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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茫:天之高兮 第84章 殊途

    三月初一午时,晋王人马终于赶到雾眠山,而李无痕一行人早已在山下等候多时。李无痕、唐灵、南宫渊同坐一车,孟回岚骑马,走在最前头。晋王与秦正玉一车,江鸿骑马。末尾车中是叶寻一行人,刘安同和罗老二换着骑。

    绕过这片山林,他们将一路往东北方向去,直奔西都永宁。

    过了半个时辰,李无痕觉得无聊就给车厢布下噤声结界,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完全听不到车里谈论着什么,但他们也听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李无痕先开口道:“龙太子,你毁坏雾眠山神木,可是为削弱宗门实力?”

    南宫渊道:“这只是顺便,我本意是为你揽责,没想到你竟会替我领罪。”

    “那三十年前挑战各大宗门又是为何?!”

    “别多想,我只是在检验自身实力。”

    南宫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个若无其事的语调,让李无痕气得牙痒痒,真想一拳呼他脸上。

    “你的手下现在人间何处?潜伏人间几年了?”

    “我说过,不知道。”

    “南宫渊——!”

    在自己最弱小的年纪却碰上了最想痛扁一顿的家伙,李无痕挥出的一拳被轻松拦下又被反手推了回去。再来一次,又是一样。仅凭力气技巧,南宫渊只用三拳两脚就把李无痕按到一边。

    李无痕冲着唐灵眨了眨眼,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帮帮我。”

    唐灵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还是忍不住骂道:“帮你个大头鬼啊!你们俩无不无聊啊?” 其实坐车对她来说还好,就是旁边有两个时不时折腾一下的家伙搞得她头晕。若不是晋王想要美人作伴,她早就和秦姐姐同车去了。

    姑娘一出声,南宫渊就收了腿脚,李无痕也不敢造次。唐灵看车内气氛忽然之间就冷了下来,就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清嗓矜持道:“长路漫漫,难免枯燥无味,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来解解闷?”

    两人异口同声道:“玩什么?”

    唐灵眯眼思考了一下,然后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说道:“了解。我们虽然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但还没互相彻底了解对方,考虑到往后可能还会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就玩这个。规则很简单,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要在五声之内回答,否则作负,一人只能输三次,一直玩到天黑。怎么样啊,二位?”

    仙与龙,彼此双方知之甚少,这种类似以物易物的游戏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南宫渊马上答应,李无痕也点头道:“不错,是个好游戏。” 他眼神玩味,对唐灵说:“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你也要来玩哦。”

    “你!” 看李无痕满眼期待,唐灵只好连声说好答应加入。

    游戏开始前,南宫渊问了一句,“若是有人说谎呢?如何处置?”

    唐灵轻笑一声道:“真话假话都可以说,首先它得像样,要不然只说一句‘不知道’不就可以了事了?如果假话被拆穿,就当作输一次。”

    游戏开始,李无痕和南宫渊都没有急着提问,而是在准备精心设计的谎言和出其不意的问题,以假话换真话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跟他们比,唐灵就轻松许多了,李无痕知道她的经历,南宫渊不会对她的过去感兴趣。她只要有什么说什么,坐山观虎斗即可。

    李无痕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宫渊可能会准备好更多的谎言,于是他问:“龙太子,你来人间找什么?”

    “我来人间找饕餮。李天师,你来人间做什么?”

    “当然是斩妖除魔啊。”

    一轮交锋,不痛不痒,即便南宫渊说了真话,李无痕也不敢完全相信,只能把“饕餮”当做南宫渊记忆里出现过的东西。

    南宫渊正想接着问,唐灵却捻着兰花指,指向南宫渊道:“我有一问问南宫,海底龙宫在何处?五,四,三……”

    南宫渊大吃一惊,因为心思全放在算计李无痕上,竟没发现这小伎俩。怪不得李无痕要拉唐灵入局,他们相识已久,哪用得着互相了解?眼看来不及作答,南宫渊只好认命说了声沧海。

    “沧海?” 在唐灵的认知中人间只有南洋、琼海,东海、北海这四海,但是看南宫渊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那么这沧海就应该在北海以北,也就是在妖界附近。

    虽然失利,南宫渊还是想继续,他问李无痕:“在我们相遇之前,你都去过人间哪些地方?” 李无痕心想望阳、延平不能说,因为其他天师也去过那里。他说了竺兰、安昌和几个路过的小城,可南宫渊却指出他在扯谎。

    “你有何证据?”

    南宫渊邪魅一笑,说:“方才唐姑娘眼神有失落之感,你应该漏了一个地方吧?”

