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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99章 疑云窦生

    镇上贴出了告示,示意民众近几日不要前往京城,这几天民众大概是看见军队向京城移动,就连原本戍卫镇上的将士们也跟着大部队一起都往京城奔去,于是百姓们又都到街上摆摊谋生,开市的开市,叫卖声虽然比之前稀疏了些,但人总要生活,烟火气就在一片萧索紧张的气氛里稍微恢复了些。

    从小巷里绕出到了官街之上,看见小巷附近就有早餐铺子准备营业呢,老板赶忙热情招待,“姑娘,我这儿的包子,豆浆都不错,您看看?”

    我见老板如此热情,想着他们生活也是艰难的很,便直接包了许多早点,想着院子里的人都要吃,那老板见我出手阔绰,更加应勤不已,赶忙就把这些包子豆浆都给我放在油纸袋里,还嘱咐我拿时小心洒出来。

    “老板,你们又可以出来做生意了?”见到街上的将士几乎不见,老板点头称:“是啊,要不然我还没办法出来做这些铺子生意,这些人可真烦!”

    “他们都前往京城了?”

    “大约吧,”见我提及士兵调动,脸上浮现出一层难以言喻的表情,“姑娘看着不像是镇上的人?”

    “是,是来探亲的。”

    “唉,姑娘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日就要起战事,长生娘娘要是能看见,定然那些乱臣贼子不得善终!”

    说完,老板就去忙了。

    我拿着一大包的早餐就往小巷里面走去,林其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一把顺过了我手上的东西,豆浆差点洒在地上,我正要发作,一张笑脸就赔了上来。

    “林其之!”这大概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声喊他名字,他被我这样一喊,反倒乐了,“这才几日不见啊,姑娘如此想我?”

    “你......能不能有点样子?”

    “不能。”听到他这么直接了当回答,果然,让浪荡公子回头真是比金不换还难,“你没见我手上拿着豆浆吗?!刚差点就要洒出来!”

    “我这不是来帮忙来了?”他歪歪一笑,就大步流星往院子里走去,我刚想提醒,这里可是有人不待见他,他从来不管旁人怎么看待他,敲响了门上铜环,里面兄弟听见响动自然开了门,一见到是林其之,立马警惕起来,见我走在后面手上拿了不少东西,绕过挡在门口的林其之来接我手上的东西,“姑娘,您不必如此辛苦的,院儿里什么都有。”

    “没事,我正好起来练功,也想给你们带点外面的吃食。”好吧,主要是我嘴馋,想换个口味吃外面的东西,林其之拿着东西,向我眨了眨眼睛。

    “对,那个你拿回自己院里吃吧。”我顺口说了,反正那些包子豆浆都够,林其之笑了笑,“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越姑娘,豪气爽快。”

    嘴里的蜜语甜言将我一通好夸,不得不说,林其之这人,还是有点招数,要不然怎么能在南晋官场上做了这么多年生意。

    箫元亨听见门口有些动静便从竹林小径里走出来,看见我俩一唱一和在大闹,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等我留意到他,便向林其之使了个眼色,他还是那样皮笑肉不笑,“三殿下要不要来吃点?”顺便举了举手上的早点,“不会是饿了吧?”

    “十娘,你过来。”箫元亨语气冷漠,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只是在路上碰见,并没有别的。”

    “.......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箫元亨偏过头,也不正眼瞧我说话,我觉得有些好笑,“不是,真的只是早上遇见而已,我跟他并没有别的关系,三殿下莫要错想了。”

    “你......有意中人吗?”

    “啊?”这会子轮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眼看战事将起,局势未定,他这个心里眼中只有统一天下这种宏愿的三殿下,今日是被人打了脑壳,进水了?

    “殿下?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意愿。”这是我心里话,如今他这样想,索性讲出来,“等一切事定之后,我想能不能辞去郡主之位?”

    “为何?!”这会在他终于回头看我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地位!”

    “可我不喜欢,我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孤寒高位,我习武就是为了让玲珑派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现在不说有了,但至少不算是寂寂无名,至于郡主之位,我也是被动接受,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还有呢?”

