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大唐气象 > 第126章 与藩镇的初次较量之梁崇义发飙

大唐气象 第126章 与藩镇的初次较量之梁崇义发飙

    德宗上任未满一年,就诛灭了抗旨作乱的泾原留后刘文喜。行事之干脆,态度之果决,一扫代宗时期的姑息与迁就,让朝野内外为之震动!

    刘文喜的死,引起淄青李正己、魏博田悦和山南东道梁崇义的高度警觉,令他们坐卧难安。

    近些年,随着成德李宝臣、魏博田承嗣先后病故,年龄最大的李正己,已俨然成为北方五大刺头藩镇中的带头大哥。

    他通过各种方式刺探德宗对待藩镇的态度,得出朝廷即将收拾他们的结论。由于卢龙朱滔暂时倒向朝廷,成德李宝臣刚死其位置还无人接替,他便不断挑唆梁崇义、田悦与朝廷对抗,以便他在幕后上下其手。

    建中二年(781年)三月,有个叫郭昔的流放犯跑到朝廷,举报梁崇义图谋不轨。梁崇义听说后立即上表请罪,德宗为了以示信任,把郭昔痛打了一顿流放远方,并派金部员外郎李舟专程前往襄州(湖北襄阳),安抚梁崇义。

    按理说,双方该有的态度都有了,李舟代表德宗讲几句场面话,梁崇义拿出诚意叩拜谢恩,此事也就到此了结!可谁知李舟之前的一段特殊经历,引起了梁崇义的极度反感。

    李舟曾在泾州刘文喜叛乱时,被德宗派去传达旨令,刘文喜将他囚禁起来不予理睬,结果没多久就被部下刘海宾所杀。

    李舟被囚与刘文喜被杀,本身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各地藩镇却纷纷传言,说什么李舟有覆城杀将的特殊本领!

    李舟究竟有没有神功谁也不清楚,但梁崇义却认为在此种敏感情境下,朝廷派李舟这个有争议的人前来传旨非常不妥当,死活不肯让李舟进城,并态度强硬的让朝廷换个人来,理由是李舟容易让军中产生负面联想,从而引发内部混乱。

    这理由找的实在牵强,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成分。按德宗以往脾气,应当是立即予以驳斥的。

    但此时恰逢魏博、淄青两镇,因朝廷拒绝让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之子李惟岳继任节度使一职,与朝廷闹得正不可开交,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

    为了避免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德宗只得先忍下来稳住梁崇义。不仅痛快答应把使者换成御史张着,还特地加封梁崇义为同平章事(军功宰相),赐其免死铁券,并将他的亲信副将蔺杲提升为邓州刺史(河南邓州)。

    这番做法表面上看,对梁崇义已经仁至义尽。只是直接提任梁崇义的副将到邓州当刺史,似有制造矛盾的嫌疑。

    回过头来分析,朝廷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在逼迫梁崇义做出选择。要么接受朝廷同平章的任命,痛痛快快回到朝廷混个闲差,我换个听话的节度使,山南东道从此重归中央;要么你就造反,我出动大军消灭了你。

    反正不管怎么选,陷入两难之地的都是你,而受益的却总是我。

    德宗这一策略看似挺高明,其实也很不地道,他只看重解决眼前这点危机,根本没有去做长远打算。特别是没看准李希烈的为人,直接导致梁崇义被杀后,事态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第二位使者张着抵达襄阳,梁崇义却表现的更为不安。

    他想起了他的前任节度使兼恩公来瑱,当初为国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自身又有那么高的声望与本领,不还是因为得罪了宦官程元振,被朝廷以升职为名召回京城,随便安了个罪名满门抄斩吗!

    与来公相比,他梁崇义算个什么!没背景没关系没资历,还屡次不听朝廷征召,这次又逼着德宗更换使者,一旦入朝那还不得新账老账一齐算,弄个阖族俱灭!

    他越想越怕,索性把军队拉出城外列好阵势,去见一个身无寸铁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张着。

    战阵前,这位力能舒铁卷钩的强悍猛将,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张着像个孩子似得嚎啕大哭。

    也许梁崇义是真的不想与朝廷作对,但形势如此他又能怎样!张着看在眼里,内心百感交集。他没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谁知道痛哭流涕的梁崇义,会不会大发神经杀了他!此地不宜久留,待梁崇义情绪稍稍平稳,张着拱手告别,即刻打道回府!

    返归朝廷,张着直接向德宗复命,梁崇义拒不奉旨!

    被朝廷提拔为邓州刺史的蔺杲也没敢接旨,连夜骑马赶赴襄州,当面向梁崇义解释谢罪!

    这下彻底把德宗激怒了,你梁崇义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加封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为南平郡王,率军征讨梁崇义!

    杨炎劝谏说:“希烈是李忠臣的养子,李忠臣对他宠信无比,他却驱逐李忠臣抢班夺权,其阴狠寡恩、无情无义由此可见一斑。如果派他征讨,一旦取胜势必会对朝廷反目,到那时我们还如何制止!”

    杨炎的态度相当倨傲,让德宗非常不满,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李希烈此人前文有过交代,确如杨炎评价那般阴狠无情。他向德宗表态,请求征讨梁崇义,并不是他有多么忠心,而是看中了梁崇义的地盘。

    想当初汴宋留后李灵曜起兵,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借助平叛之机接连抢夺了五个州,成为大唐实力最强的藩镇。

    淮西与山南东道相接,如果能把梁崇义拿下,他就可以向南控扼江淮水路要冲,把来自富庶之地的财税全部据为己有;向北威逼东都洛阳,伺机联合河朔三镇夺占洛阳,再挥师西进攻下长安,说不定这大唐天下就归他所有!

