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撷春记 > 第180章 梁王妃

撷春记 第180章 梁王妃

    “这位是祝宜人吧?”几人正说笑,从旁边走来一位衣饰富贵的妇人,看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眼角带笑,“我姓卢。”

    祝春时这段时日以来将京城各家主母姑娘都记了个遍,自然知道来人乃是颍国公府的主母,微微颔首道:“见过卢夫人。”

    颍国公府原是代王的岳家,代王是由贵妃所出,乃陛下第三子,也是现存的长子。

    “前些时候我曾进宫给皇后殿下请安,殿下还同我说起祝宜人,不知这些年如何了。”卢夫人笑盈盈道:“今日遇见,改明儿我再去给殿下请安,也是有话可说了。”

    “承蒙殿下惦记。”祝春时和皇后宿晴波也只当年一回得见,还是因宜阳郡主的缘故,那之后她就和俞逖离开,如今卢夫人提起,也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卢夫人眼底含笑,将祝春时仔细看了两眼,又道:“到底天还冷着,祝宜人不如随我进里面去坐会儿说话,我少年时也极喜欢游览名山大川,可惜出嫁后就没机会离开京城,祝宜人在外多年想来很是饱了眼福,就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耳福?”

    梁瑾在祝春时身后轻推了推,悄声道:“小心些,这边我看着,去吧。”

    祝春时余光扫了眼祝祺和曾珠,她们二人低声在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这边。

    “夫人客气了。夫人愿意听,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花厅内都是吴王妃邀请的贵客,譬如代王妃、周王妃、信国公府张夫人、长兴侯府的卞夫人等等,都是京城各高门的主母,以祝春时的身份地位原是没法参与进来的,但此刻她有卢夫人领路,倒是顺畅得很。

    别人看见她时都还好,唯有信国公府三房的苗夫人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一看见她便冷哼了声。祝春时初时还不解,等反应过来对方身份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避而远之,坐在最末位。

    “我还以为这是你家姑娘呢,原来是祝宜人。”张夫人视线略过祝春时,她笑着打趣卢夫人,“你来得这么晚,就是在外面同祝宜人说话忘了时辰吧?”

    张夫人是吴王妃的母亲,因此她在这里和自家没什么区别,此刻吴王妃还在前边没回来,花厅里这边则是她在待客。

    卢夫人喝了口热茶,“你忙着招呼客人,我却不好来打搅,幸好祝宜人不嫌我烦,肯同我说话。她去了许多地方,倒比咱们常待在京城更有见识些,那些景儿那些事也新鲜。”

    张夫人轻睨了她一眼,又招来身后两个容貌肖似的年轻姑娘,“我们几个老骨头说话,只怕祝宜人听不惯,刚巧她们两姐妹还算伶俐又爱热闹,你们便一同说说话,也给她们长长见识。”

    “夫人谬赞了。”祝春时不意她们的话题在自己身上,心中犹疑的同时面带惶恐,话说的十分谦虚,“不过是这些年虚长了些眼界,勉强能说上几句话不至于怯场,却是比不得夫人们。”

    代王妃也于此时走过来,挽着卢夫人的手臂抿着唇角笑道:“祝宜人未免太谦虚了些,我母亲向来不爱夸人,家中姐妹也难得她这么称赞,能叫她这么说,想来祝宜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卢夫人轻笑着拍了拍她手背,朝着她身后看了看,“就你爱浑说,我平日里夸你们姐妹的话少了?这会儿来祝宜人面前酸我。慈姐儿怎么不见,没跟着你来?”

    “几个丫头都在里边同妹妹玩呢,奶娘嬷嬷都跟着的。”

    苗夫人见她们聊得热络,故意咳嗽了声,又给张夫人使眼色,却见张氏根本没搭理她,转瞬又起身去了别处说起话来。

    她心里生怨,目光冷冷的看向祝春时那处,“柔姐儿岚姐儿。”

    正和祝春时说话的宁如柔两姐妹闻言看过去,便见苗夫人语气尖锐的道:“你们是国公府的贵女,不去找正经姐妹说话,也不帮着你们大姐姐迎客,在这里缠着祝宜人说东说西,也不怕人厌烦,且祝宜人长久待在外面,只怕连咱们府里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所见所闻也有限。”

    宁如柔乃是二房的姑娘,向来知道这位三婶是个眼里含不得沙子的,说话也常常含沙射影夹枪带棒,却不针对祝春时一人,而是所有人,便是张夫人也未尝没有被她指桑骂槐过。

    她略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祝春时,“祝宜人乃是王府的客人,方才大伯母也说让我们姐妹招待祝宜人,三婶这话未免也太没有道理了。”

    宁如岚和宁如柔一母同胞,性子却不比姐姐温柔娴静,当即道:“三婶竟是糊涂了,咱们府里的大门怎么开那是咱们的事,难不成还要以此为荣吗?祝宜人在外看过名山大川,我们却只待在京城,若是祝宜人所见所闻都不如何,那我们就更是坐井观天了。”