    “我想你们封我郡主,想必之后必有一桩好婚事,否则你不会那么问我。”

    “你心里还想着李行胥吗?”他一脸凝重,我想,就算我去了梁燕,也不是和他成亲,这会子这么着急问我,肯定是觉得我心里还放不下李行胥吧。

    “并没有,殿下想多了。”望着已经升起的太阳,春意好像跟着北风一起带到了此处,他听见我如此作答,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淡淡一句:“你与他,是死敌,我不想你因为他再次受到伤害。”

    “谢殿下提醒,我心里明白。”眼看他朝着自己院里走去,不知道为何,总有种寂寞感,不过也是,南晋皇室是如此,难保梁燕之后不会变成如今南晋的模样。

    不如辞去郡主之位回到苌越山上当个闲人,想在江湖间逍遥就可逍遥,想在山上养老就在山上待着多自在,红尘中的事情,我不想理会,南晋京城必然是一场恶战,能不能活到最后还都是未知之数,林其之从阴影里走出来,想来也是听到了我与箫元亨的对话。

    “越姑娘,哦不,郡主娘娘。”他故作恭敬的模样,“以后还要仰仗郡主娘娘的光,让林某人活下去。”

    “你的手段比我高,心机比我深,经历自是不用说,林公子何须仰仗一方势力养活?”

    “在下只是商人,哪边对林某人有好处,自然心向哪处。”

    我走向外面,“你也听到了,一旦事成,我便辞去郡主之位,恐怕要让林公子您失望了。”

    “姑娘,你还是想的简单了,梁燕既然封了你为郡主,君命在上,你还能违抗不成,到时候再来一桩美好姻缘,这一生享受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竹林随风动,心波泛起,听着他说这话,不免有些黯然,“我当初就是为了反抗才逃出家里,如今难道要为了这样的虚位,嫁给不愿嫁的人吗?”

    林其之听到此处显然来了兴趣,“逃出来?姑娘当初是逃婚出来的?”

    “是,林公子我不妨告诉你,你当初追查的岩州秦家,就是我家。”走到门边,“很意外吧?还有活口留下了。”

    “这点倒是意外了,原来姑娘是秦家人,那跟京里的那位秦大人关系是?”林其之索性把我拉出门去,到他们院子里细说当时详情。

    “秦大人是大房出走的儿子,我呢只是个三房养女,要说跟秦家有关系,只是他们托养,并无血缘,那日他们决定用我与岩州陈家联姻,没想到我不顾一切在结婚当晚出走,之后跌落山崖,被我师父救起,诚如老人家所说,这身武功并非从小学起,半路出家,还未修炼到家。”一股脑儿将心里埋藏了许多的话全部说给了林其之听,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路认真听着,很快就到了他所住的院子前。

    “老人家想见你,估计想传授你武功,不过姑娘的身世,倒是真的让林某人意外,不瞒姑娘,当时林某人正在岩州追查长公主用兵一事,正巧查到秦家茶庄,没成想半年之后,全家屠灭,还以为没有活人,没想到,姑娘居然是秦家三院的,不过,姑娘也不知道,秦家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营生,你必然也是在元州这一路下来才知道自家惨剧为何发生吧?”

    我微微颔首,的确,越冲之当时让我来到元州同福客栈追查秦家二十三口被杀一事,没想到总兵府落雁楼他们会直接上门来找,李行胥自然是知道我身份,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李行胥他的母亲,南晋长公主李宴符指使一切,如箫元亨所说,我与他终究是一生死敌,不可能有何可能。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杀了李家人。”此刻林其之脸上笼罩着一层厚重阴霾,手骨发出响声,“林公子,你当真恨死了这家人?”

    “不然呢?姑娘以为?从前为人做事,林某人手上一片大好生意全被李家的疯子们搅黄了,连星之都被他们设计害死,是,星之与我所做之事,于南晋百姓而言罪无可赦,可是他们这些贵人这种肮脏手段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利用长生之法行巫蛊之道,上行下效,这些年毁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走上不归之路,以至于家破人亡,想到此处,我只能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如同铅块,周身无比沉重,紧接着他又说起,

    “不如让梁燕一统天下,我去过梁燕京都,那里可比南晋京城繁华许多,而且,他们吏治清明,也不相信世上长生之说,前年,我路过京都办点生意,就听到他们下令不许在梁燕境内修建长生娘娘的道观,说这是祸国殃民的玩意儿,不准在民间推行。”

    “姑娘还没有去过梁燕?”

