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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为萤 第109章 残破如她还能被爱吗?

    午后浅淡的阳光,像一条渐渐消失的金线,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华贵且古老的柱子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浮尘孤寂的在波光粼粼中漂浮,这是云婀头一回来流光殿,这些与生俱来的华贵与地位是她此生都难以企及的,子钦握着书简皱眉看向她,“不是说好白日里不私下见面的么?”

    云婀有些手足无措,“我来的时候很小心,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是有要紧的事告诉你”,子钦的面色缓和了些,语气却仍如这大殿充满凉意,“高阳韶雪嫁给连山越的话,邹屠氏的地位定然又牢固一分”。

    “此事我知道”,子钦打断了她的话语,云婀连忙摆手,“是邹屠清珩,王上派其他人替她去了北地,她仍留在天岳峰,她请求王上让景禅坐那个位置”,她的声音愈发低沉,在这空旷中都无半点涟漪。

    子钦握着书简的手逐渐收紧,眼眸中满是嘲讽的笑意,就因为他的母亲没了,他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邹屠清珩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为何能被轻易原谅,“看来就算她万般忤逆,父王对她仍存有旧情,你怎么这般无用,连男人的心都抓不住”,不知为何,每当想起云婀睡在高阳玄身边,他心中那团火便越烧越旺,不由自主的就想发泄出来。

    云婀双目看向脚尖,整个人单薄的像寒风中的枝叶,“对不起,是我没用,只是你现在不要轻易与他们起冲突,我担心你的安危,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帮到你”,子钦瞧着她模样,心中的火登时被浇灭了,“来我这里”,他放下书简,眼神紧盯着云婀,对他的话她从未反抗过,她一步步走过昔日薄奚晚云走过的地方,心中只有万千感慨。

    云婀站在他身侧,子钦将她拉入怀中,他则将头埋在她的窝颈处,舒适的闭上眼睛,他已经许久没睡个好觉了,好似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明明她只是他的棋子,两人就这样在昏黄的大殿中静默无言。

    光线随着时间移动,她不由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肩膀,身旁的人却无任何反应,她心中纠结要不要将景禅的身份告诉他,可直到殿内再无光线,她仍是没想好,她应当回去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子钦的脸颊,“我该回去了”,子钦睁开朦胧的双眼,“你想不想离开我父王”,云婀眼中染上惊喜,天知道她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她连连点头,“虽然高阳王待我很好,可我们之间并无爱意,我此生只愿与你长相厮守,所以请带我离开”。

    子钦移开目光,松开抱着她的手,“我会帮你尽快离开这里”,他说的是帮不是带,云婀有些怔愣,只听他又说道,“给父王的药往后每日都增加一倍,切记小心,莫被发现”,云婀欲言又止的起身,最终问道,“那个到底是什么药?我瞧着他的身体并无好转”。

    “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就算被发觉也无事”,不知是否休息好的缘故,子钦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云婀看着他的脸生出不舍的感觉,总觉得每次与他见面的时间过的很快,她点点头,回身主动拥抱他,“高阳景禅并非邹屠清珩亲生,好像是名唤邹屠苡含的女子所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子钦的瞳孔瞬间放大,这件事他从未听闻,即刻又恢复了神色,“我知道了,我会去弄明白其中曲折,你先回天岳峰,有机会我去寻你”。

    云婀走后,他唤来穆庚,“你跟着母亲身边的时间最长,你可知高阳景禅的身世?”穆庚有些疑惑,子钦了然,“你去趟平洲城,幸好邹屠广延还活着,若大王子真是邹屠苡含所生,那便告诉他,他的亲外甥是未来的高阳王,他又何至在此受苦”,子钦眼中染上笑意,若无邹屠清珩,他又如何能安稳坐上那个位置。

    玉华城中,四处都是深沉的寂静,沉闷的钟声回荡在空旷的宫廷中,侍从们皆身着素衣,连脚步声都变得格外轻微,棺椁周围布满了白色的鲜花和香烛,幽幽的烟雾升腾,高阳筝神色平静的跪在最前方,侍女怀中的婴孩,好奇的瞧着周围的一切,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对于陶唐穆瑾的死,她既无悲伤亦无开心,只有轻松,她不知未来如何,不过定然是比以前好。

