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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114章 何况是当年

    李竟钰站在仪阳殿前,自他在宫门前率领边军与李宴符的军队交手,一路杀进仪阳殿,铠甲上的血凝固之后又染新血,刀刃有些卷边,仪阳殿四周是被处死的宫娥宫妃还有士兵们的尸体,乱叠在一起,肢体难分,血河在门口汇成一条流动之河被李竟钰踏在脚下,十多年前,他也经历过一次,不过那时的他,是发起之人。

    他平静深吸,整理了身上的衣物,便从容迈上阶梯,身后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整座宫城也变成火海,当他迈上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转身将视线往远处的火海望了一眼,微微笑着就踏入了仪阳殿中,他知道,李宴符等这刻已经很久了。

    “我来了,李宴符。”站在灵台之前的李宴符闻声抬头,她特意换了一身前朝的公主吉服,头上细细装扮过,带上了母亲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亲自为她选的金玉凤钗,在一片火红的光芒之下像极了凤凰,她立于台上,傲然俯视着李竟钰。

    “伯父,好久不见。”她凛然道,“您没想到,我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伯父,这可都是你的手笔,开不开心?”说罢她就向天狂笑起来,“李竟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竟钰嘴边抽动,“李宴符,你为了完成自己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儿子都骗......君泊当初是怎么离开你的,旁人不知道,朕可是知道的。”一声微弱叹息就从灵台旁边角落里传出来,“君泊,朕原本想保全你们母子,可是你母亲,终究选了一条我们都没法回头的路。”

    “你有脸?自你篡位以来,民不聊生,南晋上下弥漫着长生之风,你修建了一座长生道观,说是为天下人祈福,骗过天下人却唯独骗不了我,李竟钰,收起你那幅假慈悲的面孔,你想给史官留下个爱民如子无比清明的形象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她举起手中的长剑指着台下的李竟钰,“虚伪,真是虚伪至极!”

    “你说我虚伪?”李竟钰抬起头来,“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李宴符?你怎么不跟你儿子讲,你究竟说了多少谎?!”

    李行胥越听越糊涂,伯父究竟在说什么?天演宫变难道不是事实?虽然母亲的确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往上爬无非就是了却灭门仇恨,以及多年被压抑着的治国之志,母亲十分看不上李玉寒的优柔寡断,因此夺了李玉寒生母家的势力,元州总兵府被拔除,记不清多少天夜里母亲对着宪王的灵位哭泣,诉说自己的无能为力与仇恨,他自己最不想牵涉其中,两边都是对他有恩的亲人,七年之前除了一死再无他法,他希望他的死能够让两边化解一些怨恨,可是母亲的性子已然变得极端激烈,等到在丽都碰面的那一天,他见着自己的母亲,才知道他过于天真了。

    站在中间,李行胥甚至想再死一次,能唤醒母亲与伯父心中的人性亲情,可惜七年前他试过了,没有作用......

    “你要不要看看你儿子,君泊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李竟钰面上无惧色向这台阶上迈了一步,“天演宫变真的是如你口中那样的吗?”

    “不是这样的,还能是什么真相?李竟钰只要你死了,天演宫变的罪魁祸首,就能扣在你头上,后世只能以为你是个庸碌无能的皇帝!哦,对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李宴符晃身一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李行胥,“孩子,你看看你伯父,是他杀了你的外祖父!”

    “阿娘,伯父,君泊求求你们,不要自相残杀了好不好!”这是他第一次喊起了自己的真名,有些疏离,他不顾一切冲向台阶挡在母亲与伯父之间,“大家都是亲人,请你们各自放过对方好不好,母亲,你放过伯父吧!”

