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62章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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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冯家？”弈方柯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弄着柴火问道。
方家与冯家是姻亲，一向被人视作一派，直接拜见那位冯庄主不是更为方便，何必特意找方琦城呢？
“方氏被灭尚且存疑，先不管是谁动手，冯氏都未被连累，不知是老庄主懂得明哲保身，还是他根本就身在浑水。再说那位方大公子，曾经可说是天之骄子，武功上乘，最为刚直正义，稳重明理，可家族倾覆唯余他一人得生，他却未说过一句仇人是谁，这几年间我也没听过他任何消息，因此有人猜他疯了，有人说他傻了。灭门之事，自然是问一朝摔进泥潭的人才最可信。”沅枫小声娓娓道来，偶尔看一眼旁边熟睡的陆凌柯。
“会有人做这么出力不讨好的内应吗？”弈方柯坚持想抽丝剥茧一番，“唇亡齿寒，冯氏为何要害死自己的亲眷，如今得了什么好处吗？你会如此猜测，他人就不会思量？说得难听些，若是方姓那人联合自己舅父假造灭门，实则内讧，也不是说不通。这桩桩件件，哪一件道出来是正派作为？我们在洛邑曾听过萧菱絮几个手下说四大家自相残杀，这说法何来？你家是他伪作神秘杀手所为，凌柯家还不知世人如何猜测，还是谁也别信，不要先入为主的好。”
论寻根究底，沅枫对弈方柯实在甘拜下风，她想到的不过是冯家的疑处，经他条分缕析地问过，恍觉仍存太多无法盖棺定论之事，不由得轻拍几下脑门，努力让自己跟上那小子的思路。
“凌柯家我听过一些，人人猜想，是方家所为。方老掌门看不惯林家神鬼莫测的做派，对陆老掌门不务武学正业却去结交道人也颇为鄙夷，青印被灭后，两人曾经甚至起了龃龉大打出手。”
弈方柯“啧啧”两声道：“四大家明明平起平坐，结果这方老头子看不上两家，他瞧得惯谁？”
沅枫：“……”
此人真是爱屋及乌。
“你少帮偏理了，死者为大，放客气点。”
“那么凌柯家，便应了自相残杀的计策。”弈方柯见袍子起了皱，抻平之后又抖了抖。
沅枫没能懂得此话，身子向前探了探，急切道：“这是何意？”
“称霸者，要么势力雄厚，屠了谁的门，也叫人敢怒不敢言；要么因势利导，假手于人，嫁祸于人，总之不留痕迹。”
弈方柯向火堆里扔进了最后一根细木棍。
次日一早，沅枫也不知跑去哪里捧来了一堆土。南方自来多红壤，她还抠来了一把比银两浅些的灰白色的土，一点不心疼地倒了些壶里的水将两厢搅合在一起，见颜色合适，沅枫二话没说就将其扑在脸上，大有把自己一张脸当做任由烧制的砖瓦来祸害。
不过片刻，沅枫那双机灵的眼眸便被土红的脸色衬得光芒尽消，一笑起来，彻底成了“见牙不见眼”的乡野村夫。
陆凌柯全程目睹大变活人，心想，这可比她拿裙摆蘸煤灰厉害多了。
不过她并不钦佩这种厉害，还生怕沅枫起了坏主意抹她一脸，心惊肉跳地往弈方柯身后躲了躲。
弈方柯领会其意，一语中的：“你把自己涂成个煤球，必然无人认得了。”
于是他的脸上多了半个手掌印，倒是显得有了点血色。
陆凌柯故意没拦，更没憋住笑，她身上穿着弈方柯订做的春衣，便不那么吝惜了，直接用袖子为大少爷擦脸。
弈方柯望着她笑眯眯的神色，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掌心，紧接着就瞧见了她瞬间变得艳如桃李的脸颊，甚是心满意足。
三人收拾得很快，不多时便赶起了路。
此处荒山野地，连刻名的石碑都不见，也不知究竟名为什么山，又山路崎岖，多是沟沟坎坎，河道宽且深，草丛密且厚，暂住几月都经历了数不清的险恶，更不用说走山路。
因而三个人合计过后，还是打算先走官道，进城探些消息，再考虑如何躲过不知会从哪冒出来的围追堵截。
三人的身子骨都恢复得好，脚程也快，可因着这地段山岭多，前面伏阳又是个大城，与十渡离得较远，赶上五日的路还有些距离，只得再露宿一晚。
终于在第六日午后到了伏阳，吃上了数月来头一顿热餐食。
