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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认错

    谢行湛默了许久,缓缓道:“变的不是我,是你。”

    “我以错误的方式,以最小的牺牲,达到了最好的结果,在完成统一之后,我的理想,我的心志不会为了保持名利官位而动摇,哪怕是与全天下人为敌。”

    苏宛冷哼:“那么你的妻女呢?为了实现你的理想,你的报复,就任由妻子和女儿陷入险境?”

    他垂眸,指尖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紧紧掐着指节:“阿云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女儿。”

    “她?”苏宛拂袖,眸中浮出蔑视之意,“一个只会长袖善舞,曲意逢迎的女人,你凭什么相信,没有燕王的荫蔽,没有你的庇护,她能保护好孩子?”

    谢行湛眸中溢出柔光,笑了笑:“是你小看了她,也小看了天下间的女子。”

    从伽蓝祭塔一案的小小女子,牵扯出了灵泉宫最大的秘密,以二人之力,歼灭灵泉宫刺客营数百人的围杀。

    与杨玄泠斗智,带领无辜女郎,闯出红莲地狱,将刘连殷捆了扔在都察院的门口,才有了后来祭塔上诸臣以死为谏,为五郡孩童申冤的切实证据。

    她不说,但他都知道。

    她只是女眷,入不得南凉的官场,可西平郡与五郡的三桩大案,无一不是由她开始,再由他结束。

    他只是跟在她的身后,沾了她的光罢了。

    陆温回了临松,第一件事便是回了四署继续抄书,一开始崇文馆的先生们不同意,言之离馆长达半年,是以自动放弃学业。

    只是碍于她搬出了崇文馆却有“旬假”“授衣假”“田假”“端午中秋”等等规矩。

    言之大不了未来几年,无论风霜雨露,她日日点卯,绝不缺席。

    又作写几篇利民策论,叫几位大儒连连称赞,这才允了她恢复学业,继续在书堂抄书。

    只是苦了九儿与兰儿,陆温上学堂时,她们要替师父照顾两个孩子,待陆温下了学堂,又要被师父督促着读书习字加之习武。

    日子是苦不堪言,但锦衣玉食,又非奴婢,倒也比从前自在了许多。

    明叔还是老规矩,每日驾着马车来崇文馆接她回家。

    只是这一日,伸出来的那只手,白净莹润,修长如竹,陆温一眼便知此人是谁,当即心下万分不悦,拔腿就走。

    谢行湛见她甚是生气,将帷帽往头上一带,就冲出了马车,追了上去。

    “云儿,云儿。”

    “云儿,你听我解释!”

    崇文馆隶属于国子监旗下,却只是女子学堂,从未有过男子擅入的情况。

    陆温灵机一动,掉了个头,又回了学堂。

    谢行湛也怔了,女子学堂,男子擅入实在不成体统,他虽是个混账,却是个极重礼数的混账,知晓入了学,必要掀起一片风波。

    几番思忖之下,稳了心神,决定在崇文馆门口,巴巴的等妻子出来。

    路过的女郎见此人立于原地,虽戴着帷帽,一袭素白云锦斜领长袍,胸口缀了湘竹织绣,玉带更衬纤纤细腰,风姿绰约,宛如松竹,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可他这一等,就到了夜半三更。

    春寒还未过去,柳荫下冷飕飕的,他这衣衫实在单薄。

    遑论鞭刑未愈,这一等,一吹,身子骨实在娇弱,就起了高热,将将压制下去的毒潮,再次游走全身。

    他等,明叔自然也要等,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明叔从马车内拿了一把伞递过去:

    “王爷,咱们回府吧。”

    他举着伞,哪怕鼻头冻得通红,也不肯挪一下步子:“再等等,她快出来了。”

    明叔摸了摸脑袋,想了想,还是继续劝:“可是王爷,要是王妃娘娘先走了一步,怎么办?”

    “崇文馆只有这一扇门,她肯定会出来的。”

    明叔又道:“王妃娘娘功夫那么好,万一跳……跳了墙呢?”