    见孩子跪在地上泪满衣衫苦苦哀求,李宴符依旧不为所动,口中骂道:“你,果然不是我李宴符的儿子,做你的江湖帮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这个在你眼里污秽不堪的地方?!”她冷着脸,手上的剑抵在李行胥脖子上,“那晚就该把你打死,蓝景求我,说你无辜,应该要放你走,可是你呢?不肯啊......”说到此处,她脸上抽搐了一下,“儿子,怪就怪你为何生在皇家.......”

    “伯父!”他尝试往前,李竟钰脸上也是冷漠,“君泊,那天把你扣下,朕真的想保全你,先皇后那样疼你,朕也不忍心,好歹也是我李家儿孙,可是就像你母亲所说的,身在皇家也是无奈......”他往前看了李宴符一眼,“你也果然,没有告诉你儿子真相。”

    “真相?”李行胥自刚才听到心里就起了疑问,从小听母亲说的天演宫变难道不一样吗?难道是?

    他不敢往下细想了,生怕会听到他自己不愿意听到的那一面,这些年追查当年宫变真相,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撒谎,只是怎么可能呢?母亲怎么会拿自己的生父开玩笑呢?

    “既然君泊不知,那今日就把事情真相说与他听吧,反正,他也快死了。”李竟钰说到此处,见李行胥面上已然起疑,他温和一笑:“君泊,把这些年你查到的说与朕听。”

    “当年伯父在外领兵,并未插手朝政之事,长生之举是皇外祖父迷信的对吗?”

    李竟钰首肯,“不错,在外领兵,看到了刺旗四镇为了长生之举,有人在民间行了巫蛊之术,迷惑民众,结果四镇就爆发了瘟疫。”

    “所以,皇外祖是猜测您与太子联合,要预谋皇位,所以在太子所在的宫殿之中命亲近内监往太子殿内安排了布偶小人,那时一个名叫秦贺言的大臣告发了太子有谋反之心,伯父你见一场血雨腥风难以幸免便悄悄违反了皇命返回京城,见太子一家为了自证清白,在皇外祖生辰当天,起兵谋反,杀到皇宫,只不过母亲那时候还小,被放在后宫地道躲过一劫,她......并未见到外祖母对吗?”

    “不错,是他先逼的太子,那时候太子在朝堂之上行事做派跟他很不相同,先皇恨不得用雷霆手段镇压一切与他意见不同的人,包括自己儿子在内,他对你母亲是很好,他无数次在我们面前说过,儿子最不像他,女儿最像他,心狠无情。”

    “他在胡说!”李宴符听他们一直说着,“这不是真相!”

    “母亲!”眼见母亲高贵装扮之下面上已经无比扭曲,“明明是你逼宫先反出,欺负我那温和老实的哥哥,你骗哥哥谋反,是他!你不要相信他!”李宴符此时的咆哮,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剑,没有一丝犹豫便砍向李竟钰,却被李行胥拦下,“母亲,回头吧,外祖不愿意看到你如此的!”

    “他杀了自己的兄弟,窜了皇位,就算是我那无用的哥哥在,也该是他来坐这个位置!”见自己儿子居然能调查到这份上,“我跟你才是母子,你却帮着外人说话!”

    “就像母亲所说的,之前的李君泊已经死了,但现下站在此处的李行胥想要阻止悲剧发生了!”他拦在自己伯父面前,“您不能一错再错了!”

    “错?对?庙堂之上,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皇位谁不想要?”李宴符脚下一踩机关,后面就出现了被做成干尸的宪王,“篡位就是不对,你夺我可以继承皇位的权利!你看看他一直看着你呢!”

    站在殿中所有人都没想到,原来宪王从未埋进过皇陵,而是被李宴符做成了干尸!

    他就干巴巴坐在龙位之上,手上还有生前带的戒指,“你们进皇陵不就想找玉玺吗?玉玺就在我手,你们来抢啊!”李宴符从干尸怀中取出玉玺,“你们看,在我这儿!”

