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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100章 往事浮云

    我们各自进了屋内,当我走进屋子,里面的一切陈设全部按照星月楼里的那间院子来布置,书桌上放了一把琵琶,我放下包袱,第一次由心而发触摸着琵琶,自离开丽都以来,我再也没有抚琴过,一时兴起便抱在怀里,调整琴弦,脑子里想起柳乐师教我的那首垂杨柳,那时候河阳还活蹦乱跳的跟我说,等她回来讲个故事。

    结果,我没能等来故事的结尾,而是河阳冰冷的身体。

    手上节奏不住的加快,“急急切切,大珠小珠。”随着一声琴弦的绷断,戛然而止。

    林其之就站在门外,静静不出声,我见琴弦断了,正准备放下琵琶,他听到突然中断便走进来,一看到桌上绷断的琴弦,笑着:“姑娘好生厉害,诶呀,陆甲镇可找不到上好的修琴师傅。”

    “找不到,那就算了,反正也不着急。”我找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他干脆来到我身边,倒茶来喝,“怎么样,布置的合不合姑娘心意?”

    “还好,林公子有心了。”说完这话,就看见箫元亨也走了进来,坐到一边,林其之顿时变回那个赤霞派少主,不冷不热态度,要不是老人再度喊我,这样的僵局还真是没办法打破。

    我们三个立马出去,老人依旧在躺椅之上,眼神却比之前犀利许多。

    “姑娘,我答应过你,要传授你剑法,不如现在?”说罢又是递过来一本无名书籍。

    我连忙接过来打开,里面第一页就写着,“流风如剑,飒沓如势,长虹贯日,回转如月。”

    接下去几页都是剑招连势,招式之间无比精妙,显然这是老人一生的心血,想来他以为被关在地宫里再无可能传授自身武学的可能,因缘际会之下,被我与林其之救出,重新见到人间,老人自然是欣慰,一本厚厚的秘籍,“这里是我写了一辈子的武功,原以为会与老朽一起腐坏,现下这本就送给姑娘,不过我想,里面有些剑招,你应当是熟悉的。”

    听到这话,心下有些好奇,便开始认真观察,果然,上面的剑招与苌越山思过洞里师祖留下的剑法有些相似,我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人的身份,恐怕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宪王陵,与他的关系,他是被何人锁在底下,又是何时被锁进去的?一大堆的问题,充斥心头,于是关上剑谱,老人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问,“有什么看不懂的,姑娘请问。”

    “您是被什么人锁在地牢里的?”

    “老朽被人暗算,醒来时就已经在地牢里,锁我那人,并不清楚。”显然老人是不想提这件事,故意用了半真半假的语气,旁边沉默许久的箫元亨突然开口:“既是出其不意,想必是熟人吧?”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并未作答,“老朽实在不愿意提及那人名字,被锁那晚确实被人下药,况且这许多年里只有猜想,并未收集到确实证据。”

    “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看着站在眼前的我们,“看样子,要是不把故事告诉你们,诸位对老朽,恐怕是放不下心了。”

    “那是自然,我和越儿好歹是救你性命的恩人,老人家,那样的境地我们完全可以放弃不救。”林其之语气里有种威胁气息,我用手肘碰了碰,示意他不要对老人如此这般态度,我心想:人家想说就说,不想说总不能撬开他的嘴吧?

    林其之笑着,并未开口,老人家缓缓坐起,“公子与姑娘,看着不像是一路人。”

    “当然不是。”箫元亨立刻接上,“越姑娘的师父可是当世高手,你说其中剑招有些熟悉这是什么意思?玲珑派不是什么大门派。”

    “玲珑.....玲珑......”

    老人不停重复这两句,“玲珑派不世传之武学,难得窥见天机,这套剑法,就是从朋友处学来,敢问越姑娘的师父,如今是哪一位?”

    “她排行老九,我排行老十,通常叫她越老九。”

    “姑娘,我说是你师父的真名。”

    我看了看箫元亨,到底要不要说,他接收到我这边的眼色,抢先一步开口,“老先生,我们实不知你与玲珑派究竟是什么渊源,里面原因可否示下,不然越姑娘实在不好说出师父名号。”一番托词,老人家自是会意,身体微微颤动,又缓缓躺了下去,望着天上白云飘过,见他神情好像在回忆一件久远的事情。

    “宪王,那时候是皇帝,我记得是第十年的时候,我去往梁燕路上,遇到劫匪,那时我身上还有要紧差事,不好走明路以免引起旁人注意,没想到,还是有人闻讯赶来,见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为了完成贵人交待的差事,我只好拼命应敌,大雪刚停,路上又是泥泞,我武功不及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没有打断,老人家自顾自的说着,“老朽以为会命丧当场,干脆就豁出性命去,眼看左手边一人就要刺过来,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啸,紧接着头上立刻罩上了一层剑光,那人出剑速度极快,只是刹那间,那些杀手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永远忘不了,他粗布衣服从天而降,出手极快,无人可破,但那时我已经精疲力尽,还未多走几步,就倒在了雪地之中,等到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里,身边燃着火,盖着一整张虎皮,很快,洞内就传来了脚步声,我装作还是昏死过去的样子,他瞧了瞧我,笑了几声。”

    “喂,还没醒呢?”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那人影子被火光拉得极长,照在石壁之上,犹如幽冥鬼魂,放下枯树堆,干脆坐到身边探了探我的气息,“起来吧,该吃东西了。”

    “当时我听到此言,心里又觉得这人语气里并未有任何敌意,才敢缓缓睁眼,那人举起手里早被叉好的野鸡还有河鱼朝我晃了晃,随后就坐到火堆旁边开始烤起来。肚子此时不争气的叫了,那人指着肚子开始哈哈大笑,不瞒你们说,我从来就没听过如此豪迈洒脱的笑声,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这样洒脱的人,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老人家脸上带着笑容,“我们就通过了一顿饭就熟悉起来,因我身上还有重要差事,不好讲太多的事情,只听他说着从梁燕到南晋一路上的见闻,还有风土人情,真是畅快。”

