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97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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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中，沅枫不知折腾了多少次自己的脸，她罕见地照了回镜子，铜镜中自己的脸颊已经在反复搓洗中磨起了皮。
可面对方琦城，她还是想以故人的姿态，尽管他们连故交都算不上，不过同是从世家子弟沦落成排不上名气的江湖中人。
她披散下来一半的头发，像七年前一样，头的上半部分黑发被她用手指抓出纹路，腰间松松垮垮地别着青印剑。
是个乱糟糟但随性的仪容。
方琦城直到见了她这样的打扮，才有了些许“她是沅枫”的相信。
她曾是人尽皆知的天资愚钝，是世家子弟中最不出挑的那个，甚至有人私下说沅老掌门大约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外家大弟子罗寂涯。
背着这样的毁谤十几年，她如今还能从容不迫地面对江湖事，方琦城心头生起了为数不多的赞赏与敬佩。
方琦城虽表面待人老成，那只是继承掌门人的面具，实际内里是个直性子，人只看武功高强能被自己赏识的，事也只挂心自己惦记的，其余的无论是感触，还是情绪，都是风吹即散的烟尘。
沅枫还没到让他看在眼里的份上。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何？”方琦城坐也不坐，高大的身形直挺挺地戳在沅枫面前。
“请便。”
“灭青印的，是什么人？”
沅枫向右挪了下身子，斜斜着略微抬脸，“灭我们两家的是同一人吗？”
方琦城一掌拍在桌案，桌腿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跟我打哑谜？”
沅枫恍然发觉，这恃才傲物的方琦城居然还是个点火就着的脾气。
“我拿命赌你值得相信？不值啊。”
“求我的时候恳切，事情一解决就过河拆桥，这就是你们青印剑派的本事。”方琦城冷哼一声，横臂胸前俯视着沅枫。
沅枫不以为忤，“问个别的，兴许我能说。”
“罗寂涯呢？怎么是你留下。”
沅枫岿然不动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缝隙，“是啊，怎么是我留下呢？”
方琦城：“……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沅枫走到门边，回转过来，脸庞隐没在门外光亮的阴影中，“来做交换。我拿下赤戒刀这一镖，实则是想跟你、跟冯家熟络，争取报仇的助力。”
方琦城心思百转。
江湖上人人都对雷霆方家骤然覆灭之因有猜测，其中最为甚嚣尘上的有两种，一则是神出鬼没的无名林氏所为，另一则是活着的方琦城联合万钧山庄冯氏剿灭了自家门派，妄图另立。
可哪个都不是真的。
沅枫既如此说，那她必不相信后者。
而她若是信了前者，真有心寻求依靠，大可去当萧菱絮座下狗，求他庇护，无道门乃当今武林称霸门派，助她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
方琦城逼近她一步，沉声道：“灭我满门者，当世武林盟主。”
沅枫抿出了一个和善的弧度，“我没找错人。”
“可方兄自然不是像我这样因蠢笨才留一条命，那是为何呢？”
“我受了伤，他不屑于杀我，又抓了一个无辜的姑娘要挟我，我因此才闭口不谈当年之事。”
雷霆方家在林立世家中最为端正，门风极严，向来信义为先，弱女子为自己所累，对灭门之事守口如瓶的确是方家人能做得出的事。只是沅枫不意方琦城如此坦诚，又从他面容上瞧不出一点撒谎的端倪，遂同样坦诚，“是寂涯一力保我，又答应为他所用，我才活着，隐姓埋名四处奔波，只想寻得报仇之机。”
时隔五年，方琦城终于再度说出锁在心中的秘密，如释重负般忽然卸了力，他不得不立掌于案撑住自己，话听进了耳内，但没入心。
“噢，那与你一起来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
沅枫默然。
陆凌柯的身份隐秘，到底该不该说呢。
“你信得过冯庄主，是不是？有多信？”
方琦城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又切掉了话头，但方氏门风在上，他必然坦诚到底。
“我舅父能公然收留我这满身非议之人，你说我该不该信他？即便你现在让我为他死都可以，报不了仇，好歹报恩。”
沅枫微微启唇，复又抿紧，犹疑半晌才说：“陆凌柯，是空禅陆家的小女儿。”
“你说什么！”
沅枫眼看着方琦城翻掌捞桌将饱经岁月蹉跎的桌子掀翻在地，感慨方少掌门掌风犹劲。谁知他不过眨眼间就蹿出了房门，到院中大喊：“陆凌柯！陆凌柯！出来！”
