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123章 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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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鹿山。
“师父…我们寻了很久，仍是不见什闲的踪影…”
冥忧真人年近一百三十岁，天生一头华发，脸庞已是苍老之态。他披散着绒毛般顺滑的银发，目光炯炯地扫视过堂下跪着的弟子们。
“不必寻了，我已见过…他的行踪。”
谁也不敢吭声问他在哪。
什闲君两年前便来信说，多年来对不住师父教诲，不日将回到云鹿山领罚。
云鹿山地处偏远，位置远在崇山峻岭的西南以西，是世外之地。原想他路上耽搁些时候也是有的，可一年过去了，后续再无信件来往，杳无音讯。
他们都知，凶多吉少。
“给他…立块碑吧…将碑立在云鹿山外…”弟子们以为师父不肯原谅他，争先求情，“师父，什闲毕竟是云鹿山的弟子，怎可让他流落荒郊啊！”
“师父，什闲犯下大错，可终归是您的弟子，让他魂魄归宁山中吧。”
“师父…”
云鹿山法义、演算、招式、医药、然理五室乃世间绝学，到冥忧真人已是第三代。他通晓五室功法，汇集天下文治武功之大成，兼修内心，医治百疾，早已是红尘外的仙客。
心如静水无波澜，身似巍山存永寿。
他的弟子也大多像他，唯独什闲，是他和他们如镜般透彻淡泊的心上一道浅浅的裂痕。
什闲像是云鹿山唯一一个活人，唯一一个要生活的人。
他们心里都痛。
“他爱游历，想必灵魂也不会安分。既无缘让他与知交同死，也不能将他困在山中。”冥忧真人揩了揩眼角，似是困倦了。
“萧菱絮为祸江湖，甚至跟朝廷命官勾结妄图染指朝堂。他是云鹿山出去的孽障，也唯有我们能克制他了，师父，我们当真不管吗？”
冥忧真人眼神仍是平静，目光扫过来，眼中无声的威势迫得弟子低下了头。
“他因何而死，为谁所杀，可护住了自己在俗世的牵挂？他混迹于俗世的泥沼中，守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破了禁律，你们也不懂了？云鹿山弟子不可出世！”
“是……”
江湖事江湖了。
他们只是远离俗世的山野村夫。
临道山。
“主人，听说万钧庄有人用酷似一指禅的手法杀了千山派掌门的儿子。”
入了萧菱絮耳的没有千山派，只有一指禅。
“是谁？”
“是个女子。”
萧菱絮想起洛邑一事也是如此，面无表情地撕扯着手中书卷的纸页。
是本名为《一指禅秘籍》实则废话连篇的假书。
“派人去信给苏州那名三禁，命他细说当时经历，再者，命洞庭三禁探问消息，三日一禀。”
这躲躲藏藏的到底是谁？
什闲君果然保下了一颗春风吹又生的种子。
只是，这人若真是陆家遗害，怎的行迹若隐若现？身有一指禅这样独家的功夫，却藏不彻底，露也不彻底。
萧菱絮扯完第二十三页，认定此人无城府。
烧光了空禅谷都没找到一指禅秘籍，足见陆逸恒是个谨慎的人，而陆氏既然覆灭，那么什闲君还是守住了云鹿山清规，不曾透露什么。
杀了什闲确能缓心头疑窦，但不能解。
如今出现了疑似陆氏后人，秘籍必定在她手。此人颠覆了陆逸恒的谨小慎微，藏头露尾，也浪费了什闲君的死，实在称不上可造之材。
萧菱絮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脸下仍是一张假面。他将面具随手一扔，丢进了远处的火炉，火舌炸了一下，人皮面具被烧得皱作一团，继而化浆融进火苗，发出“呲呲”的刺耳声。
万钧庄。
王丰煜风光出殡，弈方柯危在旦夕。
方琦城顾不上等待弈方柯被救治，匆匆忙忙去了乐鼎堂协助冯镜明主持丧仪。
“落铄，你不救他他会死的！”虽是指责，但沅枫的语气是恳求的。
林花鱼在床边为弈方柯施针，暂且封住几条主脉，不让他体内寒气继续涌动，但这终究只是堵塞之法，一旦寒气汇集得更重，冲破了阻碍，便是乔落铄也无法可救了。
乔落铄鹰一样的双眼直视着沅枫，“我说过了不会再救他，我巴不得把他塞进王丰煜的棺材里。”他不耐烦地远离她。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沅枫紧跟着乔落铄喋喋不休，乔落铄斜着眼，注意全落在余光里，眼看着她跟上来，生不起气，又不想搭理她。
