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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春记 第181章 有喜

    俞逖乍然得知消息,只觉得浑身冰凉,方才喝下去的热酒都成了冰块,冻得他身体僵硬,走动时还踉跄了几步,多亏身边的解清淮搀扶了一把,否则只怕要摔倒在地。

    吴王妃派来的丫鬟不知内情,因此话说得笼统,俞逖一路从对面疾行过来,天气还带有冬日的寒冷,他的额头却渗出汗水来。

    “哥!”俞和萱余光注意到他,忙提着裙角跑近,“都是我不好,我没注意到嫂嫂,我——”

    俞逖抬手止住,微微有些气喘,“先别说话,你嫂子呢?”

    俞和萱手一指,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就没了俞逖的身影,再一看,他已经到床榻边了。

    “春时?”俞逖声音微颤,连带着去摸祝春时手腕的手掌也不平静,他仔细看了看祝春时的脸色,虚拢在掌心里的手指也轻抠了抠,他心下微动,忙又转头去看。

    大抵是看见了人,此刻他又在旁边坐着,心绪也逐渐平稳下来,俞逖才有闲心去问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当时站在祝春时身边的江竺枝站了出来,将甄太太、梁王妃等人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不知内子是哪里对王妃不敬,还是微臣什么时候得罪了王爷,所以王妃看不惯我们夫妻二人,才要想方设法打压微臣给我妻子添堵。”俞逖垂眸冷声道,“若是如此,王妃尽管冲着微臣来,要杀要剐都随王爷王妃的心意,不必使旁的手段作贱,微臣福薄,实在是不敢受王妃的大礼!”

    梁王妃面色难看,万万想不到以她的身份居然还会在这里被众人指指点点。

    代王妃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弟妹这话的确太过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俞郎中的家事,你我就算是宗室贵胄,也不能插手其中。”

    她丈夫代王是陛下现存皇子中最长的,她也能托大算是长媳,所有皇子妃的嫂嫂,这种时候别人不好开口,她却是不用顾忌什么。

    吴王妃脸上也没了笑意,她好好的宴会,再顺便给她姑娘过个生辰,偏生来了个搅事精,眼下人倒在了府中,不管旁人知不知道其中缘由,最后总有一口黑锅是往她头上扣的。

    “弟妹真是好厉害的本事,逞威风都逞到我这里来了。今儿好歹也是你侄女的生辰,你就算不给王爷和我这个脸面,也该看在涵姐儿的份上消停半日,也不枉她平日一口一个婶婶的叫你。”

    刑部尚书夫人,梁王妃之母付氏见状,心知是自己姑娘做了蠢事,将冯燕如的事情怪罪到了祝氏身上,她摇了摇头只觉得无奈,然而这烂摊子又不得不收拾。

    “糊涂东西,还不快给俞郎中道歉。”付夫人拧了拧梁王妃的手臂,使着眼色道:“我不过和你夸了两句俞郎中年少有为,你就想差了主意。”

    梁王妃听见付氏声音时便眼眸一亮,转而又听见她的话,一时不解但也不妨碍她照着母亲的话去做,只是刚要出口就被人打断。

    “付夫人。”俞逖捏着祝春时的手,声音低沉,“这件事说到底,我的妻子才是无辜,无辜被王妃斥责,无辜被人恶意揣测,就算您要王妃道歉,也不该是向我,何况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付氏脸色微僵,梁王妃也生了怒,只觉得俞逖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堂堂王妃之尊,愿意低声下气道歉已是难得,他竟还挑三拣四!

    众人僵持中,大夫被丫鬟急匆匆请来,俞逖转头看了眼祝春时,心里有些担心,他扫了眼围着的众人,没让开。

    张夫人忙道:“我们先出去吧,让大夫给祝宜人诊脉。”

    吴王妃也回过意来,急忙将看热闹的人请到外面花厅,祝氏晕倒固然算是大事,但那是与梁王妃相关,而在场众人没一个身份低的,都是她请来的客人,总不能顾此失彼。

    付夫人也看了眼床榻上的祝春时,倏尔目光又落在俞逖身上,再看还有些不服气的梁王妃,她心底也起了火气,使了眼色让身旁嬷嬷把人引出去。

    “这位大人,烦请您让一让,老夫才好诊脉。”等人都退下了,只余几个守门的丫鬟,和郭太太俞和萱几人,大夫才看向俞逖温声开口。

    俞逖皱眉,正面对着大夫挡住他的目光,手掌在背后摸了摸祝春时手腕,见她不着痕迹的在自己掌心点了两下,心里悬着的那口气登时一松,然而又有些担心这大夫,只是事情拖不得,拖下去了旁人还以为他故意拖延,只好微侧开半边身体,容这大夫搭脉。

