转身,用左手的暗器攻向林长晔。林长晔避之不及,被他打到了右手。“当啷”一声,剑落在地上。那人趁机将一柄细长的剑抵住了他的颈部。

    “君上!”“君上!”眼看林长晔被劫持,侍卫们不禁一阵惊呼。林长晔的身手在渤海国已属顶尖,而那人竟然在众人护卫之下将他轻松劫持,实在令人意外。众侍卫焦急万分,按照国法,主君若是遇刺身亡,随班的侍卫们个个都是死罪,有个别侍卫不禁暗暗担心起自己的脑袋来。

    就在众人六神无主之际,只听得那人轻笑一声:“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君上的防卫可是松懈了不少。”

    林长晔终于认出了他,笑骂道:“萧儿,你个小崽子越来越出息了,敢对我动手!”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人松开了林长晔,去了面纱,原来是郑萧儿。

    郑萧儿退后两步,施礼道:“一别十载,君上一切可好?”

    “好,要是没人捣乱我就更好了。”林长晔说:“你们这是?”

    郑萧儿笑道:“君上,放了赵老板吧,他就是个商人,胆小,也不知道内情。您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就是。不过,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去廷尉府?”林长晔笑着说。

    “别呀,君上,”郑萧儿讨饶道:“我这个人您还不了解吗?不用上刑,只要您问,我什么都招!”

    “死小子,你也有怕的时候!”见郑萧儿真的服了软,林长晔大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走吧,去我家。”

    回到府上,林长晔即刻吩咐管家的二儿子:“告诉夫人,多准备些酒菜,她娘家来人了。”

    须发皆白的二儿子林聚德面有难色地回道:“父亲,夫人……夫人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一句话听得林长晔和郑萧儿很是错愕。林长晔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嘛。”

    “父亲,儿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们说话了?”林长晔道。

    “夫人自从进了咱们家,操持内务万般辛苦,虽然我们偶尔觉得她手伸得太长,私底下有些抱怨。但最近粮食涨价到底不是她的错,您……您不该为这个事情责怪她。”林聚德说。

    “我什么时候责怪她了?”听完他的话,林长晔更觉得奇怪。

    “您还记得自己临走前说过什么吗?”林聚德无奈地问。

    “嘶,”林长晔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似乎自己在离家之前抱怨了高昌王一句,想来是悠儿误会了。他笑道:“嗨,我那些话不是对她说的。你让她……啊不,你去准备酒菜吧,让她歇着。嗯……晚些时候叫她过来一起喝两杯。就说她弟弟来看她了。”

    “好嘞。”林聚德表面答应着,心里却直犯嘀咕:“弟弟?夫人不是孤女吗,哪儿来的弟弟?”

    两人携手来到内室,桌上已布下了酒和果品。林长晔邀请郑萧儿与他对坐。郑萧儿不敢坐,站着回道:“君上万万不可,我曾经是您的侍卫,怎敢跟您坐一张桌子?”

    林长晔笑道:“夫人出嫁前不是和你姐弟相称吗?她的弟弟就是我小舅子,小舅子和姐夫怎么不能一起坐?”又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不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高昌王派来的探子吧?”

    郑萧儿只好坐下了。不多一会儿,郑悠儿梳洗打扮完毕也过来了,见到萧儿又惊又喜:“他们说我弟弟来了,我还在揣测到底是不是你,果然是你啊。你怎么有空过来?”

    “姐姐,是王……”郑萧儿瞟了一眼林长晔,忙改口道,“啊,是娘叫我来看看你。”

    “娘?”郑悠儿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哦哦,那娘亲她身体可好?”

    “好,一切都好。”郑萧儿答道。

    听到郑萧儿叫“娘”的时候,林长晔已经在一旁憋着笑了,又听郑悠儿也跟着叫娘,他终于憋不住,口中的酒“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这一下引得郑氏姐弟双双回头。郑悠儿起身给他递上手绢,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林长晔胡乱擦了把脸,指着他俩笑道:“你们娘亲当然好了,一天天的净给别人捣乱,好得不能再好了!悠儿,我和萧儿有话要说,你过会儿再来和我们一起用饭。”

    “那好,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有。”郑悠儿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还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君上,我们王上说这些话可以不用避着君夫人的。”一谈起正事,郑萧儿不由得站起身来,对林长晔也恢复了原来的称呼。

    林长晔摆摆手让他坐下,说:“内外不通问,这是我府上的规矩。对了,你这次干什么来了?”

