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25章 重伤
子时。
吴忠坐在县衙内堂，桌上的茶换了三四次，又冷了，在旁伺候的人却打起了瞌睡。
他毫无睡意，而且心中十分忐忑。
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人，吴忠本就强耐着不安，见状顿时暴跳如雷，他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没用，遇到事全都是草包。
“慌什么！都是没用的玩意！人找着了吗？东西拿到了吗？”
回来禀报的衙役一直打着哆嗦，知县老爷两句吼更是让他“扑通”跪了地，旁边瞌睡的小厮立马醒了盹。
吴忠急了：“说话啊！”
“找……找着几位‘禁零’大人了……他们……他们……”吴忠没了耐心，一袖子把茶盏挥在了地上，起身当胸一脚踹这回话的人一个人仰马翻。
他不再多言，却面目可憎，眼神阴鸷。
大概这一脚还真踢好了毛病，那衙役重新滚回来不停地磕头一边倒豆子说着：“他们都死了……小人们都看见了……他们脖子上都有一个血洞……东西……小的们没找到……”
吴忠闻言，站都站不稳了，脚一拐，崴了，险些坐在地上，瞪着贼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坐回到椅子上。
怎么可能？
他本来还觉着派出所有的私卫太抬举那两个人了，怎么会……尽数折在他们手上？这要怎么跟“无道”交待？
他跟那位武林盟主绝对称不上私交甚笃，用那个人的话说，洛邑是他的家乡，这几名私卫是他赠予吴忠、助他保护洛邑一方百姓的……
“无道”怕是不知道，他专门用这几个身手不错的人干些什么勾当。
不过，他虽然不了解那位武林盟主的底细，但相处下来，此人彬彬有礼，谦和周到，毫无架子，将人交给他，便表示这几个人任凭他差遣。
如今，他不只折损了得力的私卫，连东西都没抢回来，守城那几个眼瞎的还把人放跑了，完全是被人耍了个够。恼怒挫败没处发泄，他回头还得假意客套着给“无道”去一封信，听口气赔些什么给人家。
越想越窝囊，吴忠咬着牙对衙役说：“把昨日守城的混账都给我抓起来扔进牢去，怎么死，日后再说。”
保命的念头在弈方柯走出五步后就被良心打消了，不过须臾，他就一心求死地想起了陆凌柯帮他打过架，就连此事，也是她一力扛下。
算起来，这恩情他是应该报答的。
而且听声音，她那么瘦弱的身子骨，别是吐了一半的血出去吧……
从他走出家门的那刻，他就欠下了爹娘养育之恩，此后欠了陆凌柯对他若隐若现的照顾之恩，再欠许家的托付……甚至是欠许沐永远还不上的爱慕之情。
他一身的毛病，唯独经年的古道热肠从未冷却，向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份，他享受这种别样的富有，所以豪爽地不在乎回报。
可如今，他无形中背负了一身的债，沉重到他终究做不到抛下陆凌柯一走了之。
能还一点是一点吧，彼此两清才好分道扬镳。
这么想着，弈方柯转身往回走，脚步竟是焦急的，也不知是急着还债，还是心中担忧。
不一会儿便瞧见了一道躺在地上的浅影，他犹豫不决半晌，捡起被他扯断的半截袍子，走了过去。
先伸手摸索着探她的鼻息——很弱，不小心蹭到她嘴上的血——竟然是温热的，他紧皱起眉头，十分紧张地呼出一口粗气，还是当机立断地按着原本想的，把袍子拧成一条结实的绳子，一圈一圈把陆凌柯双手绑起来。
弈方柯顾忌着礼数，不敢碰她，然而人命关天的时刻，他却抓着她两条胳膊，将她拖着走。
走出一段路，他们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荒地，只有零星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堆，地方宽敞，渐渐亮堂了一些，弈方柯拖着陆凌柯找了背风处，让她直起身子靠在土堆上。
他这才发现，她一直在不停地吐血，偶尔是一线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偶尔呕出一口；眼睛无力地闭着，脸上已不见血色，更开始泛起青灰，恐怕是失血太多，她时不时会打个颤。
弈方柯心中的纠结缠成了一股绳，简直要生生勒死他，可他只是盯着她无可奈何地咕哝了一句：“瞧瞧，撕了人喝的血全让你吐了吧。”