    李无痕瞄了一眼正惊讶的唐灵,猛然想起那根在望阳送给他发簪还在家里放着,思来想去竟忘了这茬。对方既然看穿,他无奈承认还有一个望阳。

    一轮又一轮过去,车内唇枪舌剑争论不止,直到红日渐渐西沉三方还各剩一次机会。此时李无痕和南宫渊已经不在乎对方说的是否真假,只求多知道一些东西。而唐灵则是胜负欲爆棚,这游戏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要是自己没赢还了得?

    轮到李无痕,他那紧张到发颤的手指着南宫渊道:“我问你,十凶兽是哪十个?”

    “白泽,穷奇,梼杌,饕餮,祸斗,狰,蜚,诸怀,朱厌,蛊雕。” 南宫渊自知来不及新编九个名字,以极快的语速念了一遍十凶兽。唐灵在一旁捉急道:“李无痕你在问什么啊!十凶兽名单不是你们天界列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李无痕将自己头发乱抓一通,自怨自艾道:“哎呀我这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南宫渊,天快黑了,你倒是快点问呐!”

    南宫渊不慌不忙道:“唐姑娘,你在乌龙山上可有喜欢的人?” 唐灵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想到南宫渊会问她,看了眼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连忙说:“有!我问你,你其他亲兄弟都在哪?”

    南宫渊两眼一沉,恨恨道:“他们都被我杀了。”

    此时轮到李无痕,他却一脸震惊地问唐灵:“你你你在乌龙山喜欢谁?”

    唐灵气得无言以对,逮着李无痕就是一顿猛打,还骂道:“你个大笨蛋!当然是我师父啊!你以为我白眼狼啊?”

    天边还剩最后一抹火红,南宫渊低沉道:“唐姑娘,你喜不喜欢李无痕?” 在确认天眼不能看到屋内景象后他已无意再追问李无痕,只想着挖挖小姑娘的底。

    唐灵一时被问住了,她才发现自己双膝压在李无痕腿上,右手正紧扣着李无痕的左手,而自己的左手又扯着李无痕的脸不放。一想到这光景被南宫渊看在眼里,小脸已是涨得通红。她又急又羞地答了一声“不知道”,然后用阴阳诀一掌破开结界跳到刘安同那车去了。

    ……

    夜色降临,给妖怪们带了几天路的齐东仁回望那几位爷,不知是何原因,他们几个愣在道路上突然就不走了。想想也是倒霉,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了,结果又羊入虎口,碰上的还是让那些天仙都谈之色变的大妖。

    齐东仁咽了下口水,弯腰踮起脚一步步往回走,生怕自己的脚步惊扰了他们。到了跟前,他问道:“几位爷,怎么了这是?” 说这话的同时,齐东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态度就跟当年在慕容家一样卑微,生怕人家一个眼神就让他死了。

    狰目视前方开口道:“有车来了,我们坐车。”

    齐东仁听到这话就觉着自己又活了一次,还好不是因为他的问题。这些天来,他一直装自己知道天师府的人间大本营在哪。他的真意是要把狰带入永宁,到时候三十六宗门齐聚,民间各路高手云集,又有西都的斩妖司和禁军助战,就算干不过那些家伙,自己趁乱脱身总可以吧。

    但同时他也觉得奇怪,前天明明路过一处客栈,要车马那里有的是,为什么这时候才想着劫车?

    齐东仁点头哈腰退至他们身后等待,在路上吹风有那么一阵后,眼瞅着远处来了三驾大马车。他心想:这几个倒霉鬼,我是真帮不了你们,你们要死千万别拉上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们要是有点眼力就赶快掉头跑吧。

    齐东仁在心中的祈祷没起半点效果,那最前头的车夫看道路两边都是不好走的荒地,只好停下马车和那些“人”理论。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大半夜九个人一字排开,来打劫的啊?”

    车夫一句话,后面两架大马车陆续下来十个带刀护卫,齐东仁用余光打量了他们一下,有四个是练家子,另外六个是游走江湖接活的修士,对付平凡劫匪足够了,但对上这几个硬茬,都不够塞牙缝的呀。

    狰笑了笑,说道:“误会,我们是来向你们买一架车的。”

    齐东仁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狰和他身后的八位爷的确没动手,倒也松了一口气,他心中默念道:“你们几个真走大运了,识相的就快留一驾走人。”

    头驾马车中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大胖子,那声音说:“你出多少钱买我的车呀?” 那车夫也附和道:“我们家老爷说了,一口价,要是报低了赶紧滚。”

    狰又说道:“你们家老爷是经商的吧?你们车中有一稀奇商品我这里正好也有。”他回头对其中一个家伙示意了一下,那家伙将手伸进袖子拔出了一块棕色鳞片,但在他人眼里这只不过是从袖中拿出来的。

    “一块残蜥鳞,一驾马车,这买卖如何?”

