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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113章 宫门之内

    京城之外已是黑云摧城,风刀霜剑之气弥漫南晋每寸土地之上,京城大街上空无一人,饶是暖暖春风也透不进这高高的宫墙,森严宫门之内,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老宋已经去城外调配梁燕暗军与赶来的五万多人,在陆甲与凤仪之间构筑一道防线,待南晋宫廷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先锋三千骑兵先行赶来支援,箫元亨与我说,城里的暗军埋伏了一千人左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现。

    李伯与李启之暂时住在一个院子,里外找了暗军严密看守,我们几个找了另外一个院子,将有关于排兵布阵,几张地图被摊开在屋子里面,越冲之站在地图之上,用剑比划着上面城镇,我就坐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两人还能气定神闲的交换意见,而我什么话也插不上,以为跟着他们自己脑子能够放松一下,但有的时候跟不上亦是种疲累。

    听他们讨论着南晋京城最坏的情况,“姑姑,在我们进京之后,老宋立刻找了暗军兄弟把密道图册分别抄录发给城内城外的兄弟们,他们沿着图册上的记载确实找到不少密道,也都分别打探清楚城内有那些可以隐藏之地,不过,有一支三天前派出去,到现在也没回音......”

    “三天前?”越冲之手上的剑突然停下,“怎么现在才报上来?”

    “已经派人去追了,算着时间,用过午饭之后,会有结果。”箫元亨收敛了神色,“若是午后还未能有个结果,我与元墨就走一趟。”

    “嗯,也好,你们自己当心。”他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想必是又去布置接下去的任务,“喂?你好像很闲啊?”

    “不是,我本来也对行兵布阵也不了解,你们都是学过不少古籍书册且上过沙场之人,再说了,我来京城这些天也没闲着啊,跑腿的事都是我在干......”将这些话一股脑儿的说给她听,好歹能表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那晚赶去救你,你怎么死的不知道。”她指尖闪动,剑已收入鞘中,“用过午饭,等他们消息,若是等来确切消息,我们就走一趟道观。”

    “带上李伯他们吗?”

    “你倒提醒我了,该去看看那位李伯,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走一趟,让他亲眼看看如今的李竟钰是什么样子?”她端起茶,闻了一遍茶香,“凤仪茶叶真是不错,喝进去唇齿留香。”我早就习惯了她没头没脑的话语,外面难得飞过一只顽皮花雀,它们也能感受到城里无比压抑的气氛,也想着如何能在大战中得以生存吧?

    门口响起一阵骚动,暗军兄弟身上带着尘土,脸色显着无数疲惫,眼神倒是透亮,见到越冲之立刻拍去身上污秽,在门外敛了神色向她行了大礼。

    “回禀郡主,刚在回来途中遇上三殿下他们,他们让我们先回来告知,我们发现了一条能够通向西郊皇陵的密道,又在密道里遇上长公主的军队,看样子他们已经埋伏到宫城里了。”

    “李宴符手倒是快。”她又站起看向地上的图纸,“你随我去道观,带上李伯,至于小殿下,你想如何处置?”

    “暂时不动他。”脑子不自觉地被推了一下,她要我给出意见,如今情况,只能先不动李启之,再行考虑其他。

    越冲之一直看着我的神色有无任何变化,“本以为你会不忍心,不过那日见你出手,倒是很像师祖.......”

    “或许吧,血海深仇大都类似。”视线看向门外景色,不知咋怎的想起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恍若隔世,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天地之间的循环如同一双无形大手,人身在其中无非是渺小蚍蜉,只需要轻轻一扫就可全部抹去。

    闭上眼,心中空荡毫无一物,忽的想起心法最后一句,“无尘埃,无所碍,无牵挂,莫留恋。”到处看到此处只觉得是师祖最后真的做到了,没想到再想起,只怕最后这一句连师祖也没有做成,只写了这一句,用来告慰自己一生。

    “你呀,别想太多,待会儿随我出门,记得带上该带的。”她站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样的时刻都会过去,都会成为你,所以,莫要纠结。”说完这句她翩然离去,只留我一人呆呆站在房间里。

    宫墙之内,禁军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李宴符与岳山在仪阳殿内对峙着,连李行胥都退了出来,身后偌大的宫中空地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旗帜上竖着的是先帝徽号,长公主以先帝宗室的身份起事,所有的宫殿关隘全部已被占领,禁军退守至大殿以及其他妃嫔所住宫殿,门外的这些人就等长公主一声令下,就杀掉所有人。

    “李宴符,你当真要如此?”岳山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癫?不惜为了自己的权势要把这些人全部送上死路?”

    “他们不无辜!岳山!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明白?”年少时的志向,从未磨灭,看到自己的父皇与母后惨死在座宫殿里,又是遭到凌辱,与李竟钰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多年积怨,她发了疯,天下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理所当然!应当如此!此时她的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多年经营,手下军队早就比李竟钰去探听之时要多上许多,这些年她苦苦谋划一切,以权谋之力一手遮天,李玉寒也被她擒获拿来,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岳山虽然心狠,但从未想过拿南晋天下无辜性命作为赌注,只是为了报自身的仇甘愿入了李宴符的局,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李宴符的心思,狠心,无情,成为符合所有史书记载的皇室子弟。

    “你可知道,今天,这里所有人都要做出选择,你也不例外,岳山先生,可还记得当年志向?”李宴符指着堪舆图,“这上面的所有都是你教会给我的,之后种种筹谋算计抱负,你看,这都是你的心血,现如今我们的志向都快完成了,你不高兴吗?”

