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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劫 第43章 替换

    这位新结识的云姑娘又一次打破了弈方柯繁文缛节的啰嗦习性。

    他对陆凌柯不用摆那么多礼节是因为她时不常地就让他心急火燎一回,多少客客气气的言语都被陆凌柯又呆又倔的性子磨的抛诸九霄云外了,索性就不再讲究那些。

    而对云竹不用客气是因为,这姑娘是个毫不见外的豪爽性子。

    不仅如此,她还是个没包袱的酒腻子。

    自那日弈方柯给她解了围,这位穷得叮当响的姑娘便用月钱抵了他与陆凌柯的早饭。两人时常会在客栈打烊后拎一坛子酒对着喝,七七八八,相谈投机,刘掌柜并不介意,只要他的酒有人付钱就行。

    云竹爱喝酒,然而并非雅量,顶多是个中等水平,而且许是怕喝得太冲上了头,她从不大碗大口地喝。正巧弈方柯又是个金玉其外病弱其中的少爷,他喝酒就更讲究克制与风度。

    若不是身在这个小客栈,外人见了,都要以为这两人是长年隐居山林的居士,来到这小县城还没改过来偎亭对酌的风雅毛病。

    “话说云竹,为何你吃住在客栈,却只在这里做半日的工?”

    云竹抿了一口酒,缓缓放下瓷碗。半碗酒喝下去,她的眼睛好像更亮了几分。

    “我还在城南寻了扛包裹的活计呢,那边按日按数计工钱,可比跑堂赚得多。”

    弈方柯明白了,她是既要找个便宜的落脚处,还要挣取盘缠,最便宜的住处当然是干活抵扣,一般店里不乐意招这种人。况且她在这住的还不是舒舒服服的客房,而是在柴房给她凑合出来一块勉强睡下的地方,实在是落魄得很。

    他暗自不忍,心知可能问不到真话,还是多了句嘴:“你没有家吗?”

    好像他说的是什么恍如隔世的事情,云竹惊讶又释然地笑了笑:“早就没有了,名副其实的无家可归之人。”

    他想想二叔给他的黄金,险些傻大方地脱口而出“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话堪堪停在了嘴边,到底没敢说出去。他答应过再也不招惹事端,虽然云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麻烦,但依照陆凌柯的性子,忍他一个已是开恩,再拖上一个姑娘,她的耐心怕是离告罄不远了。

    弈方柯少见地没接上话,捏起小碗碰了一下云竹的碗边,闷声闷气地说:“来,喝酒。”

    可云竹看懂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善人呢?

    弈方柯终究没忍心毫不作为,接着道:“你这样的身板,扛包裹大约能累个半死,是不是因为太累,跑堂的时候才粗心大意?”

    她不意他这样问,其实粗枝大叶是她一贯的缺点,不能单纯说是累的,只是日日扛包确实辛苦,也不能一口否认,于是她勉为其难地笑笑说:“没什么的。”

    话音刚落,楼上一间客房的门响了——是陆凌柯饿得扒心终于肯出屋吃饭了。她脸色有些怪异的苍白,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脚步微有跳跃,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

    弈方柯的眼神落到她身上,瞬间柔和了下来,随即他想到个法子。

    碗里的酒见了底,于是他豪迈地大力碰了一下云竹的碗沿,仰头干了,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得了,今日喝了不少,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朝他们走过来的陆凌柯正好目睹这一幕,心中不明缘由地升起一小缕尴尬的情绪。她像个外人一样,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这么想着,她的脚步顿时拘谨了起来。

    走到近前,陆凌柯没看弈方柯一眼,只是问云竹:“厨房还有吃的吗?麻烦帮我拿点来。”

    弈方柯:“我去给你拿。云竹累了一天了,让她休息吧。”

    陆凌柯迟钝的脑子居然敏感了起来,弈方柯惯会姑娘长姑娘短,客套甚多,刚来时没见他对这姑娘多言语,想来也就刚认识几日,怎么就直呼其名了?想着想着就忘了答话。

    云竹发觉,这姑娘走路没声。

    几日下来,云竹对弈方柯的心思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人话里话外都在护着陆凌柯,她有时不过随口一问陆凌柯的来历,也能弄得他如临大敌似的转移话头打岔过去,她便识趣地不再过问。

    她是个小伙计,就算跟弈方柯熟悉,也有责任给客人准备饭食,但她有心想撮合,便从善如流地顺着弈方柯的台阶下了。

    厨房锅台里就剩了几个有点糊的米饼子,陆凌柯没那么多讲究,抓了三个就回屋了。

    她一边吃,一边听弈方柯跟她商量:“凌柯,你乐意替云……云姑娘跑几天堂吗?”

    陆凌柯嘴里塞得满满的,可见是饿的厉害,乱七八糟地说着:“喂……为社磨?”

    弈方柯干咳一声,到底憋住了笑:“……你吃完再说。”

    结果不过一会,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云姑娘晨起要去城南帮人扛包裹,午间回来跑堂,着实辛苦,疲累至极时常出错挨掌柜的骂,你脚步快,跑堂肯定绰绰有余,帮她几日吧,她正好在那边多赚些盘缠也可以离开这里。”

    陆凌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干饼,噎得够呛,捶着胸口猛灌了几杯白水,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我知道为什么了。”

    弈方柯:“嗯?”

    “吃饱了撑的怜香惜玉。”

    弈方柯:“……”

    他的自作多情作起怪来,竟从这话里听出了点酸意,登时喜形于色:“你……你生气了?”

    陆凌柯一挑眉毛,有些费解。她早就有了身为“护卫”的自觉,不就是专门给少爷收拾烂摊子嘛,杀几个人的事都过去了,跑个堂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者她今日本就高兴,少爷这点事答应就是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饼渣,漫不经心地答道:“生什么气?你不是一直这样,不惹麻烦就难受。可以啊,就是得先熟悉一下。”

    弈少爷顿时成了棵霜打的茄子,她答应得倒是痛快,他却有点不痛快了。

    此人才不在意他揽来的麻烦是男是女呢,照单全收。

    这就让他心怀非分之想的同时,还有些惭愧。

    陆凌柯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哎,我练成第四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