“好，”沅枫垂头丧气了一瞬，“你不记得便罢了。那凌柯的嘱托总该记得，你好歹是她半个师父，连她临走托付给你的事也不肯如愿？”
乔落铄扭转过头，阴鸷地剜了她一眼，沅枫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他无奈地狠捏了一把她的手腕，捏得她痛得直跳。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他恢复，立刻送他走，他不能再跟着我们。否则，我不救。”
沅枫：“你…”
乔落铄背对着她，“凌柯一走，无人再需要他。他既是你们的好友，也是你们的累赘，我想你与方琦城谁都不肯带他走可能送死的路吧？”
沅枫望着乔落铄半晌，眼中满是“你真残忍”的意味，乔落铄避开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指，似是不在意她如何回答。
“我答应你。”
乔落铄疾步进了内室。
沅枫不怪他。
乔落铄看似在逼她，实则在帮她，也在保弈方柯。
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落入一个会点武功的人手里都是个死，更别说是面对连他们都要搏命的武林盟主。
他们寻仇就没想过留命，可为着朋友情谊，到时候是保他还是决一死战？
日光照得沅枫有些难受，她偏头看向卧榻边的乔落铄与林花鱼，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酒壶，想起请弈方柯吃的第一顿酒。
她那时还防备着这陌生的侠义公子，饮酒只敢小酌，弈方柯也是，她自然以为弈方柯也同样防备她。
短短相处中相熟，她发现弈方柯并非防备她，只是公子哥的习惯而已。虽然她大大咧咧，但弈方柯每次倒酒仍将她当个女子对待，只倒半碗，啰嗦着劝她少喝。
后来熟稔，弈方柯喝酒仍是小口浅酌，因着寒症，每次喝也不过一小壶，端着文雅的姿势，就连酌酒都没摆脱他那全身的少爷做派，好像他们不是对坐闲扯，而是在明月当空的夜色下品谈诗词歌赋。
她和方琦城没少笑话他。
满身毛病的人如今命悬一线。
赶他走还要当成救他命的筹码。
沅枫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她随即擦了一把，什么也没能止住。
她跑出了门，才敢放肆地任抽噎溢出喉间。
“师父…我们寻了很久，仍是不见什闲的踪影…”
冥忧真人年近一百三十岁，天生一头华发，脸庞已是苍老之态。他披散着绒毛般顺滑的银发，目光炯炯地扫视过堂下跪着的弟子们。
“不必寻了，我已见过…他的行踪。”
谁也不敢吭声问他在哪。
什闲君两年前便来信说，多年来对不住师父教诲，不日将回到云鹿山领罚。
云鹿山地处偏远，位置远在崇山峻岭的西南以西，是世外之地。原想他路上耽搁些时候也是有的，可一年过去了，后续再无信件来往，杳无音讯。
他们都知，凶多吉少。
“给他…立块碑吧…将碑立在云鹿山外…”弟子们以为师父不肯原谅他，争先求情，“师父，什闲毕竟是云鹿山的弟子，怎可让他流落荒郊啊！”
“师父，什闲犯下大错，可终归是您的弟子，让他魂魄归宁山中吧。”
“师父…”
云鹿山法义、演算、招式、医药、然理五室乃世间绝学，到冥忧真人已是第三代。他通晓五室功法，汇集天下文治武功之大成，兼修内心，医治百疾，早已是红尘外的仙客。
心如静水无波澜，身似巍山存永寿。
他的弟子也大多像他，唯独什闲，是他和他们如镜般透彻淡泊的心上一道浅浅的裂痕。
什闲像是云鹿山唯一一个活人，唯一一个要生活的人。
他们心里都痛。
“他爱游历，想必灵魂也不会安分。既无缘让他与知交同死，也不能将他困在山中。”冥忧真人揩了揩眼角，似是困倦了。
“萧菱絮为祸江湖，甚至跟朝廷命官勾结妄图染指朝堂。他是云鹿山出去的孽障，也唯有我们能克制他了，师父，我们当真不管吗？”
冥忧真人眼神仍是平静，目光扫过来，眼中无声的威势迫得弟子低下了头。
“他因何而死，为谁所杀，可护住了自己在俗世的牵挂？他混迹于俗世的泥沼中，守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破了禁律，你们也不懂了？云鹿山弟子不可出世！”
“是……”
江湖事江湖了。
他们只是远离俗世的山野村夫。
临道山。
“主人，听说万钧庄有人用酷似一指禅的手法杀了千山派掌门的儿子。”
入了萧菱絮耳的没有千山派，只有一指禅。
