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16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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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弈方柯，进了许沐的卧房难免好奇打量。
许府的装饰十分简单，宅子代代相传，已经有些发旧，却未翻新。
许沐的屋子不大，而且这姑娘家的屋子竟出奇得朴素，没有瓷器装饰，没有小饰点缀，而且只有一间，连接待来客的外堂都没有，只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桌，上面摆着淡青色的杯具，也就意味着……弈方柯根本就是踏入了一个姑娘的闺房。
他立刻收敛了四下打量的目光，以免撞上私密的东西，很不自在地结巴着说：“这哪里…哪里合适，姑娘的……房间…我、我哪能随便进……”
许沐也是不得已，吴忠正好在府上，弈方柯却正在此时来访。
昨日他让堂堂知县大人当街出了那么大一番丑，两人若是打了照面，按吴忠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绝不会放过他。
那位陆姑娘不知为何没在，弈方柯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
“吴忠来府上了，在客房与哥哥叙话。”
弈方柯一惊：“这祸害来做什么？”
许沐愁色愈浓，眉头蹙紧：“想是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弈方柯正色下来，压低声音说：“许姑娘，府上的人……可都可靠？”
许府算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但仆役很少，两个丫头，一个照顾老爷夫人，一个照顾许沐，四个家丁，轮换着看门、洒扫、拾掇书房客房和许晋卧房。统共六个仆从，许沐根本不用数过一遍就脱口道：“绝对可靠。”
弈方柯这才讲起自己今日来访的缘由：“在下今日来此，是想着能否帮得上师爷和姑娘的忙。这狗官霸欺一方百姓，许师爷未曾想过上书奏报吗？”
许沐叹了口气：“怎么没想过，只是哥哥不过一介县衙师爷，哪里有门路呢？”
“以在下愚见，放眼我朝，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能有多少呢？怕是此等酷吏数不胜数，吴忠早已与周围各县的县令沆瀣一气。”
特别是洛邑这样的小地方，当官的很容易一手遮天，令百姓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
“要想扳倒他，定要大罪。不知姑娘可听说过‘苏凤扬凰’，实不相瞒，我出身扬州商贾世家，这两处都是我弈家所有，家中颇有些门路。若姑娘信我，可否实言，许师爷手上有没有更大的罪证？”弈方柯说着，拿出了凰之厢独有的玉牌，交在了桌上。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带着这牌子去苏州找我叔父，自知真假。”
许沐还未出一言，脸上的惊讶神情就已经出卖了实情。
虽然还不甚了解弈方柯的来历，但许沐生性胆怯，也并不是喜欢刺探的人，没想到这江湖气的少侠竟是富庶人家的子弟，一时间她竟有些好奇了。
而且，吴忠不怎么忌惮许晋威胁他的那些，那项大罪又是绝不能明说的，他的威逼利诱日益变本加厉，他们几乎是走投无路。
弈方柯这样一番话，无疑是及时雨雪中炭。
朝廷向来轻商，即使是富商大贾，对着官府其实也只有点头哈腰赔笑脸的份。有门路自然高人一等，但若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勾结网，也是自掘坟墓。
弈方柯不顾自身，甚至搭上家族安危，居然是为了帮他们。
她愣愣地看着弈方柯，那人五官周正，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长相。此时，他眼神专注，眼睛黑沉沉的，脸上没了温和笑容时，竟是十分的肃穆。
望久了，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踏实，刹那间便让许沐在感激之外生出了丝丝缕缕的仰慕。
她定了定神，咬咬嘴唇说道：“有。吴忠贪心不足，朝廷这些年拨的赈灾款，尽数被他贪去。”
这些当官的手里不干净是人尽皆知的事，像扬州那样的富庶之地，官商之间的勾勾连连数都数不清。而这种天高皇帝远，朝廷伸手够不到的小地方，地方官往往就会征收苛捐杂税，搜刮民脂。
可贪污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就不是小事了，那不是没管理好一方百姓的事，那是跟皇帝老子作对。
