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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诞祭仪 第65章 国王的故事会2

    盛岚118年,天降孤星,此煞克兄克母,大不祥。

    国君盛怒,欲将其扼杀,然时值上元佳节,天下大赦,便赐名为‘邪’,囚于卜天司高处,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

    此后十年,阖宫上下讳莫如深,知情者无一人敢提及此人……

    又一年上元节,卜天司的指月楼被打开,其中走出一个穿着素白长衣的小人儿,那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孩童。

    他乌发白衣,生得玉雪可爱,只是眉眼间不见笑意,倒有几分不近人情。

    卜天司内并没有人认得他,他们只知他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年被大祭司带回来的,之后一直住在指月楼上,只有每年上元节会被大祭司带出去。

    初春的风不减寒冷,堆在路旁的积雪也未消融,白衣的少年沿着无人洒扫的青石小路走向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

    相传那是他母妃生前的寝居,自诞下他并薨逝后,国君便下令封锁这座宫殿,不许任何人靠近。

    大抵是因为生下一个煞星遭惹国君厌恶的缘故,这位生前宠冠后宫、风光无两的殊贤贵妃并不能入贵妃陵,而是被褫夺封号降为嫔,与历代嫔妃葬在一处。

    少年照例将殿前疯长的杂草清理一番,与往年一样,他清理完杂草与积雪后,在殿前跪足三个时辰。

    自他记事起,师父…也就是大祭司便教他来此地跪三个时辰,此后每年如此。

    少年自小被养在高楼之上,鲜少与人接触,自是不明白人类的许多情绪,虽有师父教导,他也还是不解为何要他来此祭拜一座空殿。

    他自幼跟着师父修行,虽然多数时候是独自在净室里悟道,但师父既是如此吩咐,大抵也是有他的道理。

    少年身姿端正挺拔地跪着,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雪,待到霜雪落满肩头,连微垂的漆黑长睫都凝上一层白霜,似要冻成一尊雪人的少年终于微微抬头。

    他看着将暗的天际,估摸着三个时辰已过,少年缓了一下,撑着久跪而酸麻胀痛的膝盖缓缓站起。

    托一身好根骨的福,少年虽不受宫中的人待见,但他应该很受修士的欢迎,因为他于修炼之上的资质是极佳的。

    正因为有如此悟性,他的师父才会不忍浪费他的好根骨而引他入道,致使他在如此年纪便已修得寒暑不侵之躯,因此并不会因为风雪而受寒害病。

    少年拂去肩头的雪,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卜天司,此时因为是上元佳节,国君设宴与民同乐。

    卜天司的祭司们难得有一日闲暇,留下值守的多是新来的祭司,看见少年时难得没有无视他,不过他们大概已经被告诫过了,因此也没敢与少年搭话。

    素日里只有大祭司可以出入的指月楼难得打开,不过,也仅仅是开了半日,依旧不许任何人进入窥视,随着少年的回归,它再次被封锁,里面的光景依然无人可见。

    透过高楼观星用的窗口,坐在楼内的人可以看到天边绚丽的焰火,少年不知为何每年的今日天边会出现这种带着色彩的光,他皱着眉,只觉得伴随着彩色光线出现的声音有些吵闹。

    除去每年第一日,他要出去不知缘由地跪六个时辰,余下的日子都是一成不变的打坐修炼。

    他六岁后就不需要进食,修了净体术后也不需要沐浴,那些时常会从窗边送上来的东西再也没有了,少年也无法坐在窗边假装无意地观察底下的人。

    于是,他所能接触的活物就只有偶尔会带着新的心法或者教典过来的师父。

    不过他的师父并不怎么说话,师父面对他时,更多的是面容端肃、一丝不苟地教导,偶尔在他表现出极高的悟性时会神情复杂地叹气。

    少年看不懂那些情绪,也不知师父为何每次离开都要叹气,只是因为没人同他说话,他也就愈发少言。

    若不是师父要求他每日与纸人重复新学的心法,少年会沦为不会说话、只会修炼的人偶也说不定。

    又如此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在少年十六岁的某一日,他的师父忽然破天荒地给他带了一把品级颇高的灵剑,还很少见地陪他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他的师父问‘邪,你会为灵剑取什么名字?’

