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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 第60章 诸吕之乱(下)

    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偃。

    ——《史记·吕太后本纪》

    西汉时期,调兵最为重要的凭证就是虎符,皇帝与将领、地方官员各执一半,其中左半交给将帅,右半由皇帝保存,除了遇到烽火等个别特殊情况,需要发兵时必须由使者持诏书或持节,并携带虎符,与将领、地方官员合符,核对无误之后,才可奉命出兵。

    太尉周勃虽然名义上是全国最高军事长官,但也没有权力私自调兵,想要调兵就必须取得诏书和虎符。然而,由于皇帝和朝政大权掌握在吕氏手中,皇宫禁卫又隶属于吕氏,周勃根本无法取得皇帝诏书。

    至于虎符,一半掌握在皇帝手中,另一半则掌握在统领京城兵权的吕禄和吕产手中,周勃等人虽然通过挟持郦商,迫使郦寄成功说动了吕禄,但由于吕氏家族内部意见始终难以统一,吕禄和吕产两人迟迟没有将虎符交出。

    九月十日,自齐国归来的郎中令贾寿,一大早便风尘仆仆的前来拜见吕产。贾寿乃是吕产心腹,齐王刘襄起兵之后,吕产除了派灌婴率军前去抵御之外,还曾派贾寿出使齐国,意图化解这场危机。

    然而,意在皇位的齐王刘襄,岂会听取贾寿的劝说,无功而返的贾寿在返回关中途中,又得知了灌婴临阵倒戈,驻军荥阳不前的消息,心急如焚的他不敢耽搁,连夜赶回了京城。

    贾寿回京之后,立即便有人将吕禄和吕产打算交出兵权,前往封国就封的消息告知了他。贾寿闻言大惊,也顾不上休息,便立即前去拜访吕产。

    贾寿劝说道,“大王不早日前往封地就封,如今打算前往,又怎么来得及啊!”说罢,便将前线灌婴倒戈,与齐、楚等刘姓诸侯王准备联手反攻关中的消息告知了吕产。

    吕产闻之大惊,连忙询问有何对策,贾寿建议道,“为今之计,除了掌控兵权之外,必须牢牢将皇帝掌握在手中,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恰在此时,平阳侯曹窋也前来拜访吕产,代理御史大夫事务的曹窋因为时常出入吕产府上,与府中众人早已熟络,府中之人见他前来,便未予阻拦。

    曹窋直入府内,恰好遇到贾寿与吕产在商议对策,曹窋也知道如今京中形势诡异,见状便偷偷凑了上去,偷听两人的谈话。当曹窋听到贾寿竟然建议吕产挟持皇帝,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办什么公事了,连忙快步出了吕产的府第,跑去拜见丞相陈平,将贾寿与吕产的阴谋告知了他。

    陈平听了曹窋的讲述,立即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若是吕氏将皇帝掌控在了手中,那么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徒劳,毕竟有皇帝在手,吕氏的一切行为就都有了合法性;反之,一心想要匡扶汉室的陈平、周勃等人,却变成了推翻皇帝,犯上作乱的叛乱者。

    为了避免陷入不利局面,陈平立即命人找来周勃商议对策,两人短暂商议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尽快夺取兵权,并阻止吕产控制皇帝。

    商议已定,两人分头行动,由陈平迫使郦寄将吕禄诱出京城,给周勃等人夺取兵权创造机会。郦寄因为父亲的缘故,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前去拜访吕禄,邀其外出游猎,吕禄并未怀疑其中有诈,再加上最近烦心事太多,便与郦寄离开了京城。

    吕禄随郦寄离开京城后,在外游猎一番后,又趁着外出的机会,前去拜访了居于城外的姑母吕嬃。

    作为吕氏族人,吕嬃对于如今的形势也多有了解,见到这种关键时刻,吕禄竟然还敢离京外出游猎,怒斥道,“如今吕氏安危皆系于你身,你身为上将军却轻易离开军营,外出游猎,这不是要把吕氏置于死地吗?”