    “你——”苗夫人怒而站起,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张夫人抬手拦住。

    “三弟妹,今日是涵姐儿的生辰,又是王妃办的初春宴,你纵使有些不满,也好歹给我个面子忍忍,别毁了我姑娘和外孙女的好心情。”

    苗氏一滞,张夫人神态严肃,看着她的目光里还含着警告,周围的卢夫人和代王妃周王妃等人也只当不曾看见这边的闹剧,她心里生气,但又敌不过张夫人的威势,更何况花厅中还有吴王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苗氏甩袖离开,张夫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寻常日子苗氏如何为难她人言语刻薄,她是不会搭理的,只由着苗氏自己作怪折腾。但今日她刚来王府,吴王妃就特地和她说了两句,若是遇上了这位祝宜人,不必热络但也不要让人肆意欺辱了,尤其今日吴王妃还是主家,传了出去岂不是丢她们家的面子。

    长兴侯府出身的周王妃瞥见这一幕,掩唇暗暗讥笑,苗氏素来宝贝她那幼子,只当成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当初她们长兴侯府也打算和信国公府联姻,可惜苗氏看不上她的妹妹,说什么性子骄纵不能伺候好她儿子,后面千挑万选了好几家门户不高性子和善的姑娘,可惜人家瞧不中,没一桩能成事,如今还好意思怪罪别人。

    卞夫人也笑了笑,随口说起来时路上发生的事,这俞家虽说如今门楣低了些,但从祖上来看两家也是门当户对,而且俞家子弟如今还算有些本事,眼瞅着是要重新起来了。

    不多时吴王妃从外面进来,花厅里的事自有她的心腹前去禀告,因此苗氏的那番话她也知道,她倒也没有特地和祝春时说些什么,只是将给祝春时的礼重了两分,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卢夫人和代王妃,心里闪过许多猜测。

    小郡主在宴前出来露了个脸,连宫里淑妃都有东西送来,众人诚心诚意的贺了一回,才按资排辈的往园子里落座。时值冬末初春,不知吴王府中用了什么法子,至今还有一大片开得浓艳的梅林,远远看去好似一整片的红霞。

    吴王妃特地派人在每人席位上都放置了一枝红梅赏玩,而在她们对面,隔着一处圆形湖泊的对岸就是梅林,可以随时由人引着过去赏花。至于男客,则是梅林的另外一边,隔着枝桠横斜的梅花枝,隐隐绰绰能瞧见人影。

    祝春时和几个年纪相当的妇人坐在一桌,其中便有裴渊的太太江竺枝,当年裴渊高中头名授官之后,她们二人曾在宴会上见过,有些交集。这几年在外面,祝春时也没断了这点关系,每年都送了份年礼来,因此回来不久她们就再次热络了起来。

    隔着几桌,祝春时还看见了冯燕如,这些年她并没什么变化,甚至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看起来比当年更加美艳妩媚许多,身上穿戴也都不是凡品,可见其受宠。

    “你在瞧什么?”江竺枝低声道:“我听梁四奶奶说,方才你和卢夫人进花厅里去拜见各位王妃夫人了?”

    祝春时微微点头,“方才我来时怎么不见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出门时被臭小子绊住了,好容易才脱身。”江竺枝捏着那枝梅花笑了笑,“今日别的也就罢了,和平常宴会并无什么分别,倒是这梅花别出心裁,也不知王妃怎么做到的,这时节居然还没谢完。”

    “祝宜人和江太太这是在说什么?”席上对面的年轻妇人突然问道:“有什么话还要咬耳朵,是咱们都听不得的吗?”

    祝春时视线慢腾腾的从她脸上划过,仿佛在思考她的身份,直看得她嘴角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住,才漫不经心的挪开。

    “尤大奶奶说笑了,我和江太太多年不见,如今回来了总是有许多话想说的,每回都说不够。倒也不是什么私密话,谁来都听得,就是怕尤大奶奶听不大懂。”祝春时捏了捏花瓣,梅花特有的凉意传到指尖,“上回裴侍讲去德安府,回来时我托他给你带了礼物,你可还喜欢?”

    后两句话是对江竺枝说的。江竺枝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忙道:“还说呢,他原是去办公的,我事先也不知道是去你那里,不然定是要给你带些东西去的,他回来了我才知晓。劳你费心,选的东西样样都好,也新鲜,不止我,我家那两个小的也喜欢得不行。”

    尤氏乃是云阳伯府的长媳,房丽姝的大嫂,初二回门那日,房丽姝便对她家中母亲嫂子哭诉了一番。尤氏虽然也不大喜欢这个爱娇闹腾的小姑子,但到底是伯府的姑娘,受了欺负有了委屈,她作为娘家人也不能装聋作哑一句话不说。

    “你喜欢就好,那些东西也就是看个趣儿。”祝春时不愿在这宴中和人起什么争执,因此就只和江竺枝说话有意无意的略过她。

    尤氏吃了瘪,但她心里也不是没主见,房氏和她关系一般,为她说两三句话也就罢了,真要闹大了让吴王妃知道她挑头,丢了颜面事小,坏了家中男人的前程事大,因此见祝春时没往下接,她也见好就收,拉了旁边的妇人聊天。