    ‘邪’是国君赐予少年的名字,除非国君下旨收回,否则常人不可擅自更改。

    大祭司既有心教导他,便是将之视为座下弟子,每每想起这个字背后的含义,终归是有些不忍,便暗自将其读音改为‘yé’。

    邪年幼时不知自己的名字有何含义,随着年岁增长,他从所学的典籍中得知这个字的意思,虽然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本就聪慧的少年轻易地就猜出自己大概并不被这个世界欢迎。

    邪从来没有擅自期许过,得知自己不被欢迎也不会感到难过,或者说,他没有难过的概念,修道至今,他从未有过所谓的情绪,因此也无所谓自己受不受欢迎。

    被问及给佩剑取什么名字时,邪很认真地想了许久,他就算是修炼新功法时都没想那么久。

    最后,他还是摇头,于是,他的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名字。

    盛岚126年,国君崩逝,举国哀恸,新君登基继承大统,大赦天下,幽囚于卜天司的少年得以重见天日。

    也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仁德,又或许是为了将自己与迷信天神、素日沉迷炼丹而中年驾崩的先帝区分开,新君金口玉言,被囚十八年的邪再也不必被锁在无人的高楼中。

    对此,他的师父既是欣慰,眼中却又不时带着隐忧,大祭司师出名门,并非是那种毫无真才实学的江湖术士。

    他一方面既担心这个身犯孤煞的少年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灾祸,另一方面又是出于对徒弟的感情在作祟,他不忍这个少年永远被困于那指月楼里的方寸之间。

    新君赦免罪囚的旨意已下,终归是无法改变,大祭司只能怀着隐忧嘱咐少年在外历练时勿随意杀生,切勿仗着修为欺压他人,也勿要做出违背道法的事,否则将会招致天谴。

    即将长成青年的邪一一记下,怀着不算太旺盛的好奇心,他终于踏出这座羁押了他十八年的宫殿。

    因着许多事情都只是从书籍上看过,邪对喧嚣的尘世不甚了解,他虽聪慧,心智却纯净如白纸,少不得会被纷繁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被人诓骗也在所难免。

    好在他有修为傍身,不至于被人骗去卖钱。

    虽说别人诓骗很值得着恼,但邪修习了十几年的清心道,心性沉稳到随时可以入定,因此他也不会因为被骗怒而杀人。

    在游历期间,他见识过许多人许多事,有令人欢喜的,也有令人悲伤的,他通常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人们大哭大笑,像只幽魂一般置身于人间却又游离于人间。

    都说人类天生带有七情六欲,邪似乎是个例外,他似乎无法感知任何情绪,对于那些会哭会笑会恼怒的人类,他始终抱着一丝好奇。

    直到某一日,邪照常遵照修行之人的准则除妖济人,偶然从一场山火中救下一个小孩,当时他从火中发现小孩的时候,他的父亲尚且还有生机。

    他分明可以丢下孩子自己爬出火海,却甘愿蜷起身躯将孩子护在怀里,邪说不清看到这一幕时的心情。

    邪召来一场雨将山火扑灭,他听着那个孩子的父亲用尽力气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求他带自己的儿子回家,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才不甘地死去。

    邪怔愣地看着那个已然逝去的男人,他感觉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翻涌,不似平日里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对心中那种奇异的‘不平静’感到痴迷,他认为,自己或许应该是有‘喜欢’这种东西的,至少在心绪起伏的那一瞬,他很想抓住它。

    因着微妙的心情,邪捡起因失去父亲而哭闹不止的婴儿,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口中的家在哪里,不过他会画追踪符,很快就找到了婴儿的母亲。

    他将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再一次看到了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

    很奇异的,邪竟然觉得自己是知道她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笑的。

    他不由自主地问旁边面露悲伤的邻居“她们为什么哭,又为什么笑。”

    那人奇怪地看着他,见他的好奇不似作伪,便低声告诉他:她们哭是因为那个男人死了,笑是因为他们的儿子还活着。

    自那一日,自己的猜想得到了佐证,邪便对人们的情绪感到好奇,为此,他真正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

