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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衔柳 壹佰贰拾贰 别回来了

    似乎是被一记重锤砸到,胡沁思缓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

    “你说……谁?”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面前人又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心儿的妹妹。”

    “见到她,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面前女子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柳烟桥轻叹一口气,将目前的情况告知胡沁思。

    她将笙莫如何入凤府,二人如何见面,简要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所忧心的事告诉胡沁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心儿的事,要做出这个决定太难了。”

    “这是她姐姐的消息,”胡沁思听她说完,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说出自己的见解,“她有权知道。”

    “你为难的,应是如何告知她吧。”

    “是。”柳烟桥轻叹一声,承认道。

    心儿早已故去,笙莫却毫不知情,仍在苦苦追寻。将心比心,若自己是笙莫,面对这样的消息又会如何呢?

    胡沁思深吸一口气:“寻个很平常的一天,她无大喜大悲,天气无雨无风,慢慢告诉她。不求她能泰然处之,只求不要雪上加霜,也不要乐极悲来。”

    柳烟桥微微颔首,她与胡沁思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如今还在凤府吗?”胡沁思问道。

    柳烟桥摇摇头:“今日刚离开,不过要见一面也不难。”

    “我要见她。”不等眼前人话音落地,胡沁思的声音便扬了起来。

    柳烟桥并未马上接话,想了想,应下:“自然。”

    “不过要过段日子。”

    百里怀萧一行人搬去了新住处,又是凤遇竹帮着寻的宅邸,过几日合该去拜会。只是届时带上胡沁思显得有些唐突。最快,也要待到下一次。

    胡沁思表示理解,沉默片晌,问道:“她叫……笙莫?”

    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柳烟桥笑笑回道:“她自己的解释很有趣儿,笙箫一片醉为乡,莫使金樽空对月。”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胡沁思若有所思点点头,“很好。”

    “她性子如何?”

    “比心儿还闹腾些。”柳烟桥认真回复着她每个问题,“身上有些江湖气概,听说会些功夫,古灵精怪的,爱笑,讨人喜欢得紧。”

    仿若是已经看见柳烟桥口中的小姑娘,胡沁思唇角染上些许柔和的笑意,轻声道:“很好……很好……”

    她们皆知笙莫非心儿,然其间情感,实难言传。或许可喻之为……自君别后,我化身为君,肩负君之重任,祈愿与君相关之物皆不染俗尘,清如明镜,净若琉璃。与君相系之人皆得欢愉,无忧无扰,岁月静好。

    所以,即使胡沁思尚未见到笙莫,仅仅只是知道她的存在,便已经觉得欢喜。

    她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可好像是被施了什么法似的,柳烟桥回答一个问题,她便说一句“很好”,一串“很好”接连落地,直到问无可问,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笙莫的消息,似乎让某根已然腐朽的枯木,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

    柳烟桥看着胡沁思逐渐鲜活起来的神色,眼底染上一抹欣慰的笑意,却又不被晕开,只匿于深处,似乎是被什么别的情绪抑住。

    二人就这样静静倚着栏杆,谁也没有继续说话。直到昏黄的日光透过窗棂,零零碎碎洒落在地板上。

    空气中的气氛因为这些斑驳的光影染上些许忧伤与璀璨。胡沁思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她侧过头看了柳烟桥一眼,又别开视线,轻声唤她:“柳烟桥……”

    “嗯?”

    “……别回来了。”

    滴答——

    一滴水珠悄然落进水面,激起圈圈涟漪。

    “你这话……”柳烟桥下意识看向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那人平和回答,“醉春阁……不要再回了。”

    柳烟桥僵住,一时发不出声音。

    “你已经真正离开这地方了。”那人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柳烟桥的心上,“柳烟桥……不再是任人取乐的女子。”

    各人有各人的山海,她如今已寻到了。

    胡沁思捋了捋她的头发:“又何苦再回这伤心之地呢?”

    柳烟桥微微抿唇:“我……”

    “柳烟桥,”面前人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胡沁思打断,“离别是人生常态,不舍也要面对。”

    有的人经历过苦难,便仇视这世间所有人,希望所有人都不得善终。而有的人,则选择明哲保身,不迁怒不庇护,优先保全自己。

    前者人之本性,后者已是难得。

    胡沁思看着柳烟桥,可世间偏偏还有这样的蠢蛋。

    “我知道,你最是重情,但你不欠我们什么。”胡沁思轻声道。

    还有一种人,遭受凌辱,见过世态炎凉后,却希望世间少苦难多顺遂,为世间少一份苦楚竭尽全力。

    又愚蠢,又执拗。

    怎么会有人被磋磨到自寻短见后,被抽干生机麻木堕落,想要做的事依旧是庇护旁人呢?

    她明明看起来是最柔弱的一个,似乎没有什么大本事。可这楼里几乎每个人都得到过她的庇护。

    “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醉春阁总是欢声笑语,但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胡沁思握住柳烟桥的手:“你既出去了,就在外头,好好活。”

    柳烟桥一时做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呆呆愣愣,想开口,嗫嚅着发出几个零碎的音节,又将话吞了回去。

    “柳烟桥,”柳烟桥有段时日听不得别人唤她的名字,只要有人叫她,她便如同惊弓之鸟。程度严重到身边人都能瞧出,刻意避开她的全名。可胡沁思偏不,她像是看不出来,甚至刻意这样唤她,不依不饶。这么一叫,就叫了十一年,“我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你全懂得。”

    柳烟桥微微侧过头,避开胡沁思的目光。

    “你总问我,何时才肯放过自己,你总说,要放下过去向前看,可这么多年来,你又何曾放过自己?”胡沁思道,“如今,可以放下了,该放下了。”

    “不要挂念我们,这也不是我一人的意思。”她拍拍柳烟桥的手背,“你顺遂喜乐,就是我们最大的期愿。”

    ……

    彼时,醉春阁二楼另一侧——

    “少爷,您说,姑娘那盒里装的是什么啊?”

    青凌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冲凤遇竹问道。

    “不知道。”凤遇竹似乎无心回答,敷衍道。

    “那么长的匣子,”青凌并不在乎,自顾自推测道,“说不定……也是一柄剑!”

    “……”凤遇竹沉默,“若是剑匣,于短剑过长,于长剑稍短。”

    “嗯……那就是……”自己的推测被否定,青凌思考。

    “笛子或是箫吧。”女子直接给出答案。

    “哦……”青凌并未依着凤遇竹给出的两个答案继续推测或是追问,好像有些失望,“我还说柳姑娘和少爷您不愧是一对儿,给姑娘送礼都送剑呢。”

    “什么意思?”凤遇竹微微挑眉,隐含威胁,“取笑我?”

    “哪敢啊——”青凌讪笑,“我就是觉得……很……新颖!嘿嘿。”

    凤遇竹看他一眼,也不继续为难,提醒道:“那柄剑,你记得,要在姑娘生辰前取来,在她生辰时送给她。”

    “我办事儿,您放心!”青凌拍拍胸脯,保证道。

    面前女子垂眸,微微点头,表示信任。

    “你记着姑娘收到这份贺礼时的模样,待我回来,好好说与我听。”凤遇竹道。

    “好——……嗯?”青凌迅速接过话,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到嘴边的话收了声,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我记着?”

    “嗯。”凤遇竹颔首。

    青凌疑惑:“那少爷您呢?”

    “我大概……”凤遇竹斟酌着字句,“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