酒楼小二本要领着几人去个小桌，弈方柯偏偏挑了个足够七八个人坐的大桌，生怕自己排场逊色了。
待到上菜才知，这大财主一口气点了九个菜，看样子是计划着补回前三个月的饭——即使他美其名曰要给两位姑娘滋补身体。
旁边挨着一桌五大三粗的男女，身上都背着小包，腰间俱是别了匕首，像是走江湖的老手，长相倒并不骇人，言谈的腔调也十分随意。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什么，一说话便是其中几人同时开口，也不知另外的人是怎么听懂的。
热闹了好一阵，总算消停下来。生着猫儿般圆眼的一名大汉忽然说道：“都知道吗，那江南四怪人杀了虎跃帮主龙西狼的二儿子，龙西狼勃然大怒。听说他派出帮里大半数人向西行路追杀风涯，定要赶在他到达万钧庄之前弄死他不可呢！”
沅枫的手一抖，掉了根筷子。
一容貌偏粗犷的女子很是疑虑：“这仇寻得好没道理，怎不直接去找那四怪人呢？”
旁边挨着的瘦子微微撞了她一下道：“有所不知了吧。江南四怪人可是与那匪头子赵老疤手下的红匪定了交易的，取风涯首级为赵友诚报仇，结果他们等不着就大开了杀戒。谁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四人又不知被何人所杀，这才将仇算到风涯的头上。而且就算他们活着，龙西狼也不见得敢去较量较量，那四人的手段阴毒得很。风涯既是罪魁祸首，又是个势单力薄的，谁都会挑软柿子捏。”
陆凌柯觑着沅枫的脸色，她虽然神色如常地夹菜吃饭，双眉却诚实地凑向眉心，她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气愤。
即使因沅枫之故致人丧命，那好歹也是她手刃了害人匪浅的四怪人，她无端被招了祸端，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宣告自己有功——毕竟轻易暴露自己所在同样凶险。
“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再走。”
弈方柯不知沅枫又打什么算盘，压下声音有点着急地喝道：“这般情形，还不着急赶路吗？赶紧躲啊！”
沅枫郑重其事地撂下了筷子，男女莫辩的眉眼间涌起凛凛不可犯的英气，似有丝缕流入双眼，给她素日滴溜溜转的眸子注入了一股神定的气韵。
“不急。我杀的算我头上我无话，但我不受这冤。明日我就换了打扮，定要把这笔账了了。”
方家与冯家是姻亲，一向被人视作一派，直接拜见那位冯庄主不是更为方便，何必特意找方琦城呢？
“方氏被灭尚且存疑，先不管是谁动手，冯氏都未被连累，不知是老庄主懂得明哲保身，还是他根本就身在浑水。再说那位方大公子，曾经可说是天之骄子，武功上乘，最为刚直正义，稳重明理，可家族倾覆唯余他一人得生，他却未说过一句仇人是谁，这几年间我也没听过他任何消息，因此有人猜他疯了，有人说他傻了。灭门之事，自然是问一朝摔进泥潭的人才最可信。”沅枫小声娓娓道来，偶尔看一眼旁边熟睡的陆凌柯。
“会有人做这么出力不讨好的内应吗？”弈方柯坚持想抽丝剥茧一番，“唇亡齿寒，冯氏为何要害死自己的亲眷，如今得了什么好处吗？你会如此猜测，他人就不会思量？说得难听些，若是方姓那人联合自己舅父假造灭门，实则内讧，也不是说不通。这桩桩件件，哪一件道出来是正派作为？我们在洛邑曾听过萧菱絮几个手下说四大家自相残杀，这说法何来？你家是他伪作神秘杀手所为，凌柯家还不知世人如何猜测，还是谁也别信，不要先入为主的好。”
论寻根究底，沅枫对弈方柯实在甘拜下风，她想到的不过是冯家的疑处，经他条分缕析地问过，恍觉仍存太多无法盖棺定论之事，不由得轻拍几下脑门，努力让自己跟上那小子的思路。
“凌柯家我听过一些，人人猜想，是方家所为。方老掌门看不惯林家神鬼莫测的做派，对陆老掌门不务武学正业却去结交道人也颇为鄙夷，青印被灭后，两人曾经甚至起了龃龉大打出手。”
弈方柯“啧啧”两声道：“四大家明明平起平坐，结果这方老头子看不上两家，他瞧得惯谁？”
沅枫：“……”
此人真是爱屋及乌。
“你少帮偏理了，死者为大，放客气点。”
“那么凌柯家，便应了自相残杀的计策。”弈方柯见袍子起了皱，抻平之后又抖了抖。
沅枫没能懂得此话，身子向前探了探，急切道：“这是何意？”
“称霸者，要么势力雄厚，屠了谁的门，也叫人敢怒不敢言；要么因势利导，假手于人，嫁祸于人，总之不留痕迹。”