    吕禄被吕嬃一通训斥,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匆忙向京城赶去,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就在郦寄拜访吕禄之时,周勃也去拜访了典掌皇帝符节的襄平侯纪通。在无法从吕禄和吕产手中得到虎符的情况下,周勃也只能想办法拿到皇帝的那半枚虎符,再凭借自己的声望,夺取京城的兵权。

    从纪通手中拿到属于皇帝的半枚虎符后,周勃等到吕禄跟随郦寄离开了京城,便带着那半枚虎符,前往了北军军营,准备夺取兵权。

    然而,周勃手中虽然有半枚虎符,但由于他没有皇帝调兵的诏命和吕氏手中的另外一半虎符,即使他贵为太尉,却仍被守营将领以没有接到将令为由拦在了营外。

    周勃见状,便知道这守营将领必然是吕氏的嫡系亲信,没有吕氏的命令必然不会放自己入营。时间紧迫,周勃也不愿与其继续纠缠,转身离开军营,又找陈平商议对策。

    陈平担心夜长梦多,便伪造了一封皇帝诏书,之后周勃又去找到纪通,命其持皇帝之节跟在自己身后,周勃自己则手持诏书,再度来到了北军军营,诈称乃是奉皇帝之命前来调兵。

    虽然周勃手中仍然没有吕氏的那一半虎符,无法核验虎符,但见到如此阵仗,守营将士哪里还敢继续阻拦,只得放周勃入营。

    周勃进入军营之后,立即命人擂鼓聚将,北军众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鼓声纷纷匆忙赶到帅帐,当看到帅案后的人是周勃后,虽然心中感到奇怪,但鉴于周勃太尉的身份,以及帅案上的诏书和周勃背后的符节,将领们还是纷纷上前拜见。

    待到众将齐聚,周勃也不废话,直接手持诏书起身,当众宣读诏书,声称吕氏图谋不轨、意图谋反,自己奉皇帝诏命,调兵除贼。

    闻言,众将一片哗然,却无人敢于上前领命,周勃见状,拔出佩剑冷声说道,“拥戴吕氏的袒露右肩,拥戴刘氏的袒露左肩”。

    要知道,京城禁军当初乃是郦商一手组建,军中将士不少都曾是这些开国将领的旧部,经过这么多年,不少人都已经混成了中高层,吕禄执掌兵权前后不过数月,除了安插几个亲信担任高级将领外,对军队的掌控力并不算强,绝大部分将领对于吕氏根本谈不上多么忠诚。

    更为重要的是,太尉周勃本就是主管军事的太尉,如今又有皇帝符节和诏书,声称是奉皇帝之命统领北军,这些将领们自然不会再有异议,纷纷袒露左肩,表示拥戴刘氏,于是周勃很轻松便掌控了北军。之后,在周勃的帮助下,朱虚侯刘章也很快掌控了南军。

    在周勃夺取军权的同时,陈平又让平阳侯曹窋前往未央宫,传令给统领禁军的卫尉,让其率兵严守殿门,阻止吕产入宫与皇帝相见。典客刘揭得到命令后,立即带人来到吕禄的办公地,收夺了吕禄的将军印,并下令关闭未央宫门,将少帝刘恭限制在寝殿之中,不许其外出。

    很快,相国吕产便接到下属的禀报,得知了南北军皆被周勃掌握的消息。

    彼时,吕氏手中最大的倚仗便是兵权和皇帝,如今兵权已失,虽然吕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也只有将皇帝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防止事态进一步失控了。想到这里,吕产便带着几个随从慌忙向皇宫赶去。

    然而,等到吕产来到未央宫,却被拦住了去路。虽然他凭借自己的权威,他成功闯入了未央宫,但想要进入皇帝寝殿见驾的他,却被把守殿门的禁军死死地拦在了殿门外,即便是他亮明了相国的身份,对殿外禁军将士如何威逼利诱,但禁军将士却始终寸步不让。

    吕产见禁军将士软硬不吃,心想既然自己进不去,那就只有让皇帝出来了。于是,吕产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站在殿外便大声呼喊起来,希望皇帝能够出来一见,同时暗中命仆从回府召集人手,准备闯宫觐见。

    在远处冷眼旁观的平阳侯曹窋见状,担心这样下去禁军根本拦不住吕产,当即转身快步离开,策马前往北军大营告知了正在整顿军务的太尉周勃。

    周勃也知道事情已到关键时刻,于是叫来朱虚侯刘章,命其入宫保卫皇帝。刘章认为自己只身前往根本无济于事,便向周勃请求带兵前去,周勃遂调拨给他一千士卒。

    傍晚时分,刘章率领士卒来到未央宫,见到吕产仍在殿外高呼,刘章却是毫不犹豫,立即率领士卒杀向吕产,吕产听闻喊杀声大惊失色,一面命令家仆们拦住士卒,一面继续大声呼喊皇帝。