    郑萧儿笑道:“王上说了,君上这么聪明,肯定猜得到。”

    林长晔轻哼一声,道:“你们故意炒高绒鼠价格,鼓动孤竹国的百姓放着地不种、跑到山上去捉绒鼠,误了农时。可以预见,今年秋冬孤竹国一定缺粮严重。而孤竹国历年除了自产的粮食之外,还从钟离国进口大量的粮食,所以你们又炒作香茅草,糊弄钟离国的百姓放弃种粮改种利润更高的香茅草,到时候钟离国的粮食不够自己吃,自然也就不会出口给孤竹国了。”

    “君上所言极是。”郑萧儿道。

    “那你们来我们国家做什么?还把我们的粮价炒高了!”林长晔没好生气地问。

    “君上误会了,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搜集民间的存粮,用来防孤竹国和钟离国的,绝不是针对渤海国。”郑萧儿道。

    “收粮都收到我们头上来了,就算不是针对我们,也害得我们受了牵连!你们处心积虑对付别的国家我不管,但不能损害我们的利益!你们在我们国家大肆收购粮食,难道不会造成我们的粮食短缺吗?”林长晔愠道。

    “君上息怒,我们收集的粮食绝不会运出渤海国,如果到时候渤海国内粮食不足,那这些粮食可以平价卖给你们,只要不落到孤竹国和钟离国手中就可以。这也是我王特地派我前来的原因,怕别人给您带话您不相信。”见林长晔怒气未消,他忙道:“我王还说,此举非但不会损伤渤海国的利益,还会给你们带来大大的好处?”

    “好处?”林长晔冷笑一声,道:“呵,不是我背地里对高昌王不敬,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这么说:就你们王上那副德性,不坑我们就不错了,还有大大的好处?”

    郑萧儿狡黠地一笑:“原本我们的目标只是孤竹国,可是君上您也看到了,孤竹国和钟离国同气连枝,要打击孤竹国就必须连着钟离国一起打。事成之后,我们只要孤竹国,绝不染指东域一寸土地,怎么处置钟离可就是渤海国的事了。我王言尽于此,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林长晔沉默半晌,说:“要我相信你们也行,只是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君上请讲。”

    “从今日起,你们不得在我国境内再收购粮食,由我来组织收购。”

    郑萧儿眼珠子一转,笑道:“没问题,我王说了,只要粮食不落到孤竹、钟离二国手里,您想怎么样都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绒鼠的价格继续攀升。有的商家为了得到更多的绒鼠,就花钱雇佣当地农民进山搜寻,抓得到重重有赏,抓不到也有基本收入还管饭。农民们一见抓绒鼠不会饿肚子,连最后的顾虑也没了,全员参与到抓绒鼠的行列中。因为每出现一只绒鼠都会遭到大家的疯抢,孤竹国干脆将绒鼠的交易放到了拍卖行。说来也怪,明明绒鼠产地的每一座山上都被翻过好多遍了,却总有人时不时带着新抓到的绒鼠来到拍卖行。随着绒鼠价格越拍越高,参与者和旁观者也变得越来越亢奋。每当有人质疑究竟还能不能抓到野生绒鼠的时候,总有一群人跳出来反驳:“你说山上没有绒鼠了,那拍卖行的绒鼠是从哪儿来的?”“抓不到还管饭呢,又不会饿肚子!”“你自己懒就算了,不要耽误别人赚钱!”慢慢地,质疑的声音日渐稀少了。

    永昌五十七年九月,高昌国忽然单方面宣布无限期关闭边境集市、封锁边境,同时不断往两国边境增兵,短短十天内就陈兵三十万。这引发了孤竹国的恐慌,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高昌国要和我们开战吗?他们不要我们的货物了,不要绒鼠了?墨宁接连派了三波使者前往高昌国,希望弄清楚缘由,但当使者们到达颍州行宫时却被告知:高昌王和虢相外出巡游去了,目的地不确定。目前在颍州主持大局的是段相,但她对封锁边境和陈兵一事完全不知。孤竹国使臣们这才感到大事不妙,于是第一波使者返回孤竹国通报情况,其余的人则留在颍州待命。墨宁收到使者的回信后也慌了,急忙召集群臣商议,大家一致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备战。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是备战,就少不了三样东西:兵源、粮草和装备。装备孤竹国最是不缺,国内不乏壮劳力,因此兵源也不是难事,但粮草却出了大问题。孤竹国君臣赫然发现,不要说备战用的粮草,就连百姓自己吃的粮食也快不够了。

    “怎么会没粮了?粮食都去哪儿了?”墨宁急得一脑袋汗。

    治粟内史奏道:“回王上,只因今年春天国民纷纷上山捕捉绒鼠,地荒了一大半,国库收的粮食不足往年的三成。”

    “不足三成?那他们拿什么交的税?”墨宁觉得奇怪,他知道有些地被荒废了,但百姓总不能不交税吧?

    “他们交的是银子,今年国库收的银子比以往多了两倍。”治粟内史道。

    “那我们的存粮够吃多久?”墨宁问。

    治粟内史道:“回王上,按照以往的经验,国库的粮够京城和各郡县的官吏们吃三个月。民间就不好说了,有两个月、一个月的,也有没几天就要断粮的,现在各郡县都是拿着钱买不到粮食。”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啊?”听到他这样说,满朝文武都惊呆了。他们每月的俸禄有粮食和银钱两部分组成,其中的粮食部分完全够家庭开销,所以根本想不到百姓会缺粮。

    丞相沉吟片刻,道:“王上莫急,粮食的事的确重要,但好在我们手里银子充足,多花点钱找钟离国买就是了。有断粮危险的地区,先从国库里拨一部分过去,撑过这些日子再说。”

    “唔,对,找钟离国买,赶紧去!”墨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