弈方柯向火堆里扔进了最后一根细木棍。
次日一早，沅枫也不知跑去哪里捧来了一堆土。南方自来多红壤，她还抠来了一把比银两浅些的灰白色的土，一点不心疼地倒了些壶里的水将两厢搅合在一起，见颜色合适，沅枫二话没说就将其扑在脸上，大有把自己一张脸当做任由烧制的砖瓦来祸害。
不过片刻，沅枫那双机灵的眼眸便被土红的脸色衬得光芒尽消，一笑起来，彻底成了“见牙不见眼”的乡野村夫。
陆凌柯全程目睹大变活人，心想，这可比她拿裙摆蘸煤灰厉害多了。
不过她并不钦佩这种厉害，还生怕沅枫起了坏主意抹她一脸，心惊肉跳地往弈方柯身后躲了躲。
弈方柯领会其意，一语中的：“你把自己涂成个煤球，必然无人认得了。”
于是他的脸上多了半个手掌印，倒是显得有了点血色。
陆凌柯故意没拦，更没憋住笑，她身上穿着弈方柯订做的春衣，便不那么吝惜了，直接用袖子为大少爷擦脸。
弈方柯望着她笑眯眯的神色，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掌心，紧接着就瞧见了她瞬间变得艳如桃李的脸颊，甚是心满意足。
三人收拾得很快，不多时便赶起了路。
此处荒山野地，连刻名的石碑都不见，也不知究竟名为什么山，又山路崎岖，多是沟沟坎坎，河道宽且深，草丛密且厚，暂住几月都经历了数不清的险恶，更不用说走山路。
因而三个人合计过后，还是打算先走官道，进城探些消息，再考虑如何躲过不知会从哪冒出来的围追堵截。
三人的身子骨都恢复得好，脚程也快，可因着这地段山岭多，前面伏阳又是个大城，与十渡离得较远，赶上五日的路还有些距离，只得再露宿一晚。
终于在第六日午后到了伏阳，吃上了数月来头一顿热餐食。
酒楼小二本要领着几人去个小桌，弈方柯偏偏挑了个足够七八个人坐的大桌，生怕自己排场逊色了。
待到上菜才知，这大财主一口气点了九个菜，看样子是计划着补回前三个月的饭——即使他美其名曰要给两位姑娘滋补身体。
旁边挨着一桌五大三粗的男女，身上都背着小包，腰间俱是别了匕首，像是走江湖的老手，长相倒并不骇人，言谈的腔调也十分随意。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什么，一说话便是其中几人同时开口，也不知另外的人是怎么听懂的。
热闹了好一阵，总算消停下来。生着猫儿般圆眼的一名大汉忽然说道：“都知道吗，那江南四怪人杀了虎跃帮主龙西狼的二儿子，龙西狼勃然大怒。听说他派出帮里大半数人向西行路追杀风涯，定要赶在他到达万钧庄之前弄死他不可呢！”
沅枫的手一抖，掉了根筷子。
一容貌偏粗犷的女子很是疑虑：“这仇寻得好没道理，怎不直接去找那四怪人呢？”
旁边挨着的瘦子微微撞了她一下道：“有所不知了吧。江南四怪人可是与那匪头子赵老疤手下的红匪定了交易的，取风涯首级为赵友诚报仇，结果他们等不着就大开了杀戒。谁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四人又不知被何人所杀，这才将仇算到风涯的头上。而且就算他们活着，龙西狼也不见得敢去较量较量，那四人的手段阴毒得很。风涯既是罪魁祸首，又是个势单力薄的，谁都会挑软柿子捏。”
陆凌柯觑着沅枫的脸色，她虽然神色如常地夹菜吃饭，双眉却诚实地凑向眉心，她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气愤。
即使因沅枫之故致人丧命，那好歹也是她手刃了害人匪浅的四怪人，她无端被招了祸端，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宣告自己有功——毕竟轻易暴露自己所在同样凶险。
“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再走。”
弈方柯不知沅枫又打什么算盘，压下声音有点着急地喝道：“这般情形，还不着急赶路吗？赶紧躲啊！”
沅枫郑重其事地撂下了筷子，男女莫辩的眉眼间涌起凛凛不可犯的英气，似有丝缕流入双眼，给她素日滴溜溜转的眸子注入了一股神定的气韵。
“不急。我杀的算我头上我无话，但我不受这冤。明日我就换了打扮，定要把这笔账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