    “加之我知道这人身怀绝世武功,便想利用,也不是,大约是我喜欢这人的言谈举止,脾性性格,总之我很喜欢与他在一起。”老人家闭上眼,干脆让自己重新陷入到回忆里。

    “于是,我便跟他提出了,能不能护送到梁燕与南晋之间的苏阳城,毕竟要北上做事,一路上生怕还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可他,摇了摇头,直接与我说,”

    “你看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人。”

    “仅此一句,我便打消了与他一起的念头,这人看似豪迈实则心细如发,他早就知道我身上的任务,见他站起身拿着剑就往山洞外走去,远远传来一句,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啦。”说完就便消失在洞口,“我心里自是失落的,不知道为何,我居然很想与他天天在一起,不干什么,也是愿意的。”

    林其之不知道何时站到我身后,气息就在我的头顶之上,十分暧昧,我想着往箫元亨身边挪动,他居然出手按住了我,脸上还是贼兮兮的样子,我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老人家看向我们,“就像那时的我们一样,不过,还是那一句,我与他不是一路人。”

    箫元亨轻咳了几声,我不敢看向他,我知道,箫元亨与林其之之间,这辈子是没办法做成朋友,我也是如此。

    “就那日分别,各自上路,我只好等伤势全好了之后,回到城镇找到一辆马车,继续赶到苏阳城里,一路平安,总算赶在差事交办约定之日的前一天,到达了苏阳城,用了梁燕身份找了间客栈住下,看着远处夕阳,总觉得心里落空了一片,那刻我多希望,他能在我身边。”

    老人家停顿了一下,我见他好像口感,赶忙从林其之身边抽出,到了一杯热茶递给老人,他微微张口,“麻烦姑娘,能否扶老朽起来。”

    我听从吩咐,赶紧去屋子里拿了几个垫子放在老人身后,老人两手道谢,“姑娘的做派,还真像他。”

    “听您诉说,好像此人与我玲珑派并无关系?”

    “我还没说到后面的故事。”我做了个明白的样子,索性就在老人身边坐下了,他定定看着我,“就在那晚,他突然来找我,不过这次,他拿着剑抵在我的脖子上,问我,究竟为何到了梁燕?”

    “这才知道,他一路上都在跟踪我,出手相救不过是恰好时机,他从未一刻对我真正放下心,那晚烛火撩动,两人之间仿佛是隔了银河那么远的距离,我从未看清过他,他也从未放过我,我冷笑一声,对着他,只说了你要杀便杀,何来这么多话?”

    “你以为我不敢?这里可是在梁燕境内,杀你,易如反掌,不过就是要问清楚,你们究竟来梁燕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只能说出一句,”

    “对不住,我实在不能说出,请你杀了我吧!”

    他见我实在不肯说出,只好放下手中兵器,“我们两个注定是敌人,这一点,请你务必明白。”

    “他便坐了下来,像姑娘你一样,给我倒了杯热茶,我心有戒备,不肯喝他的茶,大约是这一点的关系,他就把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念着,原本还想救你出这个火坑,现在看来,更是不可能了。”

    “说完这一句,他就推开窗子,消失了夜空之中。”

    老人家说到此处,有些动容,这样的情感,我能理解,这种爱恨交加的瞬间,难受至极。

    “看样子,姑娘能理解我,倒是有缘了。”

    “那然后呢?”林其之插进话来,显然,他明显察觉到了故事里面的空白之处,不过之后的一句,倒是把在场的箫元亨与我全部震惊在原地。

    “您当时不是潜入梁燕准备发动南晋对梁燕战争吗?”

    “你知道?”老人家有些不可置信,“这么久远的事,你为何知道?”

    “在下不才,在南晋京城经营多年,许多秘密也是知道的,您说出自己潜入苏阳城,我想必然是天演宫变前一年,梁燕苏阳城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那场瘟疫,几乎让边境全部沦陷,多少人家破人亡,老人家,果然好手段,当年炽阳门,也是你的手笔吧?”

    林其之一脸嘲笑模样,“我猜,是如今的南晋皇帝,躲在长生观里的紫云道人,让你到边境做这件天理难容之事,所以我说,星月楼里的肮脏也脏不过京城里的这些贵人手段,你说是不是啊?梁燕三殿下?”

    老人听闻一下坐了起来,看向箫元亨,此刻只有凝重,再无其他。

    末了,箫元亨才开口,“原来当年边境瘟疫,竟是您的设计。”

    “不,我没有!我没有下毒!”老人家突然激动喊着,“不是我!”

    “还有谁?能如此草菅人命?”

    “你们说,紫云道人是如今南晋皇帝?!”我见老人家勉强扶着座椅艰难站起,话里晃悠悠的问着,“李竟钰?竟然是他!”

    “哈哈哈,就是他,我奉了他的命令北上梁燕苏阳城!也是他!将我囚禁在地牢里数十年之久!李竟钰!”

    这下,我们三个都有些愣住,他往前走了两步,我生怕他有些支撑不住,便上前稳住他的情绪,“老人家,你说,囚禁你的是当今南晋皇帝吗?”

    “我们是结拜兄弟,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样低眉顺眼,恭恭敬敬,没想到,竟是为了皇位!”我见他有些气喘,他摆了摆手,眼里射出仇恨的光芒,“姑娘,我愿将一身本事都教会给你,求你,有朝一日,替我杀了他!”

    风儿刮来,寒气逼人,老人在萧瑟的气氛里,紧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