百姓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知道这混蛋知县是个贪官，钱没见着，就顺带着连京城宝座上那位一起骂了，民怨沸腾，就关乎皇帝的脸面了。
弈方柯想，足够了。
陆凌柯初来乍到，对洛邑的街道坊巷非常陌生，每走两步就要问人。
洛邑几乎没有称得上繁华的地段，有些年久失修早已无人居住的宅子就摆在原地，萧瑟冷清至极。风吹过来，混杂着木屑烟灰和尘土气，扑人一脸的颓败。
陆凌柯绕了很久，才看到在一片低矮墙瓦簇拥下的阔绰华丽的吴宅。
她远远张望，宅子门口站了六名家丁，看起来个个身强力壮，横眉立目地盯着每个经过吴府门前的人。
于是她装作过路人，状似噤若寒蝉，实则侧眼留意宅邸周围，转了一圈，大致看了个心中有数，打算夜深人静潜进吴府。
“下官敢拿大人怎么样呢？下官掌握的不过一点皮毛。”许晋神情坦然，毫无畏惧地端起茶杯抿了两口。
“那你有什么能耐耀武扬威？我吴某人会怕你那点东西？真是笑话。”吴忠的眼中露出了一点凶光。
实则是在激他。
“你打压富户，巧取豪夺的事是小事吗？你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的事还少吗？既然大人不怕这些，那又何必紧张？若不步步紧逼，小的也不敢为难，我们大可以和和气气的。知县大人，何必逼我撕破脸皮呢？”许晋刻意说得怒气冲冲，也刻意回避了最致命的那一件。
看样子，这小子只是孤假虎威，吴忠的心踏实了一半。
他当即换了副假模假样的和颜悦色说道：“师爷这是哪里话，吴某实在是希望两家结亲，日后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须这样剑拔弩张呢？”
“相同的话下官不想再说，还请大人莫要再劝。”
吴忠磨了磨牙，舌尖舔了下嘴角。
这人依旧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
不过只要不涉及赈灾款的事，他可以再忍一段时日，找机会毁了那些东西，再抢了许沐，到时候还不是尽在他掌握之中。
“许师爷必定知道侵吞赈灾款不是小事，一旦上报，那吴忠便是重罪。他若是聪明，必没有透露出去。既然许师爷手里有证据，恰好我有门路……”
跟着陆凌柯几天，弈方柯的防备心也长了不少，他将声音压到最低说：“我叔父是苏州凤之阁大掌柜的，这一带有名的富商，官府那边能递得上话。若是信得过我，我赶上几天的路，请他帮忙。我就不信这拿不出手的狗官还能打点到府衙去。”
门外偷听的人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门路”后面的话了。他晃了晃眼珠，心中有了计较，便回到了大门口。
他听到的已经可以立功了。
许府的装饰十分简单，宅子代代相传，已经有些发旧，却未翻新。
许沐的屋子不大，而且这姑娘家的屋子竟出奇得朴素，没有瓷器装饰，没有小饰点缀，而且只有一间，连接待来客的外堂都没有，只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桌，上面摆着淡青色的杯具，也就意味着……弈方柯根本就是踏入了一个姑娘的闺房。
他立刻收敛了四下打量的目光，以免撞上私密的东西，很不自在地结巴着说：“这哪里…哪里合适，姑娘的……房间…我、我哪能随便进……”
许沐也是不得已，吴忠正好在府上，弈方柯却正在此时来访。
昨日他让堂堂知县大人当街出了那么大一番丑，两人若是打了照面，按吴忠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绝不会放过他。
那位陆姑娘不知为何没在，弈方柯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
“吴忠来府上了，在客房与哥哥叙话。”
弈方柯一惊：“这祸害来做什么？”
许沐愁色愈浓，眉头蹙紧：“想是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弈方柯正色下来，压低声音说：“许姑娘，府上的人……可都可靠？”
许府算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但仆役很少，两个丫头，一个照顾老爷夫人，一个照顾许沐，四个家丁，轮换着看门、洒扫、拾掇书房客房和许晋卧房。统共六个仆从，许沐根本不用数过一遍就脱口道：“绝对可靠。”
弈方柯这才讲起自己今日来访的缘由：“在下今日来此，是想着能否帮得上师爷和姑娘的忙。这狗官霸欺一方百姓，许师爷未曾想过上书奏报吗？”
许沐叹了口气：“怎么没想过，只是哥哥不过一介县衙师爷，哪里有门路呢？”
“以在下愚见，放眼我朝，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能有多少呢？怕是此等酷吏数不胜数，吴忠早已与周围各县的县令沆瀣一气。”