    “我只是小时候在钦州长大到六岁就被接回岩州秦家了,并没有具体的印象,何况那时,梁燕还未完全控制钦州,不怕林公子笑话,我此生的远门都是从那晚逃婚之后开始的,之前就被锁在小小院门里,不知道外面发生如何变化,而秦家人对我,一向是冷眼对待。”

    想起那段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连阿娘的样子,也快要忘记了,只想到那晚的红色与血案当晚的惨状一直回荡在脑海之中,欢愉太少,痛苦过多,想到此处眼中温润,心里怒火又在燃起,随后就听到一声清脆洪亮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姑娘,莫要伤心,老朽等你许久了。”

    听到是老人家在喊我,立刻收敛心神,擦了擦眼,便和林其之一起走到院子里,与前几日不同,老人身上的着装已变得干净利落,眉眼间的犀利很是熟悉,举手之间散发贵不可言的气质,竟然看不出往日被囚禁的一丝痕迹。

    我走到他跟前,他笑吟吟抬头,“姑娘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很是不易,不过也正是因为姑娘半路出家,内力容易不受控制,尤其是最后两章心法,若是长时间不动用真气,走火入魔也未可知。”

    老人家对我体内的真气武功来历很是了解,就连最后两章也是知道的,心里顿时戒备起来,老人家温和说到:“不过,姑娘你不要介意,老朽只是之前认识会使此武功之人,”

    无论他怎么说,心中疑窦不减一份,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被锁在宪王陵里,我向林其之使了眼色,他点点头便旁敲侧击起来,“您的话我们自是信的,只是你的身份,恕在下冒犯,今日我们三个聚在此处,自然是带着问题来请教,望老人家你知无不言,再说了,我家越姑娘心里一向坦诚,她见你如此熟悉她门中武功,不要说她心里如何想,哪怕换做是我,也要起了疑心。”

    他的口吻既充满威胁,又是不忘调笑,居然一口一个我们,还有什么叫做我家越姑娘,算了,不必与他多做计较,眼下对付老人家比较重要。

    一顿胡思被老人家的言语打断,“我自然不会对你们产生什么威胁,老朽被困地牢数十年,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们讲的,老朽确实不明白,但这几日听你们说起什么长生娘娘的道观?这是什么?”

    于是我把关于长生娘娘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老人家。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听完之后更是气愤到不行,“如今南晋居然变成了这样吗?!”

    随后,一声冷啸冲破天机,“他们......当真狠心!”我和林其之见到老人如此心里更是不解,等到他心绪恢复一些,“老朽说过,要传给姑娘剑法,还要请姑娘这些日子务必住在此处,专心修为,越姑娘家人那边,还是请林公子跑一趟吧?”

    “不,还是我自己去说,他们最近也不打算做什么,我跑回去跟他们打声招呼,收拾了东西就来。”说罢,林其之脸上倒是十分高兴,“呀,这么说我还得谢老人家你,把我心上人弄来了。”

    我也不理他,径直向门外走去,看样子要解开我心里谜团,只能住下,回去跟箫元亨兄妹打声招呼就可。

    回到自己之处,进屋收拾细软,元墨不在屋内,只有箫元亨坐在红梅树下,上头还有几朵,快要凋谢完了,我背上包袱走了过去,“三殿下,我要去那个院子住一阵,之前在地牢救出的老人,今日说要传授我剑法作为答谢,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就派人来喊我。”心里想着,这段时间恐怕都不能回.....”我还没说完,箫元亨腾地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元墨在此处想必不会有危险,距离实施计划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我们好好准备。”

    “不是,这箫元亨今日怎么会这么不对劲?”我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去学个武功,如今林其之对我也产生不了威胁,难道是去找林其之的麻烦?想到此处,我便抢在前头说:“还是我一人去,林其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行。”没想到箫元亨这会子居然拿出皇家气势,“吾要与你同去。”

    我实在拿他没办法,“殿下,属下知错,忘记身份,还望殿下海涵。”低着头,默然。

    冷风吹来,残梅被吹落在桌上,我们两个相对无言,见他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我便走在前头带路,朝着老人家所住的院子走去。

    不知道这些天,还能听见什么真相?

    一路凝重,走回老人家院中,林其之见我脸色不对,便想上来问,转眼就看见跟在后面的箫元亨,“哼。”冷笑几声,退靠到旁边柱子上。

    “姑娘,那位是?”老人家望着箫元亨的模样,“这位是......?”

    “梁燕三皇子,箫元亨。”他脸上淡淡的,一点也看不出,老人家听到这么直接介绍自己,倒是不意外,“老朽跟梁燕皇室也有些缘分,没想到,如今在南晋土地上碰上了梁燕皇子,真是莫大荣幸。”

    说完一瞬间,在场几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静得只能听见雀鸟掠过院中的展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