    车中老爷笑了几声,随后厉声道:“这东西我都有了我还要什么?撞过去!” 车夫也警告道:“你们再不走就别怪我心狠!”

    狰把那片在拍卖行上起价千金的残蜥鳞随手一扔,平淡道:“你们有谁饿了?”

    说时迟那时快,狰身后的残蜥以迅雷之势将车夫斩成三段,没等护卫反应过来,残蜥就已拎着老爷一跃而起,他还讥讽道:“买卖不做,命也不要,你这头肥猪真是蠢呐!”

    残蜥一记重投,不仅把老爷摔死,还把一个跑去接的护卫活活压扁。残蜥一落地,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余的全收拾了,没留下一具完整尸首。他打开另外两驾马车,把那些箱子全丢了出来,箱子里不仅有修士法器,还有一些妖怪的牙爪鳞皮。

    这些个玩意,一看就是要拉去永宁卖的。五十年一次的天选会即将召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就会如过江之鲫般涌入西都城门。齐东仁根本不敢想象要是把这么个狠角色引入西都到时会死多少人。摇摇头,醒醒神,他主动上前牵住受惊的马,说道:“几位爷上车,小的骑马带路。”

    “那些活就让他们干去吧,你上车”

    狰把齐东仁扔到马车里面,同时也给车厢布下了噤声结界。除了残蜥给狰当车夫,剩下那七个坐另外两驾马车。车队朝之前齐东仁所指方向而去。

    齐东仁做梦都不会梦到自己有一天会与当世大妖同车,他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生怕自己伸个腰挠个痒就会冒犯对面那位爷。

    狰凑近齐东仁嗅了嗅,就像一只豹子在闻刚捕获的猎物那样,仿佛下一秒就会露出尖牙把他吃干抹净。

    狰退了回去,说道:“你的资质还行,就是修炼不精。你最近练什么功?”

    齐东仁浑身发颤,抖动着说:“取灵长生功。”

    狰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问道:“你一个人间修士是怎么和慕容家扯上关系的?”

    “他们家有个老爷爱听小人唱的戏,所以就把小人请去在他们家唱了几年戏。这功法是那位老爷给我的,说是叫我好好练能活更久。”

    狰闻言发笑,他笑道:“傻小子,被人家坑了都不知道。这古法练起来极易走火入魔,他们定是改写过拿你当替死鬼。”

    见对方笑得正欢,齐东仁强颜欢笑两下,而下一刻,狰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他说:“小子,我把你拉上来可不是为了看傻子的。”

    “那…那爷还想知道什么?小…小的都说,小的都说。”

    狰漫不经心的掸去肩上的灰尘,说道:“你这种蝼蚁还有什么好告诉我的。做点什么,要让我觉得你还有存在的价值。”

    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齐东仁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爷,都过了快万年了,您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狰眼底闪过一丝警觉,但他随后又放松地说:“用封印术把自己封印,等待有心人帮我解封。告诉你吧,我今年正月才重见天日。”

    在某个瞬间,齐东仁觉得这有点太假了。万年前让天界都认为棘手的存在竟会用这种荒唐方法来延续生命,要是没被解封,这行为无异于自杀呀。

    “你不信?” 狰随即用一根手指插入齐东仁胸膛,他狞笑道:“让我看看你会变成什么。别怕,在我找到下一个玩物之前你死不了。”

    狰的血液正不断流入齐东仁体内,这种血液让他感到无比痛苦,但因为练了取灵长生功的缘故,他又感到自己的功力正在不断猛涨。在痛苦和欢愉的交织下,齐东仁全身上下开出了艳丽而又腥臭的红花。

    在红花彻底吞噬他之前,狰吸走了那些本不属于齐东仁的功力,那些红花也因养分枯竭而纷纷凋零。齐东仁正大口呼吸着依旧腥臭的空气,而狰没等他缓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另外几位爷是谁?”

    狰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们是妖王的亲卫队,专门来盯我的。你说说,那妖王是不是目无尊长?”

    “你那么厉害,怎么不去杀了妖王自己上位?” 齐东仁现在一心求死,只想越过对方雷池死得痛快些,不曾想狰竟然把他放下了,还说:“时机未到。我恢复全部功力可不是件易事,短则个把月,长则三五年,还是先忍忍。”

    齐东仁刚喘一口气,他就看到狰突然把车顶给掀了。齐东仁起身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被几队人马包围了,那些人目露凶光,大概是循着残蜥的余味而来。

    骑白马的斩妖师喊道:“我们是洛丘郡斩妖司,交出妖怪,否则格杀勿论!”

    狰俯视着他们,嘴角咧起一道阴冷的弧度,他回应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都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