    此后几年,民间广泛流传着一位白衣侠士的故事,据说此人侠肝义胆,乐于助人,更重要的是,他帮助他人后不收取报酬,只让人讲一段记忆深刻、满含情感的故事。

    游历几年,此前那位沉默寡言的少年逐渐远去,邪如今也会因为某件事而感到高兴了,他时常会因为体验到不同的情绪而忍不住微笑,也变得喜欢和人交谈,他甚至培养出了除修炼以外的兴趣——养只宠物。

    说起宠物,那还得从他救下小孩、第一次感受到情绪时说起,当时他兴冲冲地就想去领略更多的情绪。

    途经一个大泽时,被泽中强盛的灵力所吸引,邪不由自主地循着灵力波动的方向走,直到看见一只被阵法束缚的黑色巨蛇。

    不,那大概不是蛇,它长着角,腹下有足,应该是只黑龙。

    邪只从书中见过有关于龙的描述,下意识想起龙是祥瑞,他因着自己曾经被囚,下意识对那只被束缚的龙新生怜悯,于是他便斩断龙的枷锁,将阵法破坏。

    至此,被解救的龙便成了陪他游历人间的同伴,它时常缩成拇指般粗细的模样盘在邪的手腕上,在无人时口吐人言与他聊天,与他一起体验人类的情绪。

    :………

    “我说,这人就是九倾吧?”见到黑龙后,被黑龙身边的楚枭一嗓子喊醒的楚云谦看着模样与那个boss毫无二致的邪,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楚云谦从邪出生那声啼哭起,就被迫融进了他的记忆里,所思所想完全和他融合在一起,丝毫没有作为楚云谦时的记忆。

    要不是后来遇到了不会受规则影响的楚枭,他说不定等到这本故事完结了都想不起自己是谁。

    难怪那个boss没有阻止他,恐怕他早就知道这本书会如此毫无破绽,这根本就是不打算让人出去。

    好在楚云谦想起自己是谁后,他就从邪的身上被剥离出来了,如今他和不受影响的楚枭一起,以鬼魂的形式飘在邪和黑龙的身边。

    不等楚枭回答,忽然心血来潮讨论名字的一人一龙就给出了答案。

    只听那条小黑龙操着一口成年男人低沉的声音道“你们人类起名字好像都是要寓意好的,你现在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取一个。”

    对自己名字并没有多大意见的邪闻言停下脚步,他想了一下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在听到他的名字是满脸疑惑的样子,觉得换个名字也好,就点头“你说。”

    “就叫九倾”黑龙在他答应后就迅速说了这么个名字,看来是想了很久了。

    邪挑眉问他“这有什么说法?”

    “九是极数,代指九天、天道,你这一身悟性根骨,是多少修士求不来的,说是上天偏心于你也不为过,所以叫九倾,寓意就连天道都倾向你,如何?”

    邪自出世起就一直被人如避瘟神一般躲着,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将信将疑地反问“你觉得天道偏心我?”

    黑龙顺着他的胳膊爬上他的肩头,发出肯定的声音“是啊,你这难得一见的资质就是证明。”

    这句话一出,邪整整怔愣了几分钟。

    楚云谦看着陷入迷茫、迟疑的青年,忍不住回想那个穿着一身张扬红衣、笑容总透着玩味、周身萦绕着诡谲气场的副本boss,总觉得很割裂。

    分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为什么气质却天差地别?

    副本boss小时候混得那么惨的吗?

    楚云谦回想起自己亲身体验过的那十几年无人诉说、无人在意的枯燥生活,又想起在雪地一跪就跪六个小时的滋味,还有明明是生日,却只能坐在窗边被那些讨厌的烟花扰了清净………

    好像,是挺惨的。

    孩子甚至二十几岁了才学会怎么笑……

    若不是皇帝嘎了,新皇帝不那么封建,他估计得当一辈子的自闭少年。

    不过,现在他虽然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了,但和副本boss的气质还相去甚远,后面肯定还会发生什么足以改变他整个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