    谢行湛执着的说:“我没看见她跳墙。”

    明叔啧啧了两声,继续劝:“万一是从后院跳的墙呢,王府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奶娃,王妃娘娘定是舍不得离开小郡主太久的。”

    谢行湛大惊,喵呜喵呜了几声,将招财唤了出来,吩咐一只猫咪:

    “你快回府,看看云儿回去了没有,若是回了,回来报我,若是没回,也回来报我。”

    招财优雅的踩着猫步,不疾不徐的往王府的位置走去。

    谢行湛气得笑了,踹了一脚雪团子的屁股:“还不快去,晚了你今儿没肉吃。”

    雪白的团子唰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好在崇文馆与燕王府隔了不过三四条街,没一会儿功夫,招财又蹿了回来,摇着尾巴先转了一圈,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谢行湛:“……”

    回府时,谢行湛脚步很轻,先入书房的内室,点了香膏,兰汤沐浴,最后将自己的伤痕一一处理了,才衣衫齐整,敲响了寝卧的房门。

    自女儿出生,妻子便与女儿同睡,他极难近身,遑论与她亲近了。

    她打开门,眉眼恹恹:“你干嘛?”

    阿蓁已经被她哄睡了,乖巧的卧在摇篮里,皮肤雪白,在微弱的的烛火下似一块羊脂美玉。

    谢行湛指了指摇篮:“我……来看看阿蓁。”

    不想看阿蓁,只想借着看阿蓁的机会,来看看你。

    他时常想,还是没有阿蓁就好了。

    他又时常想,幸好有了阿蓁,他才留住了她,叫她忘了那一年之约。

    实在卑劣,实在无耻,但好在有用。

    陆温叹了叹,没有阻拦他:“哦,进来吧。”

    谢行湛立即挤进了门,顺从的将门关上,想了想,将锁销也插上了。

    陆温慧眼如炬,自然没有略过他的小心思与小动作,挑眉问:“又干嘛?”

    谢行湛垂眸,语调柔糜:“我错了。”

    陆温:“?”

    她默了半晌,还是问:“你又得了失心疯?”

    谢行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去抱她:“我错了,不该为了南安王和你置气。”

    陆温偏着脑袋,用食指抵着他的肩膀不允他近身:“你到底想干嘛。”

    每次他这个态度,就是挖了个坑,等着她去跳。

    她就是再再再蠢,也不可能信他了,不如摊开了说。

    “我没有……”他垂着眼,眼睛迅速变得薄红,“我好怕,好怕你会生气。”

    他从石窟出来时,病体的疼痛完全左右不了他的思绪,能左右他的情绪,能叫他觉得恐慌,觉得害怕的,只有她。

    他强忍着体内的毒素流窜,强忍着体躯的疼痛,在马车内等待她下学的那段时间,他只能掐着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的清醒。

    现在看见了她,痛楚总算平复了些。

    他又想起,来崇文馆哄她之前,曾与陆衍这个迟迟追不上姑娘的蠢人,有过一番深刻畅谈。

    他问:“要如何才能让阿云不哭呢?”

    陆衍答:“你比她先哭,她就会忘了自己也想哭,转头来哄你了。”

    他又问:“要怎样才能让阿云不生气呢?”

    陆衍答:“哭,还是哭,实在不行,就扮可怜,越可怜越好,病重垂危的那种。”

    他斜着眼,凉凉的问他:“所以你扮可怜,自己摔了腿,秦无疏那个笨小子,却转头怪我家门槛太高?”

    陆衍打着哈哈:“别打岔,你问阿云,扯我家玉衡干什么。”

    他冷嗤一声:“人家宁愿守东海都不愿意嫁你,敢问一句你是承父遗志驻守祁州,还是跟着你的玉衡一起去东海?”

    他瞬间就恹了下去:“祁州吧……”

    他顿了顿,补充着说:“军中若无战事,我来回跑也行,总之绝不能耽误我和她的婚事……和感情。”

    他似乎是想到些什么,继续补充:“当年爹和娘也是这样两头跑,也没见感情散了,反而小别胜新婚呢。”

    谢行湛羡慕极了,又瞧着自己天天惹人生气的糟糕样儿,心里很是嫉妒:

    “苏凌祁州两郡,来回只要十日,祁州与蓬州,一南一北,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来一回便是两个月,你可想好了,真要两地分居?”

    “嗯。”陆衍点头,十分郑重的说,“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