    祭司们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诵读祷文,文字试图抚平众人的心绪,那些大臣们忧心东夷的未来和氏族命运,而高阳筝只忧心她与孩子,从前她一人也能坚强的活着,如今她有更强大的勇气去保护她的孩子,“拜”,随着祭司的声音众人开始悲戚的行拜礼。

    仪式结束,已是暮色四合时,大臣们拦住高阳筝的去路,“王上子嗣稀薄,还请王妃尽快让王子即位,我等会选择合适的摄政大臣辅佐王子”,有人站出来反驳,“你们一派安的什么心思别当我们不明白,不过是想独揽大权罢了,我等赞同王妃垂帘听政”,一时间他们在殿内争吵不休,高阳筝看着众人争的面红耳赤竟觉得好笑,瞧瞧这些整日满口仁义道德的神,也只为权力争得你死我活。

    “青华上神到”,众人闻言立即噤声,老者面色阴寒的踏入大殿,目光落在殿内的棺椁上,神色更冷漠些,“真是个废物”,随后目光看向众人,“谁是东夷的王重要吗?”众人垂首,鸦雀无声,他说的没错,东夷王不管是谁,他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东夷的血脉可不只有这个孩子,我说的对吗?王妃”,青华看向高阳筝,后者笑了笑,“当然,上神也姓陶唐不是吗?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长大,至于谁是王与我无关”。

    青华眼神轻蔑的看向她,“老夫若想做东夷王的王用得着拖到现在吗?”他说完看向人群后方的凌夜,“作为先王最后一个儿子,你不打算替自己争个前程吗?”众人神色各异的看向凌夜,后者的目光停留在高阳筝面上,“既然兄长有继承人,便还是按正统来”。

    “不可,东夷与高阳交恶,姓高阳的怎能掌权,这不是将东夷往火坑中推吗?”有人正大光明的反对高阳筝,她面上却无半点情绪,“那我便做个摄政大臣,辅佐我们的小王子即位,上神你看如何?”凌夜恭敬的询问青华,后者皱眉看向他,“你做了半生的努力就愿意将成果让出去?”显然他们之前就相识,闻言高阳筝也看向他。

    凌夜摊摊手,“我本来就对做东夷王不感兴趣,不过是看不得陶唐穆瑾杀了父王而已,至于我答应你事仍旧有效”,青华无奈摇头,“姓陶唐的尽出情种”,见他未反对,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此事就这么定了,陶唐兰罂,东夷新任的王,而高阳筝也将成为东夷最为尊贵的女人,这是她悲惨的人生中从未想过的。

    次日,太阳刚露出光芒,高阳筝的宫殿中宫人忙碌进出,她忙起身问侍女发生何事?侍女则笑意盈盈答道,“禀太妃,是摄政王派人将玉蓬殿收拾出来,特意让您搬过去呢,看时辰应当已收拾妥当,您移驾前去瞧瞧还缺什么”,高阳筝却皱眉思索,他这是何意?先将王位让了出来,今日又来示好。

    玉蓬殿比她想象中还要华丽许多,此处除了玉石还镶嵌着各类宝石,阳光照射下,五彩斑斓,仿佛整个屋顶都在闪烁着繁星般的光辉,屋脊上镶嵌着精致的凤凰栩栩如生,光洁的廊柱雕刻着繁复的龙凤纹路,四处悬挂红绸帷幔,看起来恍若新婚,总之随处可见珍奇花卉、璀璨宝物,她都要怀疑凌夜将王宫中值钱的东西都搬到此处了,“摄政王在何处?”她佯装随意问道。

    “太妃找我可有事吩咐?”他声音中带着戏谑,高阳筝眉头紧蹙,气鼓鼓的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你们都下去吧”,凌夜看上去心情很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好好生活,不要来招惹我好吗?”高阳筝先发制人,急切让她脸色泛红。

