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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轩吴晧熙 第180章

    后来就发生了舞会上那惊人的一幕。除了吴晧熙和陈旻威这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其他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舞会之后雨轩激情澎湃的心绪久久无法安静下来,跟她一同手足无措的还有陈静彤。陈董事一时激动不慎扭了一脚,差点掉进了花池里,幸好一名男性宾客及时拉住了她。这一幕被狗仔队拍了下来,加上吴总和轩子小姐翩翩起舞的唯美画面,娱乐周刊又是大书特书了很长一阵时光。

    为了躲避媒体的围追截堵,也是为了轩子小姐能够静心养养身子,陈旻威建议两人再到国外游玩一段时光。自从那次舞会之后,陈旻威变得犹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十六岁小男生,整天哼着一些轻快幽默的曲调,嘻嘻哈哈,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吸食那种东西的频临至少减少了一大半,不但不感到难受,他反倒感到十分的惬意。

    也是在那次舞会之后,雨轩很快便戒掉了不少坏习惯:比如抽烟喝酒,比如无休无止地搂着那个男人滚床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无须再靠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才能安然入睡了。她的心态一瞬间从焦躁不安变得静如家乡的榕江水。

    在他们动身去南美洲的前一天,一次意外的遭遇突然间改变了他们的行程。陈旻威闷在卧室里跟他的父亲进行着一场视频对话,父子俩争执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个业已停止的商业城项目。陈董事长口口声声说一回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陈少爷马上回敬说“有种你现在就飞过来啊”。

    父子俩为此大吵特吵了几分钟,陈董事长忽地苦口婆心告诫儿子千万不要在女人的事情上犯糊涂。依照他的人生经验,男人和女人的任何一种形式的结合都是一场场赤裸裸的钱权交易。女人嘛,玩玩可以,但感情的事情万万不能当真。他看得出儿子似乎在为这个叫做“轩子”的女人萌生某种“真情实感”,“大错特错”,他警告儿子最好适可而止。至于陈旻威的未来和陈氏的明天,必须建立在陈氏少东家坚不可摧的婚姻基础之上。为此他已经煞费苦心甚至是呕心沥血为儿子选中了几位显赫人物。

    父亲的话还有没有说完,陈旻威马上回敬一句“你做梦吧,恶心的老东西!”,气得陈董事长一时哑口无言。然而沉默一阵子之后,一场更令雨轩心惊胆破的对话徐徐展开。

    “你姐最慢明年春天就得完婚。”陈董事长说道,“不久的将来你将会取代吴晧熙成为吴氏集团的总裁,而你的父亲将是吴氏最大的东家。等你姐完婚之后,我会令吴氏慢慢濒临破产的边缘,迫使他们母子俩不得不吐出手中的股票。你能否当上吴氏的老总,全凭你姐姐这桩婚事。首先我们必须取得那个女人的信任……”

    “你真够无耻,陈董事长!”陈旻威一只手举到笔记本屏幕的上方,“你除了利用你的一对儿女之外,你还会干什么?对了,你还会玩女人。说不定你早就对轩子小姐磨刀霍霍。”

    “你给我闭嘴,臭小子。知道什么是孝道吗?你就是个大逆不道的逆子!”

    “你也给我闭嘴!”陈旻威失控般地吼道,“你没脸跟我讲孝道。当年你是怎样对待我外公的,你个吃里扒外的倒插门女婿!恶心的白眼狼!”

    他一手按下了笔记本电脑,转身走到房门口,紧紧抱住了靠在墙上发抖的雨轩。他的女人刚要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偷听他们父子俩的谈话,陈旻威马上把嘴巴贴在她的嘴唇上。须臾过后,他告诉她去美国吧,他必须赶在他父亲回国之前先跑去美国跟陈董事长谈判一番。现在的情况是他们非要拆掉那所民工子弟学校,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那间铁皮屋也非拆不可,也就是说意味着贡老师和孩子们将无家可归。

    “为什么?”雨轩既不解又十分不安地问道,“为什么铁皮屋也要拆?不是离那个商业城很远吗?”

    “铁皮屋那块地前阵子被陈氏拍下来了,”陈旻威抚摸着她的刘海说,“现在都在搞什么旧改,你没看到满城都在拆个不停吗?这一回,他们完全是一伙的。”

    “他们?”