    梁崇义的实力在北方五镇中虽然相对较弱,但也绝非刘文喜可比,刘文喜不过是泾州留后,而梁崇义却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节度使。

    且山南东道是省级区划,不象泾州那样不过一座孤城,其治所襄州(湖北襄阳)四通八达,经过十数年建设,与辖区各州彼此呼应,早已形成一套完备的防御体系。

    不管谁来攻打,想要不付出些代价,简直不太可能!

    正当李希烈为此愁眉不展,牙将吴少诚找到他,向他献上了攻取梁崇义之策,李希烈听后大喜,立即任命吴少诚为先锋,择日依策攻打梁崇义。

    梁崇义眼见朝廷调兵遣将,不禁有些慌神,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牙硬挺。

    他的同盟淄青(山东)李正己、魏博(邯郸)田悦,虽然分别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予以声援,但因距离较远起不到什么作用。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三条:一是北上夺占东都洛阳;二是西进商洛威逼长安;三是南下控扼漕运要地。

    以他目前实力而言,无论北攻洛阳还是西进长安,显然都不现实。最理想的办法就是南下进击江陵(湖北荆州江陵县),切断朝廷漕运,固守待援;或是通过谈判,逼迫朝廷妥协,实现山南东道的独立。

    于是,梁崇义沿水路兵发江陵,刚刚走到四望(今湖北随县)附近,就被朝廷驻军击败,只得回军退守襄(湖北襄阳襄州区)、邓(河南邓州)基本盘。

    李希烈派出一千余人的先头部队进驻临汉(湖北襄樊),企图在襄州附近建立桥头堡,用以策应后续进攻行动。

    临汉紧临襄州,直接威胁到了梁崇义大本营的安危。梁崇义毫不客气的集结重兵发起猛攻,很快全歼了这支千余人军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由此也可看出,梁崇义对李希烈的强烈不满!都是藩镇节帅,谁不知道谁的心思,你特么装什么!

    李希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震怒之下亲率大军沿汉水而上。

    淮西军的班底来自营州平卢军,与朔方、范阳、安西、河西一样都曾是大唐的精锐边军,战斗力一向强悍。李希烈虽年龄不大,但骁勇善战,又收养有数百名义子,个个悍不畏死,颇有些江湖黑帮的作派。

    梁崇义所部将领翟晖、杜少诚在蛮水(汉水支流)设防阻击,被李希烈打的大败;又在涑口(襄阳附近)组织防御,再次落败。

    两次战败,两人已是退无可退,索性高举白旗向李希烈请降。李希烈让他们返回襄阳,在城中煽风点火扰乱人心,紧接着乘胜出兵包围了襄阳。

    梁崇义面对比凶狠的淮西军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闭关坚守。而城中军民在翟晖、杜少诚的挑唆下早已人心涣散,谁还有心情去替他守城,纷纷逃离而去。

    不到几天时间,偌大的襄州竟唱起了“空城计”。梁崇义深感绝望,他知道自己杀了李希烈一千多人,以李希烈的残忍嗜杀,即便投降恐怕也难逃一死,没准还要遭受他的千般凌辱,于是带着老婆投井而死。

    建中二年(781年)八月,李希烈进入襄州,一举屠灭了梁崇义全族。派人找出梁崇义尸体,将首级割下送至长安。又从归顺的山南东道军队中找出参与过临汉之役的三千多人全部斩首,给他那一千多阵亡士卒殉葬。

    自古杀降者不祥!秦时白起、楚霸王项羽都曾因此而遭报应,李希烈的嗜血好杀同样为他的下步灭亡种下了恶因!

    平叛结束,淮西军的任务随之终结,理应有序组织撤出战场,等待朝廷官员接收山南东道。

    但李希烈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付出上千人的代价才拿下的地盘,如果不捞点什么,这仗岂不打的亏本了,他这节帅还如何向麾下士卒交待!

    于是他在襄州住了下来,做出一副在此安家久居的样子!

    德宗想起杨炎曾经讲过的话,略微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眼下首要问题,是派谁去当山南东道节度使!这可是件极度危险的差事,稍有差池很可能把命丢掉。

    考虑来考虑去,德宗选中了河中尹李承。此人出自赵州李氏,虽是文臣却相当有骨气,且清正廉洁颇有政声。

    李承光荣承担了这一任务,德宗担心李希烈抗旨,准备派禁军护送他上任,被李承婉拒,独自一人单骑前往襄州赴任。

    李希烈把李承安排到了城外驿站,不断派手下过去骚扰威胁,企图吓走李承,李承毫不退缩。他知道此时一旦认怂,命可能就没了;而如果硬扛下去,则会有生的希望。毕竟李希烈没有公开造反,不可能擅自杀死朝廷委任的节度使。

    李希烈唬他不住倒也心生敬佩,他此时确实还不想彻底与朝廷撕破脸。没办法,只得派兵把襄州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愤愤然离去,李承正式接管襄州。

    梁崇义之乱历时四个多月,比刘文喜多挺了一段时间,仍以朝廷全胜而告终。

    德宗的心情不再如灭掉刘文喜时那么开心,而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总算收回了山南东道,消灭了不听话的梁崇义,给了那些别有用心的藩镇节度使又一记响亮耳光。

    忧的是李希烈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年轻一代藩镇节帅,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忠诚,在平叛中所暴露出来的本色,让他倍感失望。他原以为靠着怀柔与恩德,能让其为朝廷所用,现在来看几乎无此可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就要乱了,下一个跳出来的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