    然而,吕产所带的家仆们平日里虽然耀武扬威,但见了杀气腾腾的军队,也是被吓的两腿发软,哪里敢上前抵抗,吕产见状,担心被当场格杀的他,只能带着家仆们慌忙逃跑。

    刘章也知道放虎归山不可取,见刘章逃走,立即率兵自后追击,吕产慌不择路之下逃入郎中府,刘章也随之带兵杀入,最终找到了躲在郎中府厕所中的吕产,将其斩杀当场。

    杀死吕产后,刘章带兵返回未央宫,少帝刘弘得知吕产已死,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派谒者持皇帝之节慰劳刘章。刘章想要趁机抢夺皇帝之节,但谒者却死不撒手,刘章见抢夺不下,只好与持节的谒者共乘一车,凭着皇帝之节,驱车疾驰,一路杀奔长乐宫。

    刘章明白,能否诛除吕氏的关键,在于能否迅速诛除掌握兵权的吕氏诸人,虽然如今已经夺取了南北两军,但长乐宫禁军却仍掌握在吕氏手中,若是不能及时夺取,势必会导致京师血流成河。

    此时,担任长乐宫卫尉、统领长乐宫禁军的吕更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毫无防备的他,随之便被刘章率领的士卒所杀。

    杀死吕更始后,刘章这才返回北军告知周勃,周勃听说吕产和吕更始皆已被杀,连忙起身笑着说道,“原本最令人担心的便是吕产,如今既然吕产被杀,大势已定。”

    于是,周勃派人分头逮捕所有吕氏男女,不论老小一律处斩。

    吕后执政时期,虽然册封了不少诸侯王和彻侯,但由于刘盈诸子和燕王吕通、鲁王张偃等尽皆年幼,而吕禄、吕产又在京城任职,因此吕后所封的诸王侯全部留在了京城,没有一个人前往封地就封,以致吕氏族人,一夜之间全部被一网打尽。

    在外游猎的吕禄不知京中情形,等到他一路策马疾驰连夜返回京城时,京城局势已经尘埃落定,而他自己刚刚入城便被守城将士拿下,被斩杀于城门边。

    十一日清晨,经过一夜的搜捕,京中的吕氏族人全部被杀,就连在外的吕嬃等人亦被捕回京城,为了斩草除根,陈平命人将燕王吕通处斩,吕嬃和儿子樊伉也随之被杀,鲁王张偃则被废除王位。

    吕氏既然已经伏诛,由吕氏迎立的皇帝刘弘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必要。可是,国不可一日为主,为了稳定局势,陈平、周勃、刘章、曹窋等人,以及刚刚赶回京城的琅琊王刘泽等宗室大臣便聚在一起,商议新的皇帝人选。

    实际上,当时摆在众人面前的新帝候选人并不多。惠帝刘盈虽然留下了不少儿子,但由于他们长期受吕后的教导,本就与吕氏关系较为亲密,宗室大臣们刚刚诛除吕氏,自然不可能再去迎立他们。

    因此,选来选去,所谓的皇帝候选人实际上只有两位,其一是代王刘恒,其二便是齐王刘襄。

    先说代王刘恒,高帝刘邦的八个儿子之中,刘盈、刘肥、刘如意、刘恢、刘友、刘建已经先后去世,仍然在世的只剩下了代王刘恒和淮南王刘长,其中淮南王刘长乃是被吕后抚养长大,自然被众人排除在外。如此一来,高帝刘邦的诸子之中,也就只有代王刘恒一个人选了。

    再说齐王刘襄,刘襄乃是刘肥长子,也就是高帝刘邦的长子长孙,在排除了惠帝这嫡出一脉之后,在庶出的宗室之中,由刘襄即位倒也算是名正言顺。

    在众人争执不下之际,此前因被齐王刘襄欺骗扣押的琅琊王刘泽,站出来说道,“齐王的舅父驷钧,为人凶残暴戾,是戴着官帽的老虎,国家刚因吕氏差点大乱,迎立齐王岂不是又要扶植另一个吕氏?相较之下,代王的母亲薄氏却是位忠厚长者,而且代王乃是高帝诸子中,至今仍然幸存的最长者,由他继承皇位乃是顺理成章。更何况,辅佐这样善良厚道之人,我们不是更加放心吗?”

    刘泽一番话立时便点醒了在场众人,于是众人纷纷赞同拥立代王刘恒为帝,朱虚侯刘章虽然仍然倾向于兄长刘襄,但眼见诸位大臣已经达成一致,他也只能被迫选择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