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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不干人事?大师姐重生不做人 第129章 惊风乱飐(五)

    刀与剑在凄风中相撞,恍若巨浪般的剑光大潮兜头席卷而来,燕珩快刀连斩,所有剑光被他悉数斩断。潮水最盛之时,燕珩眼前一片空白,姜篱在剑光中突然闪现,掌中雷直劈燕珩面门。

    燕珩闭着眼,苍白的脸庞静寂如水。他分明看不见,但他的刀竟然准确无误地格住姜篱的雷电。刹那间,惊雷爆闪,刀气化形,风云被他们的刀剑斩成碎絮。姜篱与燕珩一息之间过了数百招,钱塘和殷家两边观战的人都看不清他们的交手。

    殷源流看得目不转睛,“阿篱的剑术又精湛了不少,可惜……”

    可惜,绝对实力相差太大,剑技根本无法弥补道行的差距。

    的确,刀与剑每次相遇,姜篱就仿佛被泰山迎面击中,气血翻涌,骨骼咯吱作响。入神境的灵力威压壮如山海,姜篱根本无法正面抵挡。

    韩争渡看得分明,姜篱脸色惨白,已经落于下风。他与玄铁魔傀一战受了伤,无法再战,只能急声道:“殷老兄,你也是入神境,还不快快去帮帮你孙媳妇?”

    殷源流气道:“同玄铁魔傀消磨三日,我灵力早已枯竭,现在插手非但帮不上忙,而且是找死……”

    殷识微忽然打断他们,道:“她会赢。”

    “你怎么这么肯定?”殷源流问。

    殷识微没有回答。

    因为没有理由,她就是会赢。就像相信太阳永远温暖明亮,他相信姜篱的每个决定。

    又是一刀落下,姜篱强行格挡,吐出口血来。

    “你不怕么?”燕珩冷冷问。

    姜篱咧嘴笑,满嘴鲜血,“我怕你个屁!”

    下一刻,她的眼眸电光剧闪,掌心放出无数雷电。燕珩并没有躲避,因为对于入神境来说,辟邪神雷犹如蚍蜉撼树。正待他挥刀,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雷电虽然没有伤到他,却如缠绕的银蛇裹住他全身,他感觉到如芒在背的危机。

    自从执掌鬼岛,自从进入入神境,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回忆幽魂般追逐他的脚步,他恍惚间又看见在苍岚山上时,师姐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他被姜篱的雷电拖了下去,二人在斜刺里缠斗,一同撞入钱塘城池。鳞次栉比的房屋被二人的冲击夷为平地,烟尘未消,他已经冲出来。这柄黑刀每斩一个人,便会封印一个人的鬼魂。如今刀气化为猛鬼,无数厉鬼同他一起冲锋。

    姜篱也落了地,嘶声大吼:“承阿!”

    承阿剑应召,瞬间分裂成无数碎片剑光坠入下方。每一道剑光俱是一把小剑,刺破猛鬼的眉心。猛鬼一个个消失,待燕珩冲到姜篱眼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他是入神境,一个人也足够。

    承阿剑的碎片组成完整的剑刃,在他冲到姜篱面前的刹那间向他的眉心刺去。

    太狂妄了,他想。洞玄境怎能突破入神境的防御?他挥刀斩断承阿剑,承阿剑又一次碎成雪花般的碎片。然而,还剩一枚剑尖仍然横在他眉心之前。这枚剑尖并未尝试突破,而是画了一道符。

    他眸中掠过一丝惊讶,危机感再次在五脏六腑中升起。原来她从不曾试图击杀他,她的真正目的是画那道神游秘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来不及作出反应,他已经被姜篱拉入她的识海。

    天地变换,日夜倒转。他看见一望无际的深沉巨海,姜篱一袭飒沓红衣,漂浮在不远处。

    在识海中,不再是肉身与肉身交战,而是神识与神识对垒。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姜篱,道:“洞玄境对入神境,即便是神识,你也毫无胜算。”

    “谁告诉你是洞玄境对入神境,”姜篱勾起唇角,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是入神境对入神境。”

    什么?他眼眸中再次掠过惊讶,神识一扫,果然,面前女郎竟真的是入神境。

    师姐死时便是入神境,难道她当真是姜篱?

    熟悉的剑意,熟悉的危机感……和眼前的女郎对战,一切细节都让他回想起旧日苍岚。难道这世上当真有死而复生?他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悲酸与苦楚,深黑色的眼眸微微发红,注视着那骄傲的女郎。

    是了,只有她会如此不可一世,如此毫不畏惧。

    “入神境对入神境,敢不敢再战一场?”姜篱问。

    “敢。”他说。

    于是,姜篱伸出剑指,游龙似的剑光在须臾中冲出巨海,直直刺向燕珩。

    再一次,燕珩感觉到久违的浩瀚剑意。

    剑光奔腾到面前时,他却没有拔刀,而是闭上了眼。

    澎湃的剑意穿过他的神识,他仿佛是张透明的纸人,被雪水般凛冽的剑意浇了浑身清冷。天地再次变换,巨海退却,钱塘的废墟映入眼帘,他被拉出了识海。姜篱没有杀他,剑意避开了他所有要害,同他穿身而过,斩破了他身后的一面高墙。

    城头上,阴极南以为他师祖挡下了姜篱的剑意,得意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定会被师祖碎尸万段!”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燕珩双膝一矮,跪在了姜篱面前。

    所有观战的鬼修都呆若木鸡,阴极南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儿揉了揉眼,可画面依旧,他的师祖、荒天鬼岛的主人,的的确确跪在那女郎的面前。

    怎么回事?连他师祖这般入神境大能都败了,还跪地求饶,萧梨这个女郎竟如此恐怖!