特别是洛邑这样的小地方，当官的很容易一手遮天，令百姓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
“要想扳倒他，定要大罪。不知姑娘可听说过‘苏凤扬凰’，实不相瞒，我出身扬州商贾世家，这两处都是我弈家所有，家中颇有些门路。若姑娘信我，可否实言，许师爷手上有没有更大的罪证？”弈方柯说着，拿出了凰之厢独有的玉牌，交在了桌上。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带着这牌子去苏州找我叔父，自知真假。”
许沐还未出一言，脸上的惊讶神情就已经出卖了实情。
虽然还不甚了解弈方柯的来历，但许沐生性胆怯，也并不是喜欢刺探的人，没想到这江湖气的少侠竟是富庶人家的子弟，一时间她竟有些好奇了。
而且，吴忠不怎么忌惮许晋威胁他的那些，那项大罪又是绝不能明说的，他的威逼利诱日益变本加厉，他们几乎是走投无路。
弈方柯这样一番话，无疑是及时雨雪中炭。
朝廷向来轻商，即使是富商大贾，对着官府其实也只有点头哈腰赔笑脸的份。有门路自然高人一等，但若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勾结网，也是自掘坟墓。
弈方柯不顾自身，甚至搭上家族安危，居然是为了帮他们。
她愣愣地看着弈方柯，那人五官周正，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长相。此时，他眼神专注，眼睛黑沉沉的，脸上没了温和笑容时，竟是十分的肃穆。
望久了，心中会油然而生一种踏实，刹那间便让许沐在感激之外生出了丝丝缕缕的仰慕。
她定了定神，咬咬嘴唇说道：“有。吴忠贪心不足，朝廷这些年拨的赈灾款，尽数被他贪去。”
这些当官的手里不干净是人尽皆知的事，像扬州那样的富庶之地，官商之间的勾勾连连数都数不清。而这种天高皇帝远，朝廷伸手够不到的小地方，地方官往往就会征收苛捐杂税，搜刮民脂。
可贪污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就不是小事了，那不是没管理好一方百姓的事，那是跟皇帝老子作对。
百姓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知道这混蛋知县是个贪官，钱没见着，就顺带着连京城宝座上那位一起骂了，民怨沸腾，就关乎皇帝的脸面了。
弈方柯想，足够了。
陆凌柯初来乍到，对洛邑的街道坊巷非常陌生，每走两步就要问人。
洛邑几乎没有称得上繁华的地段，有些年久失修早已无人居住的宅子就摆在原地，萧瑟冷清至极。风吹过来，混杂着木屑烟灰和尘土气，扑人一脸的颓败。
陆凌柯绕了很久，才看到在一片低矮墙瓦簇拥下的阔绰华丽的吴宅。
她远远张望，宅子门口站了六名家丁，看起来个个身强力壮，横眉立目地盯着每个经过吴府门前的人。
于是她装作过路人，状似噤若寒蝉，实则侧眼留意宅邸周围，转了一圈，大致看了个心中有数，打算夜深人静潜进吴府。
“下官敢拿大人怎么样呢？下官掌握的不过一点皮毛。”许晋神情坦然，毫无畏惧地端起茶杯抿了两口。
“那你有什么能耐耀武扬威？我吴某人会怕你那点东西？真是笑话。”吴忠的眼中露出了一点凶光。
实则是在激他。
“你打压富户，巧取豪夺的事是小事吗？你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的事还少吗？既然大人不怕这些，那又何必紧张？若不步步紧逼，小的也不敢为难，我们大可以和和气气的。知县大人，何必逼我撕破脸皮呢？”许晋刻意说得怒气冲冲，也刻意回避了最致命的那一件。
看样子，这小子只是孤假虎威，吴忠的心踏实了一半。
他当即换了副假模假样的和颜悦色说道：“师爷这是哪里话，吴某实在是希望两家结亲，日后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须这样剑拔弩张呢？”
“相同的话下官不想再说，还请大人莫要再劝。”
吴忠磨了磨牙，舌尖舔了下嘴角。
这人依旧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
不过只要不涉及赈灾款的事，他可以再忍一段时日，找机会毁了那些东西，再抢了许沐，到时候还不是尽在他掌握之中。
“许师爷必定知道侵吞赈灾款不是小事，一旦上报，那吴忠便是重罪。他若是聪明，必没有透露出去。既然许师爷手里有证据，恰好我有门路……”
跟着陆凌柯几天，弈方柯的防备心也长了不少，他将声音压到最低说：“我叔父是苏州凤之阁大掌柜的，这一带有名的富商，官府那边能递得上话。若是信得过我，我赶上几天的路，请他帮忙。我就不信这拿不出手的狗官还能打点到府衙去。”
门外偷听的人凑近了些，却听不到“门路”后面的话了。他晃了晃眼珠，心中有了计较，便回到了大门口。
他听到的已经可以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