    “陈董这个老东西,他跟马总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一旦是他们决定要干的事情,谁都挡不住他们胡作非为。我要去美国跟他谈判,赶在他回国跟马总他们串通一气之前,我要想方设法为孩子们还有贡老师争取一点东西。”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雨轩猛然感觉到些许感动。而关于吴氏的事情,雨轩很想问个究竟,但她没有再开口。商业上这种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再见怪不怪了,先不要说陈董事长用心如何险恶,就是黄丽君董事长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谁都说不准这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究竟在策划一起什么样的惊天动地大阴谋。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旻威说得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不断膨胀的野心和私欲,他们宁愿牺牲骨肉亲情乃至儿女们的生命。

    只是,年轻人在意气风发的时代被利用之后也在慢慢地重蹈父辈的覆辙。年轻人也会变老,也会变坏,变得跟他们的父辈一样欲壑难填,然后他们就跟死去的父辈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下一代的青春和生命,如此周而复始,代代结怨,却又生死相依,至死同处一室,谁也离不开谁。

    为了改变这种现状,雨轩很快就琢磨出一个简单有效的法子:逃离。逃离陈氏,逃离吴氏,逃离大城市的喧哗骚动,逃离由金钱权势构建起来的虚情假意和假仁假义。逃离,雨轩告诉身边这个男人,逃离是他们重获新生的唯一途径。

    “也许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的雨轩。”陈旻威说,“但亲爱的,现阶段我们都离不开目前这种令人心醉的享乐生活。当然,你用‘醉生梦死’来形容灯红酒绿的金钱世界也是非常正确的,我们需要‘醉生梦死’,因为我们需要钱。没有钱,我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雨轩无法再继续反驳。这个男人说得对,他们都需要钱,需要钱帮助别人,更需要钱享受生活。此时她才恍然醒悟,自己早就沉浸在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中不能自拔,还有什么勇气奢谈“逃离”?

    在聚光灯下,她渴望展现自我,她享受明星般的日子,总之她已经完全回不到过去,至少在现阶段看来她完全看不见一丝希望。

    几天后他们飞去了美国。陈旻威自我吹捧说他采取一种叫做“声东击西”的策略:经纪公司对外放风“轩子将前往法国拍片”,然而她和陈旻威却在几天后到达了纽约。他们先到美国各地玩了几天,然后陈旻威开始跟他的父亲展开谈判。

    那一天他们前往哈佛大学参观。雨轩激动得差点哭了起来。陈旻威跟她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马上为她办理入学手续。至于能不能按时毕业,他说他完全相信小雨轩的本事。雨轩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两人在校园里转了几圈后,陈旻威借口要跟他父亲谈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路过某间小礼堂时,一阵熟悉的普通话飘进了雨轩的耳畔。这是一声声嘹亮的带有磁性的男性声调,沉着稳定而又不失激情,庄重典雅而又不失幽默风趣。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演讲者定然是某位知识渊博的父亲——至于为什么会想到“父亲”,而不是“教授”“学者”之类的人物,雨轩自己也感到非常地无法理解。总之,她一口咬定:他就是一位“父亲”!

    她悄悄走了进去。这位“父亲”正在用中文讲授管理学知识,时常夹着好几句超长的英文。看来这位“父亲”的英语也是非常流利的。听了几分钟后,雨轩终于明白他正在讲授的课题是“中国管理学”。从西周先秦到晚晴民国,他引经据典,三言两语,点到为止,思路和逻辑却是那样的清晰精准。

    听了半晌,雨轩完全被感染了。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哈佛大学的校园里倾听到一场如此荡气回肠的演讲,而且演讲者还是一位中国人。一时间她竟害羞得不敢抬起头瞧一瞧前方的演讲者,只是令人难堪的是,这位充满“父性”力量的演讲者似乎在喊着她的名字:

    “最后那位女士,对,靠近门口的那位,请把话筒递给她……”

    有人在朝她走过来,雨轩猛然抬起头:前方这位“父亲”目光如炬,楚楚不凡,英气过人。一个黄头发的年轻女人把话筒递到她的手中,她颤抖着“嗯”的一声,引来了一阵阵笑声。

    “我刚才讲到中国人不需要管,更不能管得太严管得太紧,”他满脸笑容又不失严肃地说道,“请问,你认为该如何激发并创造中国人的生命价值呢?”

