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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师符 第131章 载他不安

    天光大亮,昨日一夜雨带来凉爽,让他有些贪梦。

    微睁眼,昨夜挂在两壁间细绳消失了,不禁松了口气。

    起身穿靴,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又将靴子撂开躺下,将眼紧闭。

    一阵寒凉触感从他额头袭来,似碰到了骨骼突出的手背,他不禁哆嗦一下,半睁开眼。

    “既然醒了,就起来吃早食吧。”

    声音低沉带酥似挠心,今日他总该走了,有点期盼国师的马车快些来。

    桌上一锅赤豆粥,一碟他未曾见过的腌菜,傅玄舀了满满一碗推他身前,“赤豆驱邪避瘟,菖蒲防疫驱邪,你吃一些。”

    赤豆粥泉水熬煮,带着一股寡淡的清甜,腌菖蒲嚼开一股苦味,一下吃出两种滋味,甜在舌头,苦在喉咙。

    灌了一大口粗茶才缓过来。

    傅玄伸出手,一个泛着赤色流光的珠子就静躺手心,“浮梦珠有安神魂的功效,你带身上吧。”

    门外忽听车马声,“这里可是梅画师家?”

    声音细又柔,似四月和煦的风,透过半敞开的屋门看去,来人生得一双灵动眸子,眉如黛,眼如月,看年岁不过十的丫头。

    傅玄微愣,此人长得极像一位故人,尤其那双眉眼,跟月文澜极其相似。

    他起身走到门口,朝着那架马车看去,“可是国师府的马车?”

    丫头微微压身行了一礼,“我是山岚国师贴身婢女阿月。此番前来,正是请梅先生和景行君进府。”

    傅玄眼神落在阿月身上,“你可有姓氏?”

    丫头神情颇为不解,还是答了,“国师唤我阿月,并无姓氏。”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傅玄,“仙长可是认得阿月姑娘?”

    “不认得,走吧。”手中捏紧浮梦珠,还是未能送出去。

    两人上了马车,徐徐向前,去往上京国师府。

    一路无话,他掀开帷幕看向外面,一个乞儿围着马车跑,眼神和乞儿相撞。

    乞儿瞧见里头有人掀帘,朝着大喊,“国师大人……”

    乞儿眼中清澈似雪,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样一双眸子。

    朝着前面唤了声,“停车。”

    阿月掀开车帘,露出半个头,“梅先生,怎么了?”

    “乞儿撵车,看起来有很急的事。”

    阿月露出一副见怪不怪模样,山岚国师车马出行总是撒些银钱给这些孤苦伶仃,久而久之这些人一见到国师府的马车便追撵讨要。

    “梅先生,许是讨要银钱,不必上心。”

    傅玄摩挲着指节疤,“停下看看。”

    马夫搬来下凳,阿月先行跳了下来,二人掀开车帘看向地上,一个蓬头垢面乞儿将整个头埋进砂砾里,抖得像个筛子,呜咽道:“国师大人心善,求您救救我。”

    阿月嗔怪道:“国师大人忙着呢,有事写了状纸,寻执事府衙差。”

    傅玄弯身扶起乞儿,“撵车至此,所为何事?”

    他安抚着拍了拍乞儿后背,给乞儿顺气,哀极易晕厥,“慢慢说。”

    乞儿抬起头来,泪涕横流,“有人赏了我一枚钱,说只要给国师看这枚铜钱,国师定会救我。”

    乞儿撸起袖口,那些黑棘犹如活物般,缩进了更深处。

    傅玄伸出手,“那枚铜钱给我看看。”

    乞儿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泛着淡淡铜色的钱。

    傅玄指腹磨过铜钱印字,这是宴国旧钱,“可知给你这枚钱的人长什么样?”

    “我当时低着头,只看到了那人手心有一道疤。”

    乞儿又跪了下来,朝着他们磕头,“求国师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看不得这些,转头道:“阿月姑娘,这乞儿实在可怜,不如就……”

    阿月姑娘面露难色,履碾小石子,“我只是一个婢女,做不了主子的主,梅先生若是要带着他去寻国师大人,我自是拦不住,只是。”

    她的顾虑,他自然懂,国师车马怎能给乞儿坐,“不如……”

    傅玄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让人为难,“不如我们和他一同步行,阿月姑娘先回,我们随后就到。”

    阿月眉眼松快了些,“那枚钱交我吧,若是国师大人愿意相见,再领他进府。”

    傅玄将铜钱交予她,“阿月姑娘人美心善,比我们想的周到。”

    阿月虽年岁不大,事事利落妥帖,可鲜少得人夸赞,不由得脸红了又红。

    后腰靠着马车,后手一撑,便上了车架,马车徐行,“那我就在府门口迎二位了。”

    “仙长,委屈你了。”他心中淡漠的壳仿佛有些裂,又或者戴上了另一张假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傅玄的手微微抬起,想要抚去他脸上絮,可还是垂了下去,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他又有什么资格。

    “走吧。”

    “嗯。”

    待走到城门口,官差驱赶他们身侧乞儿,厉声道:“乞丐不能进。”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用袖口遮住朝着官差躬身,“官爷,通融通融。”

    这一套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了所谓的贿赂。

    官差接过银钱,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我不放,今日是中元夜游最后一日,君上携东西两宫娘娘微服,上面吩咐下来,不许污了君上眼,这乞儿确实不能进,不如明日?”

    他学着官差模样,压低声音,“若是他换上华服,官爷可否通融?”

    官差笑着将银子收入袖中,“只认衣裳不认人,郎君也可以这么办,我便放行。”

    他摘下腰间蹀躞,将外衫披在乞儿身上,乞儿又惊又惧,又替乞儿整理好衣衫,虽有些长,叠一叠也能穿。

    傅玄眼神落在他里衣浸透的血,白麻里衣,红梅覆白。

    周遭目光落在他身上,官差让开面前的路,城墙所铸的门只有一步便可以跨进去,可这一步犹如将他扒光,暴露在指指点点中。

    “走吧,仙长。”

    傅玄撑开出云伞上前一步遮在他头顶,“要下雨了。”

    遮住了他,也遮住了世人异样眼光。

    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雾花,雨幕磅礴烟波四起,伞似一叶扁舟,载住了他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