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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破局 第35章 我不恨你

    江帆的手术进行了很久很久。

    黎烬就这么看着“手术中”那三个鲜红的字,盯得久了眼前都是一片斑驳的色块。

    很快,黎烁泽带着江墨匆匆赶来,但不等言轻跟他们说明情况,他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鸢罂已经醒了,面对所有的问话都不开口,只提出要见他。

    言轻看了眼手表,“啧,这么快就醒了?他属大象的么?”

    他留了人在手术室外,拿起外套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该醒的不醒,不该醒的还提上要求了。”

    言轻在进审讯室前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快要退休的老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是不自觉的对这omega独苗露出慈爱又怜惜的表情,“言轻啊,需不需要吕叔关一下监控啊?反正现在的设备总是爱坏,你下手注意分寸,别让人看出来就行。”

    言轻:“……”他笑得分外无奈,“吕局,您能不能相信我的专业素养啊。”

    “谁怀疑你素养了?谁?”吕局背个手,颐指气使的说:“谁敢怀疑我们头号特工我就让谁写一万字检讨!”

    言轻知道他是在让自己放松。

    自从他从鸢罂那逃出来,局里的大家对他都跟对待国宝似的格外小心,可偏偏又要顾及着他的自尊,一群大大咧咧的Alpha演起戏来捉襟见肘,看着却总是让人感动的。

    “我真的没事,吕局。”言轻隔着单面透视板看向审讯室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正在四处张望的Alpha,“有些事总要做个了断,等事情结束后,我就去安一个人工腺体,彻底忘掉这段过去。”

    吕局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到底是欲言又止。

    说到底,人又不是可以随意格式化的电子设备,哪儿那么容易说忘就忘啊。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鸢罂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发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推门而入的言轻——像是故意般,言轻穿着一身制式服装,那金属徽章的光泽仿佛时刻在提醒着鸢罂什么。

    再看言轻本人,原本灿金色的头发变成了黑色,耳朵上的耳洞也彻底长死,因为失去腺体的缘故,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身形也比几年前单薄了许多,但那双眸子却比鸢罂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亮,里面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充斥着信仰的光。

    鸢罂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言轻。

    从前这omega总是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样子,懒散又堕怠,恨不得整天窝在床上睡懒觉。

    后来鸢罂才明白,每一次出任务,言轻都要短暂的背弃他的信仰。

    言轻就这样被他注视着。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呢?

    悲伤,怀念,怜惜,却独独不见从前的愤怒憎恨。

    言轻直直的对上了那双眼,拉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不是嚷嚷着要见我么?怎么不说话?”

    鸢罂指了指他的头发,竟然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你是之前染成了金的,还是现在染成了黑的?”

    言轻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答了,“我是混血,所以头发就是那个颜色,不过之前被教官批评太不严肃了,所以就一直染的黑色。”

    诡异的老友叙旧仍在继续,鸢罂听完竟然露出了一脸可惜的表情,“总是染头发不好,条……”他顿了顿,话到嘴边又给换了词句,“他们还管那么多闲事么?”

    简直跟之前让他不要老是睡懒觉、说睡多了脑子会被吃掉的口吻一模一样。

    对于从小就寄人篱下,极少能得到别人那么无微不至照顾的言轻来说,鸢罂的特殊性可见一斑。

    他蓦地陷入了沉默,鸢罂也将视线落到了自己腕间的手铐上一言不发。

    但他们之间的信息不对等到底是在鸢罂这边,他抬眼看着眼前格外不同的言轻,突然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这里一个月工资多少?”

    言轻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咸不淡的回答:“到手八千多,跟你那日入几十万几百万肯定是没法比的。”

    鸢罂早就从江帆那里明白,对于言轻来说,再多的钱,只要是不干净的,他都不会愿意要。

    但人的本性总是很难改变的。

    “那如果你去向法院申请工伤和精神损失费,他们会从我的钱里拨出赔偿款付给你么?”

    言轻的脸色立刻黑了,连眉头都狠狠一拧,“你说什么?”

    鸢罂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撑着桌子道:“我说,你毕竟曾经是我的手下,拿着那么点救济金一样的死工资吃饭过活,我都嫌丢人!老子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都让别人花了去?”

    “砰!”言轻霍然起身,抬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门口的吕局立刻就要冲进去,还是被旁边的小杨死命拦了下来,“不行啊局长!言队说了不让我们进去,不然他一会又要生气了!他那身体状况经不起生气!”