他只精通怎么找麻烦，不精通医术，看她全身没一处伤口，却像是要给自己杀的人陪葬一样毫无生气，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恨恨地嘟囔道：“反正我治不了，死了关我什么事。”
又有一滴血从陆凌柯的嘴角流了下来，弈方柯想也没想就用拇指抹了一把，抹完才觉出于礼不合，不自在地在地上磨手。
这工夫，陆凌柯再次呕出了一口血，暗红的下巴看得人心惊。
弈方柯没来由地有些气恼，掏出随身的方帕，有些粗鲁地给她擦血，看着通红的帕子，他更是突然来了火气，索性扔了它。
他拿出包袱里的大氅，以她裹披风的手法给她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勒得她咳了两声，顺带着血沫，弈方柯苦了脸：“姑奶奶，求求你别再吐了。你还活不活了？”
自然是没人理他。
为防她浑身无力，靠不牢土堆，弈方柯紧挨着她坐下，拄着她的肩膀，支棱着半边身子，憋屈地睡了。
于是第二日，弈方柯醒来发现，陆凌柯不仅倒在了他肩膀上，而且——吐到他身上不少血，不仅如此，她的脸青得诡异，呼吸微弱，他解开大氅，她就像一根软塌塌的柳条，扑在了地上。
弈方柯脸色大变，再也不能借着插科打诨来逃避她的异状，他猛地摇晃起陆凌柯：“陆凌柯你到底伤了哪？陆凌柯！包里有没有药能治？你快醒醒啊……”
陆凌柯睫毛动了动，不知自己怎么了，有人拼命晃她，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只看得清面前一张一合的大嘴，莫名有点想笑，却连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见“药”，她恍恍惚惚地想到，之前调息伤了肺腑，是靠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御气浆才恢复的，这是他家祖传的珍稀药浆，好像……还剩一些。
“包……黑……黑……黑……”才清醒一点的陆凌柯适时地昏过去了。
弈方柯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她的反应气个半死。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
自然，完全没想到她说的其实是包里的黑色药瓶。
吴忠坐在县衙内堂，桌上的茶换了三四次，又冷了，在旁伺候的人却打起了瞌睡。
他毫无睡意，而且心中十分忐忑。
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人，吴忠本就强耐着不安，见状顿时暴跳如雷，他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没用，遇到事全都是草包。
“慌什么！都是没用的玩意！人找着了吗？东西拿到了吗？”
回来禀报的衙役一直打着哆嗦，知县老爷两句吼更是让他“扑通”跪了地，旁边瞌睡的小厮立马醒了盹。
吴忠急了：“说话啊！”
“找……找着几位‘禁零’大人了……他们……他们……”吴忠没了耐心，一袖子把茶盏挥在了地上，起身当胸一脚踹这回话的人一个人仰马翻。
他不再多言，却面目可憎，眼神阴鸷。
大概这一脚还真踢好了毛病，那衙役重新滚回来不停地磕头一边倒豆子说着：“他们都死了……小人们都看见了……他们脖子上都有一个血洞……东西……小的们没找到……”
吴忠闻言，站都站不稳了，脚一拐，崴了，险些坐在地上，瞪着贼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坐回到椅子上。
怎么可能？
他本来还觉着派出所有的私卫太抬举那两个人了，怎么会……尽数折在他们手上？这要怎么跟“无道”交待？
他跟那位武林盟主绝对称不上私交甚笃，用那个人的话说，洛邑是他的家乡，这几名私卫是他赠予吴忠、助他保护洛邑一方百姓的……
“无道”怕是不知道，他专门用这几个身手不错的人干些什么勾当。
不过，他虽然不了解那位武林盟主的底细，但相处下来，此人彬彬有礼，谦和周到，毫无架子，将人交给他，便表示这几个人任凭他差遣。
如今，他不只折损了得力的私卫，连东西都没抢回来，守城那几个眼瞎的还把人放跑了，完全是被人耍了个够。恼怒挫败没处发泄，他回头还得假意客套着给“无道”去一封信，听口气赔些什么给人家。
越想越窝囊，吴忠咬着牙对衙役说：“把昨日守城的混账都给我抓起来扔进牢去，怎么死，日后再说。”
保命的念头在弈方柯走出五步后就被良心打消了，不过须臾，他就一心求死地想起了陆凌柯帮他打过架，就连此事，也是她一力扛下。