    “我……”雨轩感到一阵语塞,须臾间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又是一阵笑声。从讲台上传来一阵满是“父性”的声响:

    “请安静!各位,请安静。这位女士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答案。‘不知道’,这三个字就是答案。我们不需要任何答案,因为我们中国人再也不能在条条框框中苦寻某种称之为标准答案的东西。我刚才讲到中国人其实是不需要管的,管得越严、越紧往往适得其反。从汉代的文景之治到唐代的贞观之治,效法黄老之道,与民休息,无为而治,自然开启一代盛世。然而法统愈严,刑律愈酷,则国愈衰、民愈恶。这就印证了那句老话:‘事愈烦而天下愈乱,法愈滋而奸愈炽,兵马愈设而仇敌愈多’。只需放任自由,中国人的创造力自然突飞猛进,超英赶美自然不在话下……”

    雨轩静悄悄走了出去。心中满怀感慨,却无处诉说,她急于找到一个听者。不像东县一中的风雨楼大礼堂里言者谆谆,听者藐藐,这里——小小的一个礼堂里听众们却是伸长了脖子在倾心聆听,激辨的火花正在那里熊熊燃起。

    没有上过大学,无异于是人生中最大最深的遗憾。如有可能——雨轩突然生出回国读大学的想法。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声望,恐怕是没有希望的了。她忽然想起下个月即将拍摄的一部校园电影,那个时候她倒是可以顺便体验下大学校园的生活。

    于是雨轩开始变得扭扭捏捏,归心似箭。几天后她如愿以偿回到了深圳,也是在她的催促下,剧组提前进驻校园筹备拍摄事宜。然而刚开始让她有点失望的是,剧组选择了海滨学院作为主要的拍摄地点。海滨学院什么都好,风景确实优美,建筑时尚超前,但它是晧熙的母校。一想起晧熙,她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陈旻威冷笑说,“得了吧!实在不行,我让他们换换……”

    “不必了。”雨轩微笑着说,“不必麻烦大家,就这么定下来吧……”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雨轩心想能在晧熙的母校里度过一段时光,本身是一种享受。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至于陈旻威,自从那天跟他父亲谈判回来,他满腹牢骚,烟抽个不停,晚上还一个人喝起闷酒。那晚他又做了恶梦,雨轩抱住他时反被他掐住了脖子。幸好他很快就从癫疯的恶梦中惊醒过来。他推开她,爬到地毯上,接着趴在床尾边吸食起那些白色粉末来。

    大概他已经很久没有吸这种东西了,其实相隔也就一个月的时间,雨轩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贪婪地一呼一吸,她猛地想起那个可怖又令人心碎的夜晚:她下面全是血!

    雨轩往后倒退几步,撞在卫生间的房门上。陈旻威抬起那双熊猫眼,接着又低下头吸起来。他不再是一副凶相毕露的模样,相反他变得丑陋不堪,活生生一个萎靡不振的瘾君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说下午的谈判完全失败,老陈甚至威胁要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当然他可以变卖手中的股票,但老陈马上又威胁说随时会把儿子投进监狱,因为按照协议儿子的任何交易行为必须经过父亲的同意。

    “如果不是我妈,我们姐弟俩根本得不到这些股票。”陈旻威吻着雨轩的脖子,喘着气说,“作为离婚的条件之一,我们各自拥有陈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而我妈却什么也拿不到就爽爽快快离开了陈家。”

    “我记得你说过倒插门?”雨轩战战兢兢地问。

    “老陈吗?对啊。他就是一个倒插门。”

    “那你妈为什么净——为什么——什么也拿不到?”

    “老东西厉害呗。”陈旻威吻着她的胸脯,呼吸急促地说,“他太阴了,狐狸都没有他狡猾。我们得好好提防他。”

    雨轩没有再多问学校的事情。忽然间她非常非常地想念孩子们,一年多过去了,他们生活得怎么样?那间铁皮屋还在吗?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在身上这个男人的呻吟声中她只能继续流着两行楚楚可怜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