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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御九州 第110章 为一人守一城

    几番挣扎后,沈隗打消掉往回走的念头。

    兰溪城再闹腾,总好过茹毛饮血的匪寇。

    而且,都没弄明白状况就被吓退,也没这说法。

    “丫头,回爷爷老房子看看。”

    沈隗领着程青行走在街道中,不禁心神恍惚。

    与五十年前相比,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已大不相同。

    亲人离世后,老槐树在的酒垆,才是他的家。

    兰溪城。是另一个家。心中。

    “嘎吱!”

    被忽然推开的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目光充满审视。

    街道空荡,万籁俱静。

    沈隗眉头紧皱,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用力。

    紧接着,一扇扇门窗大开。

    更多的人,投来更多的视线。

    血腥味浓郁的热风,似乎要将老人的胆魄吹散。

    “爷……”

    程箐紧抱住婴儿,小脸煞白。

    “莫怕。”

    说完这句话后,沈隗面朝众人,拱手抱拳,“老朽沈隗,原兰溪人氏,五十年前逃难出走。如今落叶归根,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

    这些人目光之凶狠,与打家劫舍的亡命徒,如出一辙!

    沈隗穷尽目力,望见远处有一黑衣青年席地而坐。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打量,那人询问道:“老人家哪里来?”

    “扶风城。有扶风城主印信为证。”

    “扶……风?她去的地方。”黑衫青年愣了一愣,沉吟片刻后道:“你左手有间屋子。先住下。”

    沈隗拒绝的话刚到嘴边。

    “铛!”

    随着巨响,一枚枯叶徐徐飘落在他右肩。

    马车前后,出现一个晃亮的透明大洞!

    黑衣青年手捏另一枚枯叶,“我耐心有限。”

    沈隗瞪大了眼睛,好难喘上一口气,立即恭敬道:“听从尊驾安排!”

    沈隗扣住缰绳,刚要动身尤未动身之际,却又听见充满讥讽的嗓音,“如此行事,阁下倒比我们随心所欲的多啊。”

    黑衫青年闭目沉思,默不作声。

    不远处的酒楼二层,一名略显富态的中年人走出,语气不容置喙:“老人家舟车劳顿,来与我吃一杯酒吧!”

    沈隗眼神飘忽,举棋不定。

    黑衫青年道:“随你。”

    沈隗牵上马车,硬着头皮向中年人走去。

    整个过程异常安静。

    待走近后,中年人轻声笑道:“老人家莫惊。尽管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总归是人。老弱妇孺,青山寨一概不杀!”

    青山寨!

    沈隗大惊,那不是盘踞黑山一带的匪寇吗?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复对方,这番豪气干云的话。

    中年人却也不恼,好心叮嘱:“你们离远些,稍后恐被溅一身血。”

    “血……”

    沈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老眼昏花了,进入兰溪城后,只顾伤春悲秋,竟没注意脚下异常。

    青石地板湿漉漉的,似乎昨夜刚淋了一场雨。可此时碎雪飘落,哪像有雨的样子?

    街道,被人仔细清扫过。

    沈隗视线挪动,在街道两侧的水沟中,发现满是凝固的深黑色血浆,以及一些人体残肢碎块……

    人只要活久了,看见什么都不奇怪。

    刀光剑影,沈隗也经历不少。

    他是得离远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

    “铮”的一声,剑鸣自远处传来,又似响彻在每个人耳畔。

    就如同某种摔杯为号,剑鸣后,一连串的兵器响动,不绝于耳。

    “就要火拼了吗?”

    沈隗被这阵势惊得不轻,急忙将程箐塞回马车,低声叮嘱,“丫头,看好他,千万别出来。有杨公子保佑,别怕。”

    “好。”程箐嘴上应是,却难免在心里嘀咕:“杨公子活得好好的,又不是在天之灵,怎么保佑?”

    她全当老人在寻求安慰。

    沈隗忘记了回答,甚至忘记了呼吸,只呆呆地望着眼前一幕。

    并无火拼!

    百十来人,将黑衣青年围得水泄不通……

    这么大阵势,就为了对付这一个人。

    一个这么年轻的人?

    此人是谁?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泊鲜血便如残阳挥洒。

    黑衣青年动了,这一剑快如闪电,三两人的胳膊齐根掉落。

    楼上中年人发出喟叹,“第一百二十七个。我似乎要见证,当世最强九品的陨落。不知幸是不幸呐!”

    “我并非最强。”黑衣青年声音极度平静,“你不懂。在我家乡,有个人……很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剑出如影。

    十数息过去,鲜血铺满一大段街道。

    有人投掷出绳钩,将挡住众人的尸体拖拽出。

    源源不断的人,往上填命。

    黑衣青年笔挺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沈隗心惊肉跳,几次蠕动嘴唇,没敢问出口。

    中年人瞧他如此神色,便道:“老人家好奇,分明拿不下他,为何还要打?”

    沈隗摇了摇头,认真道:“九品与十境,仙凡之别。慢慢地拿人命去磨,能胜他。”

    “但他一门心思要逃,这里也没人能拦住,对吧?”中年人替沈隗将话说完了,他赞叹道:“老人家见识不凡。倘若早遇见您,兴许不必大费周章。可惜了。”

    经过昨天的消耗,一觉醒来,他明白这个道理时,为时已晚。

    沈隗点头。

    “但好在,他不会逃。”中年人断言。

    沈隗不解,“为何?”

    “虞、梁两国烽烟已起,我奉命拿下兰溪。偏偏遇见他替一个人守城。就不知先来的是我的人马,还是虞、梁二国大军。”中年人道出始末。这两天他过得太压抑,不吐不快。

    沈隗瞳孔地震,“为一人,守一城。好大的气魄!”

    黑衣青年剑气锋芒无匹,好似在周身划下一座鬼门关——踏之即死。

    “那人可是他至亲?”沈隗问,“值得他如此,以身犯险?”

    中年人缓缓摇头道:“非也。”

    “那就是他心上人了。”沈隗长叹了一口气。

    中年人再次否认,“更不是。”

    “亲朋好友?”沈隗好奇了。

    中年人笑了笑说:“那人是兰溪城主。而且他与对方,只有一杯酒,几句话的交情。你说,这样的人,傻不傻?”

    沈隗百感交集,沉默良久后,说出自己的猜测:“兴许是哪国的人吧。”

    中年人叹道:“不,不是。他并非虞人,也非梁人。甚至我们都很难断定,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