算起来，这恩情他是应该报答的。
而且听声音，她那么瘦弱的身子骨，别是吐了一半的血出去吧……
从他走出家门的那刻，他就欠下了爹娘养育之恩，此后欠了陆凌柯对他若隐若现的照顾之恩，再欠许家的托付……甚至是欠许沐永远还不上的爱慕之情。
他一身的毛病，唯独经年的古道热肠从未冷却，向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份，他享受这种别样的富有，所以豪爽地不在乎回报。
可如今，他无形中背负了一身的债，沉重到他终究做不到抛下陆凌柯一走了之。
能还一点是一点吧，彼此两清才好分道扬镳。
这么想着，弈方柯转身往回走，脚步竟是焦急的，也不知是急着还债，还是心中担忧。
不一会儿便瞧见了一道躺在地上的浅影，他犹豫不决半晌，捡起被他扯断的半截袍子，走了过去。
先伸手摸索着探她的鼻息——很弱，不小心蹭到她嘴上的血——竟然是温热的，他紧皱起眉头，十分紧张地呼出一口粗气，还是当机立断地按着原本想的，把袍子拧成一条结实的绳子，一圈一圈把陆凌柯双手绑起来。
弈方柯顾忌着礼数，不敢碰她，然而人命关天的时刻，他却抓着她两条胳膊，将她拖着走。
走出一段路，他们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荒地，只有零星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堆，地方宽敞，渐渐亮堂了一些，弈方柯拖着陆凌柯找了背风处，让她直起身子靠在土堆上。
他这才发现，她一直在不停地吐血，偶尔是一线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偶尔呕出一口；眼睛无力地闭着，脸上已不见血色，更开始泛起青灰，恐怕是失血太多，她时不时会打个颤。
弈方柯心中的纠结缠成了一股绳，简直要生生勒死他，可他只是盯着她无可奈何地咕哝了一句：“瞧瞧，撕了人喝的血全让你吐了吧。”
他只精通怎么找麻烦，不精通医术，看她全身没一处伤口，却像是要给自己杀的人陪葬一样毫无生气，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恨恨地嘟囔道：“反正我治不了，死了关我什么事。”
又有一滴血从陆凌柯的嘴角流了下来，弈方柯想也没想就用拇指抹了一把，抹完才觉出于礼不合，不自在地在地上磨手。
这工夫，陆凌柯再次呕出了一口血，暗红的下巴看得人心惊。
弈方柯没来由地有些气恼，掏出随身的方帕，有些粗鲁地给她擦血，看着通红的帕子，他更是突然来了火气，索性扔了它。
他拿出包袱里的大氅，以她裹披风的手法给她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勒得她咳了两声，顺带着血沫，弈方柯苦了脸：“姑奶奶，求求你别再吐了。你还活不活了？”
自然是没人理他。
为防她浑身无力，靠不牢土堆，弈方柯紧挨着她坐下，拄着她的肩膀，支棱着半边身子，憋屈地睡了。
于是第二日，弈方柯醒来发现，陆凌柯不仅倒在了他肩膀上，而且——吐到他身上不少血，不仅如此，她的脸青得诡异，呼吸微弱，他解开大氅，她就像一根软塌塌的柳条，扑在了地上。
弈方柯脸色大变，再也不能借着插科打诨来逃避她的异状，他猛地摇晃起陆凌柯：“陆凌柯你到底伤了哪？陆凌柯！包里有没有药能治？你快醒醒啊……”
陆凌柯睫毛动了动，不知自己怎么了，有人拼命晃她，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只看得清面前一张一合的大嘴，莫名有点想笑，却连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见“药”，她恍恍惚惚地想到，之前调息伤了肺腑，是靠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御气浆才恢复的，这是他家祖传的珍稀药浆，好像……还剩一些。
“包……黑……黑……黑……”才清醒一点的陆凌柯适时地昏过去了。
弈方柯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她的反应气个半死。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
自然，完全没想到她说的其实是包里的黑色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