陆凌柯调息结束不久，尚有些气力虚弱，支不起自己站立。弈方柯经事后与乔落铄已然成仇，调息再也不会从旁打扰，此时未在陆凌柯房中。他听到了院中的叫嚣，一时没听出是谁如此狂放，出门去看。
“方公子？你有何事找凌柯？她身上不舒服尚在房中休息。”
知晓了弈方柯的屋子，方琦城确定了陆凌柯在另一间，他不理睬弈方柯礼貌的回绝，推开他作势要闯进陆凌柯的房间。
只见一只单薄的细嫩素手拨开了房门，陆凌柯脸色不佳，走路似有迟缓。方才乔落铄教了她几招练内力的法子，等他一出门，她就不管不顾地操练起来，耗力太狠，没恢复完全的内腑又添新伤。
“方琦城你有何事？大呼小叫的。”陆凌柯从不忍气吞声，这姓方的语气摆明了来挑衅的，她还客气什么。
“你是陆逸恒的女儿？”
陆凌柯此时虚弱头昏，闻言险些跌在地上，弈方柯忧惧不已，小跑上前搀扶住她，颤巍巍地问道：“怎么了凌柯？又受伤了吗？”
闻声不对劲的沅枫也冲了出来，挡在陆凌柯身前，侧头解释到：“是我说的，他可信，放心。”
方琦城风度全无，唯独脊背犹直，他身材高大，比弈方柯高出两三寸，目光锁定在陆凌柯惨白的脸上，眼神里充斥着傲慢。
“陆家一向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连生个女儿都不敢让人知道。当年青印剑派被灭，我父亲意在剩下的三大家共同防御，好意邀请你们，可林家远离世家，概不出席，陆逸恒又选择明哲保身，还出手伤我父亲。他此举又能如何？逃不了连全谷都被烧光的境地，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剩了个雪藏的废物女儿病歪歪地活着。你为什么活着？你也配活着？…”
“凌柯！”陆凌柯怒火攻心，喷出了一大口血，伴随着弈方柯的惊呼，歪倒在弈方柯的怀抱里，她身前沅枫背上的衣料殷红一片。
沅枫毫不留情地擂了方琦城一拳，“你说什么浑话！”
下一刻，虚弱的陆凌柯撑起了一口气，骤然前扑出指，方琦城才被打得眼花，此时不防她突袭颈间，奋力一旋身，悬悬地躲过了这要命的招数。
手指未及他皮肤，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震脉的撼力。
这女人指锋丝毫不逊于她父亲。
霎时，方琦城面庞感到一阵凉风，一件利器擦着他的鼻尖飞过，深深地楔进了梁柱。
挨着两方的攻击，方琦城根本没发觉第三势力的存在，更不知此人何时出招，因而压根没躲闪。
这人是故意朝着他的边缘发刀的。
用最惊险的震慑，最宽容的饶恕。
他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对着病人大放厥词，你配得上你的出身？”乔落铄掂着手上的几包药，抛给了沅枫，目中无人地走向钉在柱子上的断剑。
可面对方琦城，她还是想以故人的姿态，尽管他们连故交都算不上，不过同是从世家子弟沦落成排不上名气的江湖中人。
她披散下来一半的头发，像七年前一样，头的上半部分黑发被她用手指抓出纹路，腰间松松垮垮地别着青印剑。
是个乱糟糟但随性的仪容。
方琦城直到见了她这样的打扮，才有了些许“她是沅枫”的相信。
她曾是人尽皆知的天资愚钝，是世家子弟中最不出挑的那个，甚至有人私下说沅老掌门大约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外家大弟子罗寂涯。
背着这样的毁谤十几年，她如今还能从容不迫地面对江湖事，方琦城心头生起了为数不多的赞赏与敬佩。
方琦城虽表面待人老成，那只是继承掌门人的面具，实际内里是个直性子，人只看武功高强能被自己赏识的，事也只挂心自己惦记的，其余的无论是感触，还是情绪，都是风吹即散的烟尘。
沅枫还没到让他看在眼里的份上。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何？”方琦城坐也不坐，高大的身形直挺挺地戳在沅枫面前。
“请便。”
“灭青印的，是什么人？”
沅枫向右挪了下身子，斜斜着略微抬脸，“灭我们两家的是同一人吗？”
方琦城一掌拍在桌案，桌腿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跟我打哑谜？”
沅枫恍然发觉，这恃才傲物的方琦城居然还是个点火就着的脾气。
“我拿命赌你值得相信？不值啊。”
“求我的时候恳切，事情一解决就过河拆桥，这就是你们青印剑派的本事。”方琦城冷哼一声，横臂胸前俯视着沅枫。
沅枫不以为忤，“问个别的，兴许我能说。”
“罗寂涯呢？怎么是你留下。”
沅枫岿然不动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缝隙，“是啊，怎么是我留下呢？”
方琦城：“……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沅枫走到门边，回转过来，脸庞隐没在门外光亮的阴影中，“来做交换。我拿下赤戒刀这一镖，实则是想跟你、跟冯家熟络，争取报仇的助力。”
方琦城心思百转。