    大夫拧眉摸了好半天,急得梁瑾连连催促,俞和萱也红着眼圈要哭不哭的。

    “这……”大夫犹豫了片刻,又不好确认,只能再细细摸脉。

    躺在床上的祝春时也察觉到这大夫的动静,心里不由得一紧,她当时见梁王妃言语刻薄无礼,有心想要反击,正欲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胸口处闷得慌,眼睛一黑,人就倒了下去。但并不是对外界全无感觉,半刻钟后她意识就清醒了过来,那时候她人就已经在床上,周围也闹哄起来了,她索性继续装晕,好歹也能给这梁王妃吃个教训。后面俞逖赶过来,怕他忧心着急,她也给了反应。

    但眼下这大夫把脉半日不曾说话,就叫两夫妻心里开始打鼓了,一是怀疑祝春时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二则是担心对方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俞逖瞥了大夫一眼,也在心里盘算好了说法,今日祝春时是彻头彻尾的苦主,就算梁王那边有话能说,也难抵过去一个理字,他做这官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妻子的孬货。

    片刻过去,老大夫眼前一亮,朝着俞逖拱手笑道:“恭喜大人,尊夫人这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分明是喜脉啊!”

    俞逖顿时怔住,似是被这话吓到了。

    “想来是方才急火攻心,又因腹中有了身孕颇受劳累,所以惊怒之下才晕了过去。”大夫也不介意俞逖的反应,他行医数十年,遇见这样的人不下数百,他自顾自说下去,“观尊夫人的脉象身体康健,倒不需要喝旁的苦药,反倒于身体不利,我开个安神的方子等夫人醒了喝下去,也就无碍了。”

    床榻上还没睁眼的祝春时也被这话惊住了,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转瞬就被眼疾手快的俞逖按住,在她腕上点了点,示意暂时别动。

    “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啊!”郭太太愣了瞬后也回过神来,眉开眼笑的道:“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想来是从前知道父母在外辛苦,所以不劳累你们,如今刚回来就眼巴巴的跑来了。”

    俞和萱也破涕为笑:“我要做小姑姑了?”

    钟成玉和梁瑾二人也对视一眼后放下心来,方才梁王妃口口声声说祝春时入门多年无子还善妒拦着俞逖不许纳妾,硬生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气晕了人,如今就被大夫诊出来有喜,可不是现成的打脸?

    大夫得了俞逖给的赏钱,心里也开心,被丫鬟带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贵客都聚拢在一处,生怕自己治不好挨顿打,谁晓得竟是天大的喜事。他乐滋滋的和丫鬟去开方子,见了外面守着的人也老实回了话,不过眨眼的功夫消息就传到了花厅,倒叫卢夫人等人都是一惊。

    “这位祝宜人真是个有福的。”周王妃笑眯眯的道。

    “谁说不是呢。”吴王妃跟着帮腔,“地方上苦,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说跟去就跟去了,谁能有她的魄力,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那时候有孩子怕是也不好养,哪里比得过京城。”

    今日是她主办的宴会,祝春时也是她请来的客人,梁王妃此举简直是明晃晃打她的脸,无王妃本来也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给梁王妃留什么脸面。

    卢夫人也道:“可怜见儿的,只怕她自己一开始都不知道,如今还受了番罪,倒叫我看了心里不落忍。”

    卢夫人既说了话,代王妃便也不会示弱,跟着说了两句,直叫梁王妃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黑,五彩斑斓的变,任谁都知道她此刻难堪。

    梁王今日在兵部当值不曾赴宴,刚下值预备着过来,就得了吴王府上家丁的信儿,当即冷了脸匆匆赶来,下马进府的一路上将王妃那些话听得清楚,又得了俞郎中之妻有孕的消息,梁王面色更是阴沉。

    夫妻两个在厅里见着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黑脸,便是吴王妃还想落井下石都说不出什么来。

    堂前教子,背后训妻,当着众人的面梁王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把梁王妃和冯燕如二人都带走了。

    这边厢的俞逖也不久留,拿了大夫开的方子就递给了圆荷让她回府熬药,他则将仍旧睡着的祝春时抱上了马车回府。

    京城里是个透风的地方,何况园子里当时人那么多,还没等他们各自回府坐下休息,这件事就传遍了上下,末了竟是连宫里的宿皇后等人也知道了。

    伯府里邓姨娘急急忙忙跑过去,她听消息听了半截,不知道祝春时有孕的消息,只当是什么大毛病,至今还没醒过来,眼下还没等见见祝春时就又被俞逖拦住,她立时就上火了。

    “这是怎么了?你是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好端端出去,晕乎着回来。”邓姨娘拍了两下俞逖手臂,“可有叫大夫,是怎么个说法,要紧吗?”

