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病权策 > 第一百零二章 因缘

病权策 第一百零二章 因缘

    李和璋在军中待了两日,才下令回宫,皇后帐里气氛凝重,收拾东西都是蹑手蹑脚的。

    皇后还小病了一场,映红将茶奉上,“还有一会启程,娘娘在浅睡一会。”

    皇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将映红招到跟前,低着声问:“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小冉找到了没?”

    映红赶紧左右看看,屏避其他人,“娘娘,以后切不可再提起这个人了。”

    虽然刺客奸细潜入一事营里瞒的密不透风,可贵为皇后,怎么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乔小冉失踪,臣子们都猜测她就是奸细,潜进宫另有所图,圣上没责罚坤宁宫已经是万幸了。

    皇后道:“事情尚未盖棺定论,怎么就不能提了,小冉怎么说也是本宫身边人,若是真出了事,本宫还能难逃其咎不成。”

    “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映红跪地,细声道:“此时圣上正在气头上,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一事?”皇后垂了垂眸,看着手中金丝帕子,幽幽道:“只要本宫一日在这宫中,就不可能安然平稳。”

    映紫进来,“那娘娘还歇吗?”

    “不歇了,准备启程吧。”皇后扶着桌椅缓缓起身,望着帐外春色说:“别误了时辰。”

    “是。”

    映红映紫服侍着皇后出帐,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一回宫,便不知何时能再出来了。

    乔冉的心从来不在坤宁宫,不在这朱墙绿瓦的皇城,皇后何尝不知,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么多种法子,她偏偏选了最愚蠢的一种。

    或许这就是命。

    林中野兽众多,春猎一收,豺狼虎豹便开始出没了起来,就是大营的士兵,巡林都得成群结队而行,每年都有迷了路被野兽攻击丢了命的倒霉蛋,更何况乔冉一个小姑娘。

    李和璋这边刚走,公玉夷便带着圣上口谕处置了曹勇,给了十万驻军一个警醒,各营的统领,连夜入宫听宣,到头来也是发落的发落,斩首的斩首。

    两国使臣自然还得在京中待两日,李和璋将人安排在官驿,刚住下便有客来访。

    百里明哲陪着百里嘉月出门买新奇玩意,在衣裳店里便被人悄悄搭了话,“望告诉家中,希冀犹存。”

    百里明哲恍然一瞬,回过头只瞧见一位公子的背影。

    “哥哥瞧这个好看吗?”百里嘉月试了身湖蓝衣裙,笑容明媚的问他。

    百里明哲回过身,笑了笑:“好看。”

    “哥哥眼光真好,”百里嘉月兴冲冲的付了钱,百里明哲走到她身边,轻推了一下她示意离开这,百里嘉月顿悟,大声道:“走,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出了街,百里嘉月才低声,“哥哥费心也无用,一路上总是有人盯着,无孔不入。”

    “我知道,我们此次来大梁,最好的消息已经拿到了。”

    百里嘉月略带震惊的抬头看向百里明哲,“哥哥说的是……”

    “是啊,哥哥带你回平景吧,你不用强留在这了。”

    百里嘉月垂下头,眼中的酸楚差点涌出,尽管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可她还是希望能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呆在最能活下去的地方。

    大梁如地狱,多年来,无数的棋子前赴后继的到这里来,悄无声息的死在黑暗里,他们的尸骨不能入坟,魂魄不能回家。

    她以为,自己的归宿也是死在这,幸好,上天垂怜。

    “谢谢哥哥。”百里嘉月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的说出这四个字。

    百里明哲人逢喜事,精神头也好了不少,次日入宫后便告知李和璋,平景要务众多,耽误不得。

    李和璋巴不得他早点离开,自然毫不犹豫的允了。

    不日,田子车也悻悻的回了晋楚,李和璋这才敢大肆处置不忠不义之人。

    公玉夷忙完一天公务,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回皇城司所后,径直就倒在了床上,“真是要了老命了,我本就想早些过上解甲归田的日子,怎么好端端的被人当成八块用了,唉……何时才能不受这些束缚,早日回家种田啊。”

    陈疚路过他,用扇骨轻轻敲了他一下,“别胡思乱想了,今日有收获吗?”

    “算是有吧,起码清了一匹害群之马,朝中人人自危,能乖一段日子了。”

    “呵,”陈疚摆弄着茶台,慢声道:“害群之马何其多,风声过了,还是一样贪的贪,瞎的瞎。”

    公玉夷翻身坐起来,“内忧外患,不正是大梁现今的处境吗?外患难解,总不能内忧也猖吧。”

    “嗯。”陈疚斟上茶,“你说的也在理。”

    公玉夷撩起衣摆坐到他对面,喝了口茶,道:“好茶。”

    陈疚笑笑,“想让你帮个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打你进这屋,我就猜到了。”公玉夷只管喝茶,道:“放心,我安排了。”

    陈疚抬眼看他,顿了会拱手,“多谢。”

    “曹勇落马,圣上远在宫内,西郊十万驻军和群龙无首又有何分别,我奉命全权查办林中刺客奸细一事,睁只眼闭只眼放个人出去不成问题,你在外面做好接应就行。”

    陈疚又谢,“你们找到她了吗?”