    “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喜欢你,想给你最好的”,他终于可以将埋藏在心中的欢喜说出来,以前的他不能救她于水火,只能将爱意掩藏于心。

    高阳筝面部瞬间僵硬,随即紧握双拳,愤怒道,“我高阳筝前几年作为男人的玩物做够了,你休想再羞辱我”,她紧咬双唇,一脸决绝。

    凌夜靠近她,心疼的叹口气,“你不是玩物,我也并非看轻你,从始至终我明白你的无可奈何,以前的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人,以后你可以无所畏惧的做你自己,只是请不要封闭自己的心”,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弱小迷茫没有自己。

    高阳筝的手无意识的触摸着自己的衣摆,眼神中出现短暂的迷茫,“也许你只是因为相似所产生的怜悯,或许是真的喜欢,可并非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而且我们如今的身份也不允许,所以不要再做这些了”,她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从小她都渴望被爱,可世事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期待,残破如她还能被爱吗?

    枯黄的叶子被风吹着缓缓落满地,凌夜心中并无挫败感,他们这样的人从外界得不到温暖,只能剖开内心抱团取暖。

    不知为何,自打从万相阁回来,韶雪每日清醒的时间愈发少,那日看到的场景总出现在梦中,女子悲戚的目光刻在她脑海,就连醒着的时候都不时恍惚,连山越的手遮住她的眼睛,韶雪才恍然回神,她紧紧握住他手,抬头看向他,“阿越,婚期可否延后些时日?自打知道那抹神魂所在,我便日日陷入梦魇,我想救她回来”。

    连山越坐在她身侧,“可以呀,我与你同去”,韶雪本能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好,那等明日送别母亲后我们出发,如今大哥在外征战,三哥腿伤未好,还是不要让他们忧心才好”,连山越听着她将自己划入重要之人的行业,心中美滋滋的。

    次日,北门外韶雪依依不舍的看着邹屠清珩,绥绥泪眼婆娑,却尽力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娘亲说了祖母马上会回来,不能叫她担心的,可她这副模样看在邹屠清珩眼中,又好笑又心疼,抬手替绥绥擦掉鼻涕,温柔安慰着,“绥绥要听话,祖母给你念的那些故事,你可要记得,等祖母回来讲给祖母听”,原本还在默默强忍着,忽然一被关注,便嚎啕大哭起来,孩子终究是孩子,再她的心中,只是想着天天陪伴自己的人要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所以变成大人的标志是心中难过,却仍能笑出来。

    “绥绥不难过,祖母很快就回来啦,给绥绥带礼物回来”,邹屠清珩笑着擦着她的泪水,嬑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北地寒冷,我给你带的这些东西你要记得用,我们在家等你回来”,韶雪站在嬑后面笑的比哭还难看,连山越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邹屠清珩点头,转而注意到她,又看向连山越,“你小子真打算赖在穷桑不走了,婚期往后延延,等我回来,看着我的阿雪出嫁”,连山越连连点头,“岳母大人的话,小婿哪敢不听”。

    “好了,都回去吧,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她的目光又落在韶溭的腿上,忽然有人骑着天马飞奔而来,“母亲,等等我”,竟是景禅。

    众人惊诧的瞧着他,“你这小子,定是仗没打完,偷跑回来的”,邹屠清珩当然了解他,景禅难为情的挠挠头,“一会我再赶回去,不耽误的,还是赶上见母亲一面”,邹屠清珩心中有些想哭,替他扫落肩上的雪,“不用那么努力,万事小心”,景禅摇摇头,“还是要努力的,我不想母亲在北地受苦”,邹屠清珩咬咬牙,她真想将真相告诉他们啊,拍了拍他的肩,“照顾好自己,母亲还年轻,用不着你照顾,再说北地还有陆商,你们担心这些做什么”。

    她告别众人离去,景禅又嘱咐了他们几句,马不停蹄的奔向战场,“大哥好辛苦”,韶雪不由得喃喃感叹,心中某些信念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