    俞逖一脑门的汗还没干,见邓姨娘着急忙慌,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挑拣着重要的说了,就让俞和萱陪着她说话,转身回房去看祝春时了。

    “啊?”邓姨娘陡然得了这个消息,“这,这……”她一把抓住俞和萱,呆愣道:“你兄长没骗我吧?”

    俞和萱不知道她哥和姨娘之间的谈话,自然没有邓姨娘这般吃惊,又经过半日震惊之情早就平复了下来,只余下欣喜,“自然是真的,大夫也来诊了脉,说嫂嫂是心绪起伏又兼有了喜,一时受不住才晕了,等醒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哎呀,这可真是——”邓姨娘倏然就掉了眼泪,嘴里话也说不清楚,不是拍大腿就是合掌念叨,不住地感谢老天爷和满天神佛。她原本以为这辈子是没多大希望抱孙子孙女了,只求祝春时看在她儿子一心一意的份上两夫妻好好过,下半辈子互相有个依靠,没成想她刚做好心理准备一两个月,这天大的惊喜就掉了下来。

    “我得去庙里谢谢佛祖才好,求他好好保佑你嫂子和腹中的孩子。”邓姨娘擦了泪,一股子心气就又冒了出来,见俞和萱还瞅着屋子里看不愿意离开,忙扯着人走了,“你也同我一起去抄几卷佛经,算是你这个做姑姑的心意。正好我那里又得了些东西,你给你嫂子挑挑,好送过来,她如今有了身孕,你平日里过来也要注意点,可别吓到了她。罢了罢了,你少往这边过来才是正理,免得你嫂子还要费心思照顾你……”

    俞和萱满耳朵都是她姨娘的唠叨,眼神既震惊又陌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亲娘。

    “好些了没有?”屋内俞逖刚一关门,就见祝春时慢悠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斟了杯茶,刚要递过去又觉得不妥,忙换成了热水。

    祝春时接过喝了口,“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她说着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腹部,神情也还有些恍惚,“我没想到,要是早知道这事,我就不会顺势装晕了。”

    要是早知道有了身孕,她连吴王妃的宴席都不会去。被梁王妃刁难的时候,她可是真晕了片刻,若不是身边有人接住了她,倒在地上去只怕真要惊了腹中胎儿。

    俞逖也没了稳重,看着她尚且平坦的腹部如临大敌,伸出去的手碰都不敢碰,最后还是祝春时看不下去,径直扯过去放在腹部。

    “是这孩子心疼你,想要给你出气。”俞逖手指微动,“早不来晚不来,刚巧这时候来了。”

    梁王妃的话虽然蛮横无礼,但却戳中了绝大多数人心中的点,年纪大有了儿子儿媳的,自然想要多子多孙多福气,过门多年没消息又不准夫婿纳妾的人会被他们天然不喜;而和祝春时同龄的人也不乏羡慕嫉妒的,刚回来时日短些无妨,但时间久了风言风语自然就出来了,再加上梁王妃位高,难保没有趋炎附势的跟着说三道四。

    如今祝春时晕倒的消息先出,众人便会指责梁王妃咄咄逼人,她到底不是俞逖夫妻俩的什么人,再位高也没有管到人家夫妻子嗣的道理,而且俞逖身为朝臣,她如今不过是王妃,就敢擅自插手,焉知不是梁王的意思?真要顺着这么想下去,梁王干涉朝臣的事做什么,自然逃不掉结党营私四个字。

    祝春时有喜的消息紧接着爆了出来,梁王妃开头的那些话也就成了笑话。俞逖成亲多年,凡是有眼睛的也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错,好容易四五年才得了喜讯,梁王妃就在这里作妖险些惹得胎像不好,说是作孽也不为过了,俞逖纵使要事后报复也是常理。

    “且等等,今日的事总不会让你白受罪。”打从知道祝春时晕倒,俞逖心里就有了主意,就算做不到让梁王妃脱层皮,也总要让她受到同等教训,才算解了心头的气。

    祝春时自然不会拦着他,只是道:“你凡事小心些,从前也就罢了,只我们两个,但如今就不同了。”

    俞逖目光落到她手掌的位置,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又抬手摸了摸她脸颊,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