    只是祝春时想安心度过今日,却总有人不遂她的意。吴王妃今日的宴并不拘束在酒席上,有爱好喝酒品茶的便围炉煮酒烹茶,有喜欢赏花的就去对面梅林或园子天井处的花坛边,有喜欢玩乐的也拨了个投壶射覆的地方,自在得很。

    “祝宜人。”三十来岁的妇人拿着酒盏走来,“我姓甄,你应该不认得我,外子和俞郎中是同僚。”

    “甄太太。”祝春时回想了下,她记录京中人事的册子上的确没这位,但说起俞逖同僚,户部清吏司共有十三位郎中,常与俞逖共事说话的有三四人,她都还算熟识,也见过那几家的太太,却没这人,想必就是旁的了。

    这位甄太太好似个自来熟,率先敬了一杯酒不说,态度也和善,颇有些剖心置腹的意味:“祝宜人当初和俞郎中外赴,可是让我好生佩服,若是换了我,我却是舍不得京城繁华的,外边的地界陌生不说,还容易出刁民,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比不上京城。”

    祝春时闻言嘴角带笑,也不插话,任由甄氏高谈。

    “不过也是应当的,那时候祝宜人刚和俞郎中成婚不久,若是就此分开,夫妻相隔千里,一别多年,还不知中间出什么差错呢。”甄氏说着就笑了起来,“总有那么些没良心的男人,要正妻守在家里伺候公婆,自个儿却在任上纳妾娶小,等任期满了回来,大的小的一堆,让人看了都觉得心里憋屈。”

    甄氏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好,忙道:“自然,我这话不是说俞郎中,谁不知道祝宜人和俞郎中夫妻感情极好,成婚多年没有子嗣,俞郎中也不见有二心。”

    “是没有二心,还是祝宜人手段太过厉害,俞郎中不敢有二心?”梁王妃把玩着三两枝兰杏,分花拂柳般从不远处走过来。

    “算下来,俞郎中如今也二十又六了。”梁王妃过来,甄氏便住了嘴,低眉垂首的看着鞋尖裙摆并不敢多话,“京中似他一般的郎君,谁不是儿女成群,便是我们家王爷,比俞郎中还要小上一岁,也有二子二女了。”

    祝春时微皱了眉,抬眼间不期然瞥见梁王妃身后的冯燕如,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明白过来这位王妃突然出声的用意。

    “若要那起子碎嘴的知道了,只怕说祝宜人善妒,俞郎中惧内,才导致如今这样,到底不好。”梁王妃掩了掩唇,故意道:“不如我做个好事帮一帮,可巧我娘家有个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出落得伶俐的时候,也好过祝宜人腹中空空,俞郎中膝下了了的场面。”

    周王妃注意到这边的场景,眼神在祝春时、梁王妃和冯燕如之间来回变换,随即了然的笑笑,她这位妯娌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冯燕如见此忍不住出声:“这毕竟是祝宜人的家事,王妃娘娘此举是否有些不妥?要是叫王爷知道了,干涉朝臣内宅,只怕传出去也不好听。”

    梁王妃偏头看看她,又看看不曾说话的祝春时,“冯侧妃果然和祝宜人关系要好,从来不爱出头的人竟也会帮着说话。我方才那话也不过是提议罢了,祝宜人身子不好,总不好一直看着俞郎中也断绝子嗣吧?说不得俞郎中也有此意,只是顾忌祝宜人多年相伴之情不好直言,不如我来做了恶人,对彼此都好。”

    祝春时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虽然心中顾忌她王妃之尊,但也没打算就此忍耐下去,“王妃是妾身的什么人,亦或者是妾身夫君的什么人?要来干涉妾身夫妻之间的事情,即便是家中长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红口白牙关心别人房里的事情。”

    她抬眸笑了笑,先是看向神色有些难看的冯燕如,再看向因这两句话而表情僵硬的梁王妃,“妾身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妃的话便成了圣旨懿旨,金口玉言,旁人必须听从?若是不听,便要无地自容,千夫所指?”

    郭太太便在此时赶了过来,刚好听见祝春时最末两句话,她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胸腔疼得很,连忙出来斥道:“祯娘在说什么胡话,还不快向王妃赔罪。”

    梁王妃也不管这事是她先挑起来的,她只知道这祝春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她的脸面,又有冯燕如的旧仇在,心下恨极,当即就要张口怒斥。

    只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比她反应更快的是祝春时。

    “祯娘?!”郭太太看着祝春时身体缓缓倒向地上,大惊失色之下急忙伸手去扶,“这是怎么了!”

    钟成玉和俞和萱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这一幕人登时就慌了。

    “嫂嫂!”

    “春时!”

    梁王妃愕然,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人怎么就晕过去了?

    主人家的吴王妃被这边惊动,匆匆赶过来,狠狠瞪了梁王妃一眼,忙让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把祝春时抱到屋子里去,边吩咐丫鬟去请大夫,边让人去对面请俞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