江湖上人人都对雷霆方家骤然覆灭之因有猜测，其中最为甚嚣尘上的有两种，一则是神出鬼没的无名林氏所为，另一则是活着的方琦城联合万钧山庄冯氏剿灭了自家门派，妄图另立。
可哪个都不是真的。
沅枫既如此说，那她必不相信后者。
而她若是信了前者，真有心寻求依靠，大可去当萧菱絮座下狗，求他庇护，无道门乃当今武林称霸门派，助她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
方琦城逼近她一步，沉声道：“灭我满门者，当世武林盟主。”
沅枫抿出了一个和善的弧度，“我没找错人。”
“可方兄自然不是像我这样因蠢笨才留一条命，那是为何呢？”
“我受了伤，他不屑于杀我，又抓了一个无辜的姑娘要挟我，我因此才闭口不谈当年之事。”
雷霆方家在林立世家中最为端正，门风极严，向来信义为先，弱女子为自己所累，对灭门之事守口如瓶的确是方家人能做得出的事。只是沅枫不意方琦城如此坦诚，又从他面容上瞧不出一点撒谎的端倪，遂同样坦诚，“是寂涯一力保我，又答应为他所用，我才活着，隐姓埋名四处奔波，只想寻得报仇之机。”
时隔五年，方琦城终于再度说出锁在心中的秘密，如释重负般忽然卸了力，他不得不立掌于案撑住自己，话听进了耳内，但没入心。
“噢，那与你一起来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
沅枫默然。
陆凌柯的身份隐秘，到底该不该说呢。
“你信得过冯庄主，是不是？有多信？”
方琦城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又切掉了话头，但方氏门风在上，他必然坦诚到底。
“我舅父能公然收留我这满身非议之人，你说我该不该信他？即便你现在让我为他死都可以，报不了仇，好歹报恩。”
沅枫微微启唇，复又抿紧，犹疑半晌才说：“陆凌柯，是空禅陆家的小女儿。”
“你说什么！”
沅枫眼看着方琦城翻掌捞桌将饱经岁月蹉跎的桌子掀翻在地，感慨方少掌门掌风犹劲。谁知他不过眨眼间就蹿出了房门，到院中大喊：“陆凌柯！陆凌柯！出来！”
陆凌柯调息结束不久，尚有些气力虚弱，支不起自己站立。弈方柯经事后与乔落铄已然成仇，调息再也不会从旁打扰，此时未在陆凌柯房中。他听到了院中的叫嚣，一时没听出是谁如此狂放，出门去看。
“方公子？你有何事找凌柯？她身上不舒服尚在房中休息。”
知晓了弈方柯的屋子，方琦城确定了陆凌柯在另一间，他不理睬弈方柯礼貌的回绝，推开他作势要闯进陆凌柯的房间。
只见一只单薄的细嫩素手拨开了房门，陆凌柯脸色不佳，走路似有迟缓。方才乔落铄教了她几招练内力的法子，等他一出门，她就不管不顾地操练起来，耗力太狠，没恢复完全的内腑又添新伤。
“方琦城你有何事？大呼小叫的。”陆凌柯从不忍气吞声，这姓方的语气摆明了来挑衅的，她还客气什么。
“你是陆逸恒的女儿？”
陆凌柯此时虚弱头昏，闻言险些跌在地上，弈方柯忧惧不已，小跑上前搀扶住她，颤巍巍地问道：“怎么了凌柯？又受伤了吗？”
闻声不对劲的沅枫也冲了出来，挡在陆凌柯身前，侧头解释到：“是我说的，他可信，放心。”
方琦城风度全无，唯独脊背犹直，他身材高大，比弈方柯高出两三寸，目光锁定在陆凌柯惨白的脸上，眼神里充斥着傲慢。
“陆家一向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连生个女儿都不敢让人知道。当年青印剑派被灭，我父亲意在剩下的三大家共同防御，好意邀请你们，可林家远离世家，概不出席，陆逸恒又选择明哲保身，还出手伤我父亲。他此举又能如何？逃不了连全谷都被烧光的境地，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剩了个雪藏的废物女儿病歪歪地活着。你为什么活着？你也配活着？…”
“凌柯！”陆凌柯怒火攻心，喷出了一大口血，伴随着弈方柯的惊呼，歪倒在弈方柯的怀抱里，她身前沅枫背上的衣料殷红一片。
沅枫毫不留情地擂了方琦城一拳，“你说什么浑话！”
下一刻，虚弱的陆凌柯撑起了一口气，骤然前扑出指，方琦城才被打得眼花，此时不防她突袭颈间，奋力一旋身，悬悬地躲过了这要命的招数。
手指未及他皮肤，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震脉的撼力。
这女人指锋丝毫不逊于她父亲。
霎时，方琦城面庞感到一阵凉风，一件利器擦着他的鼻尖飞过，深深地楔进了梁柱。
挨着两方的攻击，方琦城根本没发觉第三势力的存在，更不知此人何时出招，因而压根没躲闪。
这人是故意朝着他的边缘发刀的。
用最惊险的震慑，最宽容的饶恕。
他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对着病人大放厥词，你配得上你的出身？”乔落铄掂着手上的几包药，抛给了沅枫，目中无人地走向钉在柱子上的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