    “你从来不知道我心中究竟如何打算,公主殿下,臣只是教给你宽仁治国之术,只希望有朝一日真的为一统天下做些什么......”现在说起这些,岳山心里也知道,今日怕是再也出不了这座宫廷了,李竟钰,道观那边不知有何动作,岳山见她执意如此,只能无奈叹息,沉默片刻之后,她便郑重开口:

    “最后一次,我依然选择你,小殿下。”

    等到宫门开启,李宴符与岳山一齐踏出殿门,她来到当中,望向远处的群山黛青,云压得很低,三月底的风在宫门外徘徊,她略微定神望向门外朗声说道:“本殿是先帝龙裔,如今当今圣上欲行不轨之事,长生娘娘不过是他搬出来掩饰天演宫变真相!”

    她的声音清脆回荡在重重宫殿之中,底下只有旌旗随着风飘动展开,一片肃杀之气弥漫此处,她抽出手中之剑指向天空,“本殿起事,实属无奈之举,为匡扶天下之志,保住南晋皇室的颜面,非如此不可,望先祖见谅!”随着手上剑落向前方,身后的宫殿便传出剧烈厮杀之声,原来她在说话之时,那些隐藏在宫殿密道之处的军士一并杀出,在宫门的另一头,另外一队人马正也在集结了。

    “你们都是守护陛下的死士,现在南晋到了生死关头,宫内被叛军震慑,你们必须要与敌人死战到底!陛下也会随你们一起,同生共死!”老内监身着铠甲,李竟钰早换了一身将军衣装站在观中,朝着长生娘娘郑重拜了拜,随后让宫人开了所有殿门,集结了边军之力杀向宫殿。

    我正在闭目养神,越冲之匆匆走进来晃醒了我,“赶紧的,随我出城!”说完就扔了一套南晋铠甲给我,别发愣,京城已经打起来了,随我出城。”

    听她说这话,想必是京城厮杀,果然出了院门小巷,街上一片火光,“趁现在快走。”我们从旁绕过,“李伯他们呢?”

    “被转移到安全地方了。”越冲之躲在街角之后,抽出手中长剑,我早把匕首藏在袖子里,我们迎着火浪穿梭在各街巷,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就像是那天的元州,火海之下,焉有完卵?

    啼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能逃出的早就逃离了,留下这些不能跑出的,心中一阵疼痛,丝毫没留意到眼前的房梁就要倒下,越冲之见势不妙大喊一声:“快躲开!”我这才反应,那着了火的房梁已在头顶上,千钧之际被人推去了旁边,那粗壮的房梁倒在那人身上,我心想:不好!赶忙跑过去看,原来是李启之。

    “十娘......十娘......咳......”眼见他吐出大口血来,整个人都被火光包围着,“走.......我......不后悔。”见他伸手过来我便握住了,“你不是已经到了安全地方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我,心愿未了,若是有机会,你替我......杀了李竟钰。”随后他便在我怀中断了气,手缓缓滑了下去,“你没事吧?”越冲之闪至我跟前看到推开我的人是李启之,“还是想不开啊.......十娘,不好在这里耽搁了,他们就要杀过来了!”说罢就拉起我,李启之的头还在我的膝盖上,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阵难受,又看到那些倒在火里的人,泪水奔涌而出。

    “只有一统,才能结束这样的局面,这里就不必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十娘......心志要坚定。”我轻轻把李启之放在地上,别过头去,“走吧!”

    幸好去西边的一路上并未有太多阻碍,不过是见两军厮杀,宫殿那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一天,“道长终于是坐不住了,一开始以为边军是长公主的部下,没想到是李竟钰的调令,现在京城宫内早就乱做了一团,我已经放话给箫元亨他们,我们就找一个安全之地躲到他们杀进城中。”见我还是愣愣的,也只能先到了西边再说。

    三刻之后,街上的火光离得越来越远,眼前萧瑟宁静,仿佛跟外边不是一个世界,回到此处,回想起种种过往譬如昨日死,李启之最后的眼神,带着对世道的怨恨,还有心中的不甘,全部随他葬身火海之中,那些策划了阴谋之人哪有一个是肯真心顾念他的,他这样为非作歹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如今棋局落败,他也应该随之而去。

    “我们就在这里,元亨带了五千骑兵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走之前可是对我千叮万嘱的叫我务必看好你。”这种紧张关头,她还有心情说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师父,你一向如此吗?”

    “什么意思?”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能看透你,结果还是没有,你身上带着的理智还有无情,不像是一个江湖人所有的。”

    “你以为我不想?逍遥江湖是好,可是,十娘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人能做到真正逍遥置身事外的,江湖纷扰,庙堂争斗,无非如此。”她说起这话好像司空见惯,“这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闲人,就算是我们停下,世事无常谁能说得过?”

    我远没有她那般豁达,也没有她那般智慧谋略,想起之前跟箫元亨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不过是自己太痴,只当是所有局面远没有到这地步,结果还是到了这地步,我们所有人都要做出选择,“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循环如此,我一小小人物拗不过天地规律的。”心下释然了些,重新坚定自己的信念,“师父,若是那一刻,我能不能成为军中先锋?”

    “你?”越冲之见我坚定清明的神情,心里也是明白的,“你是想杀了李竟钰?”

    “事情由他而起,理应由他结束,何况我与李家还有一笔血债让他们还!”我站起身来对着被火光烧红了的天空,心中涌起一阵狠气,所有人的恩怨到该了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