“是谁？”
“是个女子。”
萧菱絮想起洛邑一事也是如此，面无表情地撕扯着手中书卷的纸页。
是本名为《一指禅秘籍》实则废话连篇的假书。
“派人去信给苏州那名三禁，命他细说当时经历，再者，命洞庭三禁探问消息，三日一禀。”
这躲躲藏藏的到底是谁？
什闲君果然保下了一颗春风吹又生的种子。
只是，这人若真是陆家遗害，怎的行迹若隐若现？身有一指禅这样独家的功夫，却藏不彻底，露也不彻底。
萧菱絮扯完第二十三页，认定此人无城府。
烧光了空禅谷都没找到一指禅秘籍，足见陆逸恒是个谨慎的人，而陆氏既然覆灭，那么什闲君还是守住了云鹿山清规，不曾透露什么。
杀了什闲确能缓心头疑窦，但不能解。
如今出现了疑似陆氏后人，秘籍必定在她手。此人颠覆了陆逸恒的谨小慎微，藏头露尾，也浪费了什闲君的死，实在称不上可造之材。
萧菱絮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脸下仍是一张假面。他将面具随手一扔，丢进了远处的火炉，火舌炸了一下，人皮面具被烧得皱作一团，继而化浆融进火苗，发出“呲呲”的刺耳声。
万钧庄。
王丰煜风光出殡，弈方柯危在旦夕。
方琦城顾不上等待弈方柯被救治，匆匆忙忙去了乐鼎堂协助冯镜明主持丧仪。
“落铄，你不救他他会死的！”虽是指责，但沅枫的语气是恳求的。
林花鱼在床边为弈方柯施针，暂且封住几条主脉，不让他体内寒气继续涌动，但这终究只是堵塞之法，一旦寒气汇集得更重，冲破了阻碍，便是乔落铄也无法可救了。
乔落铄鹰一样的双眼直视着沅枫，“我说过了不会再救他，我巴不得把他塞进王丰煜的棺材里。”他不耐烦地远离她。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沅枫紧跟着乔落铄喋喋不休，乔落铄斜着眼，注意全落在余光里，眼看着她跟上来，生不起气，又不想搭理她。
“好，”沅枫垂头丧气了一瞬，“你不记得便罢了。那凌柯的嘱托总该记得，你好歹是她半个师父，连她临走托付给你的事也不肯如愿？”
乔落铄扭转过头，阴鸷地剜了她一眼，沅枫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他无奈地狠捏了一把她的手腕，捏得她痛得直跳。
“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他恢复，立刻送他走，他不能再跟着我们。否则，我不救。”
沅枫：“你…”
乔落铄背对着她，“凌柯一走，无人再需要他。他既是你们的好友，也是你们的累赘，我想你与方琦城谁都不肯带他走可能送死的路吧？”
沅枫望着乔落铄半晌，眼中满是“你真残忍”的意味，乔落铄避开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指，似是不在意她如何回答。
“我答应你。”
乔落铄疾步进了内室。
沅枫不怪他。
乔落铄看似在逼她，实则在帮她，也在保弈方柯。
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落入一个会点武功的人手里都是个死，更别说是面对连他们都要搏命的武林盟主。
他们寻仇就没想过留命，可为着朋友情谊，到时候是保他还是决一死战？
日光照得沅枫有些难受，她偏头看向卧榻边的乔落铄与林花鱼，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酒壶，想起请弈方柯吃的第一顿酒。
她那时还防备着这陌生的侠义公子，饮酒只敢小酌，弈方柯也是，她自然以为弈方柯也同样防备她。
短短相处中相熟，她发现弈方柯并非防备她，只是公子哥的习惯而已。虽然她大大咧咧，但弈方柯每次倒酒仍将她当个女子对待，只倒半碗，啰嗦着劝她少喝。
后来熟稔，弈方柯喝酒仍是小口浅酌，因着寒症，每次喝也不过一小壶，端着文雅的姿势，就连酌酒都没摆脱他那全身的少爷做派，好像他们不是对坐闲扯，而是在明月当空的夜色下品谈诗词歌赋。
她和方琦城没少笑话他。
满身毛病的人如今命悬一线。
赶他走还要当成救他命的筹码。
沅枫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她随即擦了一把，什么也没能止住。
她跑出了门，才敢放肆地任抽噎溢出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