    “不劳费心,我能养得起我自己。”言轻居高临下的看着鸢罂,眼神里充斥着被冒犯的敌意。

    他不喜欢成为任何人的附属,也不愿意依靠任何人生活,鸢罂这些话明摆着是在触他的逆鳞,虽然他明知道……对方只是在畸形的表达着关心。

    审讯室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鸢罂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带着手铐的手不断的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他焦躁极了,这或许是他跟言轻的最后一面,但他却仍旧学不会怎么跟他正常的交流,从得知言轻的身份开始,他就总是不自觉地把事情搞砸,从前他是黑市的老大,言轻是个卧底,现在言轻是队长,自己则是个阶下囚,他好像永远都不能适应他跟言轻之间截然不同的地位。

    他总是在想,如果言轻不是条子,或者……自己是个普通人,那该有多好。

    许久后,他才勉强找回了理智问:“法院审判需要多久?”

    言轻心口一窒,咬了咬嘴唇才回答:“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两三个月……”鸢罂重复了几遍,旋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有些话再不说的话,他可能真的要抱着遗憾下地狱了。

    他重新抬起了头,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问出了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你恨我吗?”

    言轻瞬间就红了眼眶。

    这是鸢罂的遗憾,又何尝不是他的遗憾。

    他从来都是一个坦荡的人,甚至不会避讳在鸢罂面前掉眼泪,而是就那么哽着声音回答:“不,我没有恨过你。”

    这一点,我欺骗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鸢罂幻想过无数种答案,却没有哪一种是这么的让人心碎。

    内心有什么越缠越紧的死结被轰的一声炸了个粉碎,让一个整天穿梭在枪林弹雨里的人就那么直直的掉起了眼泪。

    他一边哭一边笑,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起跟火山喷发一样,流淌得到处都是。

    那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和可爱酒窝、让人看一眼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他的小omega,亲口说了他不恨自己。

    他一会觉得言轻这人真是绝情,一边在嘴上说着不恨自己一边却毫不留情的端了自己的老窝,一会又觉得真好,言轻竟然真的在明知道他们身份差距的前提下也没有恨自己……这样也好,至少能让那时活像个毛头小子的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

    他用手掌抹了把许久都没流过的眼泪,放松的靠在身后硬邦邦的椅背上,仰着头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让你的同事们进来吧,除了黑市以外我手里还留着几条线,估计你们还有得忙呢……不过我有个条件,东南亚那边你不能再去了,长途跋涉的,你又……算了,你想去哪里,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言轻站起身来,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却被他死死稳住,他转身想要离开,鸢罂又忍不住说了句:“我外套里……有条项链,不是买的,是之前遇到矿山,自己拿了块矿石做的,应该也不值几个钱……”

    言轻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出去的时候,所有人大眼瞪小眼,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只有小杨同志抖机灵似的说:“哎呀还得是我们言队,这么几句就让犯人都交代了,哈哈、哈哈……”

    吕局一把拍在了他脑袋上示意他闭嘴。

    言轻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灌了瓶信息素补充剂,然后若无其事的说:“我去趟医院研究一下人工腺体的事,顺便去看一下人质的情况。”

    言轻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医生出来下病危通知书。

    江墨被塞了一根笔在手里,抖着手指哆哆嗦嗦的不敢签。

    黎烬则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通知书上大段的文字,但很可惜,江墨还有签字的权利,但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

    言轻眉峰一拧,伸手把通知书拿过来迅速扫了两眼,又捏着这张承载着生命重量的薄薄单子问向医生:“张医生,情况怎么这么严重?”

    张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腺体在这之前就注射过太多药物,导致身体对信息素的排异性很高,我们刚才尝试了用人工合成类信息素给病人提供机体能量,但效果不是很理想,只能先保留原有腺体尽可能修复,但……哎,腺体损坏得太严重,完全修复的可能性很低,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捏着笔的江墨却突然开了口:“我、我……”

    言轻抬眸看向这个支支吾吾的omega,根据之前的调查,这兄弟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甚至如果江帆死在这,他就能独自继承江谨深剩下的遗产。

    也不怪言轻多想,只是他在警局,这样的事情实在看得太多了。

    不过他倒是乐于被打脸的。

    只见江墨抿了好一会的唇才下定决心般的说:“我可以把我的腺体给他,我们之前配过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