    李行胥茫然看着母亲,在他的眼中,母亲只怕是早疯了,李竟钰再往前迈了一步,“你,藏了这么多年,宴符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她哈哈大笑的表情随即变成阴狠毒辣的神色,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极为扭曲,“父皇痴迷长生怎么了?你们难道没有听过长生军的存在吗?徐先生出入东海,带了仙童,其中仙童带了海上秘术回到梁燕,将长生之法传到指定之人手中,而且你岳山姑姑见到过梁燕长生军,你不是知道吗?”

    “是,我的确见到梁燕长生军,梁业十三年,我们在边境四镇被梁燕打败,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出现之时天地色变,狂风卷地,就像是半空中出现的一般,我们南晋军逃得十分狼狈......一下子丢了这么多土地!”李竟钰见到阔别多年的老友,心下黯然,“岳山你回来了。”

    “陛下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原以为我死了?”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慌乱神色,对今日也似早有了准备,“公主还未忘记心中志向我很欣慰,南晋过于迂腐,女子为何不能当权?为何一定要做梁上燕?如今公主真是醒过来了......而你们却是一直未醒的样子,真是一如既往令人厌恶!”岳山手指拿着棋子,“怎么样,让你们男人成为女人手中的棋子,感觉如何啊?李竟钰?”

    原来当年是岳山扯谎说自己被长公主当做礼物送给李竟钰,两人一起做了戏给所有人看,“李竟钰,你的发妻因为发觉我们图谋,被我下了鸩毒,为了抢世子,你们把世子弄到自己宫里抚养让他们隔绝母子亲情,我自然要回馈给自己主子一份礼物,小世子,你也是我们手上筹码.......李竟钰,你个蠢材怎么能跟公主比,尤其是被我调教出的殿下!你们只配做我手上的棋子玩意儿!”说罢,她向着李宴符行了大礼,“这么多年总算是没辜负公主信任,属下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这么多年,原来你们居然都是在做戏?!”李行胥只是查到了天演旧事的诡异之处,只是没想到岳山自请远去江湖居然是早就安排今日的事情,说是为了复仇其实是李宴符与岳山心中多年未完成的夙愿,她们两人一直朝着同一目标走去,李竟钰缓缓开口:“君泊,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何要建立长生观,一来是为宪王他们做祈祷之术,另一方面,朕确实也不想再来一次骨肉相残的悲剧了......奈何你母亲,痴迷权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

    “错!李竟钰你夺我家皇位不假,你虽跟我家有血缘关系那又如何?今日就是让你把皇位交出来!这叫做物归原主!太子李玉寒已经被我杀了!”

    “玉寒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说杀就杀?!”听到自己儿子已经被眼前的长公主所杀,心中难免激动,“君泊,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南晋的皇室族亲!为了权位,无休止的争斗!”

    “你们,你们.......!”李行胥知道所有真相之后,一下子仿佛是被人抽光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们手段会如此......不堪!”岳山走到李行胥身边俯下身,“我早就告诉过小世子不能用情,因为这里的人都是疯子!你看清楚了!身边人会利用你,对了,”她微微侧身问着脸色苍白的李竟钰:“小殿下呢?是不是死在梁燕人手里了?”

    门外又响起一阵喊杀声打断了里面的对峙,岳山说道:“不好,梁燕人攻进来了!不会,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

    “嘭”地一声,外面的士兵撞开了仪阳殿的大门,带着梁燕旗帜的士兵闯进来团团围住了他们,跟在后面的是箫元亨与越冲之,还有我。

    我们三人踏进殿内,我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带地上的李行胥,他眼神虚浮无力,其他人脸上则是震惊不满,以及看清来人面上立刻变成阴狠的长公主李宴符,岳山果然无恙,她倒是平静看着面前的一切,“李行胥,这就是你在意的人,现在来杀你母亲了。”

    李竟钰拦在他们面前,“朕是南晋皇帝,梁燕人莫要放肆!”

    掷地有声,殿内安静,只有烛火不停在跳发出清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