    王秉正指着废墟,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

    姜篱望着身前的人,许久没有说话。这小王八蛋认出她后,到底没有与她动手。最后那剑她若不改了方向,他现在就死在这儿了。

    男人低垂着头,有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洇出一个又一个铜钱大的水印子。她看他落泪,觉得心烦意乱,按捺着性子问:“回答我,你手下干的垃圾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不是。”他哑声道,“但我不曾阻拦。”

    “所以你知道他们会滥杀无辜?”

    “是。”

    “你知道他们会助纣为虐?”

    “是。”

    姜篱气得咬牙切齿,可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姜篱又不知如何发作。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黑夜,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为什么,阿珩?”她脑门子隐隐作痛,“我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养乌龟养蜥蜴养瘌蛤蟆,连在你房梁上结网的蜘蛛都不愿意弄死。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师姐,”他的声音有几分凄清,“倘若是你被至亲卖入鬼岛做人奴,朝不保夕一百年,好不容易存下一条命,靠做狗舔别人的鞋子得以继续修行,你会怎么做?”

    姜篱敏锐地捕捉到“至亲”二字,问:“谁卖的你?”

    “你不该问谁卖的我,”他慢慢抬起头,注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该问我谁杀的你。”

    “你什么意思?”姜篱蹙起眉。

    一幕幕回忆闪现眼前,三百年前忽然紊乱的灵力,阿竹的叛逆,师父的失望……她心境掀起乱潮,一塌糊涂,理不清楚头绪。

    他定定看她半晌,突然低下头,笑得肩膀抖动,“原来直到如今,你依旧不知是谁杀的你。”

    一个白影御着青叶舟落地,是殷识微。他蹙眉问:“燕珩,你究竟知道什么?”

    燕珩攥紧拳头,好像在追忆什么,苍白的面庞上露出阴沉的痛恨之色。

    “师姐,”他沙哑地开口,喉咙里像磨了许多沙子,“你难道还没有觉察么?那个人……他明明知道你的性子根本不宜做世家长媳,为什么一力促成你和殷家的婚约?他为什么传授你功法,却从不曾告诉你神雷秘法的奥妙极致?他为何与你七年师徒,仅仅因为你悔婚便要把你逐出师门?”

    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姜篱震惊地望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他,”燕珩咬牙切齿道,“是他要我监视你每日的行藏,是他命我在你的饭菜里下毒,是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说这毒不会害你性命,只会让你丢尽修为好乖乖做个世家女郎。

    “他骗了我,更骗了你。他收养孤儿为徒,根本不是为了让苍岚打破世家门阀,走平民修仙之路。而是因为他气数将尽,要新的躯壳夺舍。而天赋异禀的你,就是他的最佳选择。他培养你,是为了让他自己平步青云。当你越来越强,当你一剑入神,修为超过他,他发现你无法掌控,便决意要杀你。”他一字一句道,“杀你的,是师父啊!”

    “你放屁!”姜篱一拳揍在他脸上,“倘若你当真下药,又怎会下在你做的菜里?你、我、云芽、阿竹,我们日日同食,你不怕害了她们么?”

    他凄惨地笑了一声,道:“你忘了吗?我做饭太难吃,云芽和阿竹都不肯动筷。只有你,师姐,只有你愿意吃我烧焦的鱼。”

    所以也只有她,中了那绝命的毒。

    仿佛利刃绞着心脏,姜篱痛到难以呼吸。

    不可能,她不相信。

    “你死后,我意识到了真相,”燕珩轻轻道,“他想要灭口,又不便亲自动手,将我送给林家处理。林家暗中与鬼岛有生意,为了填数,就把我卖给了鬼岛。于是,我苟活到如今。”他声线凝涩,哽咽了一下,方道,“或许老天让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姜篱握着他的领子,双手在颤抖。

    怎么可能?他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相?

    师父引她入道途,传她经书,教她道法,告诉她诸恶莫作,诸善奉行,告诉她斩鬼除邪,责无旁贷。自十二岁修道以来,她每时每刻铭记于心,不敢有违。若没有师父,她早已冻死在母亲尸体的身边。若没有师父,她怎能从一个蓬头跣足的小乞丐,变成逍遥天地的大能。

    他怎么会这么对她?

    “骗子,”她震声怒道,“燕珩,你满口谎话!你走了歪道,才来诓我。师父一生奉道,你休要辱他清名。”

    燕珩早已料到她不会相信,摇了摇头,凄惨笑道:“你当真了解你身边的人么?你身死之前,可曾料到阿竹会背弃你,可曾料到我会下毒害你?”他看她双眼发红,不忍再说,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乾坤囊放入她手中,“三百年来,我一直在寻访你尸首的下落。我已找到两个残骸,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去找。待你拼凑完整,验尸查毒之后,便知我所言非虚。”

    姜篱攥着乾坤囊,指尖发青。

    不可能。她想,绝不可能。

    可是脑子里忽然闪过李之仪这个名字,仿佛有刀片划过大脑深处,狠狠一痛。

    为什么李沧玄也会神雷秘法?为什么李沧玄在神游秘境里会对她说,她是他弟弟李之仪的弟子?

    她心头一沉,难以控制地想:白衣上人季空明当真是季空明么?

    废墟之中一片沉默,沉重的夜色像一块铁,压在所有人心头。

    燕珩垂下眼眸,似有释然的神采。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一生。

    “现在,你报仇的时候来了。杀了我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