    公玉夷脸一僵,眨了眨眼,“没有。”

    说起这个,公玉夷还真有些捉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他们都一寸一寸的搜林了,就是一头恶虎,也该逼上绝路了才对,可至今为止,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一点儿乔冉的踪迹。

    “呵呵。”陈疚一时没忍住笑出声,“现在该相信我的话了,她并不简单。”

    公玉夷费解,“我就不明白了,她哪来的本事?指不定她早就被野兽给吃抹干净了,我们才找不到。”

    “不会。”

    “你就那么笃定?”

    陈疚还是万年不变的那句话,“我信她。”

    公玉夷看向陈疚,他说这话时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原本冷清的眼底多了丝柔情,低头思考着什么,笑意逐渐加深。

    公玉夷撇开目光,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

    他打断陈疚的思绪,严肃道:“曹勇的位置,得有人接任,你有举荐的人选吗?”

    陈疚思考了会,指尖沾上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

    公玉夷读了出来,“游桐台?”

    “正是。”陈疚抬手间已经抹掉了桌上的痕迹。

    公玉夷吸了口气,“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侯爵府二子,游侯爷曾经最厌弃的儿子,两次科考皆落了榜,一时成了满城公子哥的笑话,当年同侯爵府分家一事闹的满城风雨,怎么会没印象。”

    陈疚一口气说完,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轻扬着眼皮提醒公玉夷,“想起来了没?”

    公玉夷“哦”了声,“想起来了,可是自从五年前侯爵府落败,贪污一事被揭发出来后,全家流放北寒之地,这京都早就没侯爵府了?”

    陈疚又问他,“游桐台也流放了吗?”

    “没有吗?”公玉夷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游桐台虽说被游侯爷厌弃,可他也是侯府嫡子,流放之刑,怎么能放过他?”

    陈疚不打算让公玉夷自己想起来了,“侯府分家后,游桐台被扫地出门,仕途不顺,他便从了军,自请去了边疆,彼时边疆有游牧民族骚扰,他又战功累累,便免了流放,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如今已经做了都尉。”

    “是吗?”公玉夷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西郊军营。”

    公玉夷:“……”

    陈疚以为公玉夷已经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了,只需要朝中多人举荐,让游桐台更上一层,暂时接手驻军,后面自然好说。

    公玉夷的关注点更急切,他拉住要走的陈疚,“你何时把游桐台安排进西郊军营的?他可是侯爵府唯一的血脉,若是他心怀不轨,想恢复侯爵府荣耀,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

    “他不敢,”陈疚推开公玉夷的手,顺了顺衣袖,抬眸说道:“我能提拔他,就能压制他,况且,他是我天枢的人。”

    公玉夷无话可说,他只知道陈疚用了十年打造天枢,里面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能文能武,流落出去,各个都是能带回绝密消息的细作,可天枢到底有多少人,是个怎样的组织,陈疚如何令这些人生死相随……公玉夷却一无所知。

    “急着做什么去,陪我再说会话。”公玉夷泄气,总觉得自己一个健壮的男人,却处处比不过陈疚,他这个人要城府有心计,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实际断情绝爱,杀伐决断。

    陈疚说:“不坐了,我该去接人了。”

    京郊密林并非全是死路,距离大相国寺最近的一处小道,便与密林西边相接,若是能在密林中不失方向,抗过日夜温差以及毒虫野兽的口腹,便能有机会撞出一条生路。

    乔冉在密林中潜伏了整整七日七夜,浑身上下早已脏的不成样子,肉体更是伤痕累累,可她却不觉得累,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领地,密林是她前世在组织里偷生多次的地方,她懂得如何存活下去,枪林弹雨都不能奈她何,更何况现在的冷兵器。

    一路西逃,直到她听见钟声。

    扎紧伤口,她抹了把脸便快速往路上去,头顶的树木逐渐变得矮小,躲躲藏藏的她终于看见了久违的阳光,就在生路的前方,一辆马车缓缓经过,最后停在了哪。

    乔冉躲在远处,眯着眼看去,自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右前方是大相国寺的长阶,他要登阶上去,而不是走左边平坦的车道。

    就在陈疚上阶的瞬间,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他回过头远远的望去,似乎和乔冉对视了一下。

    乔冉后来回想,那一刻她竟从未想过“巧合”二字,只觉得上天注定,因缘际会。

    被接进了马车,陈疚下令车夫赶紧走,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大相国寺人最多的时候,免不了遇见熟人。

    乔冉的手被捂热,脸脏的看不见真容,可一双眼睛却明亮无暇,故意调戏道:“你在这等我吗?”

    陈疚用湿帕子,一点一点的替乔冉擦去脸上的污垢,露出她那伤了一道一道的肌肤,红着眼睛说:“我来为你祈福。”

    乔冉又想起刚才那堆落了叶的长阶,很少有人一步一印的走上去替人祈福。

    于是笑了笑道:“大相国寺真灵,我回头也来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