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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小人物 第93章 初见郭嘉

    走出刘备府邸很远才想起又留了钱,愤恨不争气骂出一声该打,小手照脸比划半天,正在要打没打之时,车却猛然停住了。

    惯性带动身体冲向手掌,啪一声脆响,巴掌结结实实乎在脸上,倒是不必纠结了,脸上火辣辣疼痛,小暴脾气眼看就压不住了。

    再火大也要要顾及体面,尊贵的侯爵不能直接下车去看,掀开车窗缝隙,车架周围出现十几个军士,正吆五喝六地挡住车架不许前进。

    正奇怪出了什么事,梦姐掀开车帘一脸慌张:“是司空幕府的人,说金曹请您过去一趟。”

    怎么现在一个后辈,区区管盐铁收税的金曹敢当街阻拦侯爵,还有没有规矩?

    刘琰板起脸,颇没好气:“让他们闪开!告诉何夔,有事去黄阁申请拜见。”

    现任司空金曹是何夔,字叔龙,出身陈国阳夏县何氏,爷爷何临是李固门徒,李固得罪梁翼倒台,作为门生的何临也受到牵连,家族从此一蹶不振。

    传到何夔这一辈,何家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虽说放弃了今学改投古派,仍然顶不住颓势彻底沦落成了寒门。

    亏的曹操明面上遵循旧制度,实际上在暗里采取唯才是举的态度,只要有本事不论出身一概录用,郭嘉就是这样被收揽进曹家阵营。

    虽然说是曹操的属下,然而有李固那层关系,刘琰放下身段没少往来,何夔这个人正直但不迂腐,对刘琰也是尊敬有加,私下都要尊称一声世兄。

    “快走,快走!”刘琰急不可耐,一直催促车夫闯过去,大有一副谁敢阻拦直接撞飞的架势。

    “怕是不成。”外面传来不卑不亢的回答,刘琰打开车窗斜眼看向对方:“你谁呀?”

    那人缓缓抬头,黝黑脸庞满目风霜,一条旧日鞭痕贯穿半张脸,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过后,眼神带着戏谑嘴角轻抬:“孝阳侯别来无恙。”

    尘封的远记忆被唤醒,结痂的伤口被狠狠扯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刘琰脸色煞白心中惊骇莫名,立刻关严车窗再也敢去管对方。

    秦邵左右吩咐几句,看向紧闭的车窗,脸上笑意霎时凝固,向前猛一挥手,再回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怨毒。

    军士得令押着车架朝司空衙门前行,只有车轮碾压土地发出只嘎吱噶的响声,不论是押解者还是被押解者,双方都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到了司空幕府门前下车,刘琰故意不去看秦邵,整个司空幕府安静的可怕,衙门中偶尔见到办事书吏,也是神色匆匆一闪而过。

    秦邵在前领路,刘琰始终低头跟随,经过金曹公房秦邵并没有停下脚步,心中奇怪几次想开口询问,看到脸上那道鞭痕就没来由惊恐,到底一句话也没敢问出口。

    径直来到司直公堂,秦邵坐在对面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孝阳侯变化很大。”

    刘琰没敢看他,而秦邵像是根本不需要回答,依旧自言自语:“这世事呀,在下就算死也想不到,那一晚永远刻在心里,也算有幸。。。。。。”

    秦邵说着下意识触摸脸上伤痕,陡然间脸色铁青,像是在极力压制强烈的愤怒,默不作声冷冷看着眼前。

    等了一会儿,尚书郎程昱和一个陌生男子先后进门,也不和刘琰打招呼,直接走向主位,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坐上。

    “何叔龙呢?”刘琰手指微微发抖,讲话的声音明显发虚。

    “在下司空祭酒郭奉孝。”郭嘉面色平静,伸手示意喝茶:“有些事需要尊驾做些解释,仅是问话别无他意。”

    司空祭酒名义上是司空幕府最高职务,其实属于外聘人员,是曹操到私人属吏,朝廷官职中没有司空祭酒,不是正经朝廷官员。

    严格来说,司空祭酒连未入流都算不上,在刘琰看来和平民百姓无异。

    就算郭嘉在曹操这里地位高又怎样?一个颍川郭氏旁支,低微的寒门给郭图提鞋都不配。不要说一个私人募吏,就算是司空幕府的正经官员,也没人有资格随意询问公卿,更不要说当街阻拦直接带回衙门。

    相比郭嘉刘琰更厌恶程昱,人可以坏,但是得有最起码的底线,很显然程昱没有,一个连豪强都算不上的乡下土包子,靠背叛盟友捞个官职,活该被人瞧不起。

    刘备开局低微,可到底出身宗室,现在是宜城亭侯,左将军开府领豫州刺史,论资排辈能和袁绍曹操平起平坐,都不能用鱼跃龙门来形容了。

    不说官职地位,就说他刘备有一点最出众,说出来全天下的军阀都得竖大拇指,人家胜败都不屠城,高举信义大旗走到哪里都自带魅惑光环。

    徐州北部的泰山军阀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谁的面子都不给,刘备刚到徐州没多久,昌豨、臧霸、孙观这些军阀全都老实了。

    昌豨这个人了不得,打得吕布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有个徐州的陈氏,只要刘备一句话,也只需要一句话,这俩伙人就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老子刚从刘备那里回来,正郁闷呢,你俩个却跑来触霉头,刘琰瞧不起这些官职卑微的寒门贱货,要不是被秦邵吓唬住了,当场就得发飙。

    郭嘉除了好酒,还有吃药的恶习,刘琰认为吃药确实是恶习,自身吃药那是迫不得已,郭嘉纯粹东施效颦,不但如此,经常涂抹一脸厚粉,假扮公卿做派看着就招烦。

    刘琰出自本能的冷哼一声:“你不配。”

    “不配?中台配不配?”程昱手指敲打几案,阴沉的声音里满是怨恨。

    “你能代表尚书台?”刘琰斜眉立眼,开口反呛。

    一个六百石尚书郎可不能代表尚书台,尚书仆射还差不多,就算是中台所有人都坐在这里也不怕,还是那句话,你们没资格。

    程昱甩出一张行文,狠拍桌面厉声大喝:“执政司直行文询问,由不得你放肆!”

    拿起行文一目十行,看完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你这是询问的态度?”

    不等对方开口,刘琰瞬间站起身手指程昱张口就骂:“你这吃里扒外的低贱东西,也配与本侯吆五喝六!”

    过去怕程昱现在可不怕,一个豪强都不是的小门小户,连加官都没有的六百石尚书郎,逼急了就将出卖王度的旧事掀出来看谁丢人。

    程昱不怒反笑,缓缓抬手指向秦邵:“旧事休要再提。”

    “问吧,问吧。”刘琰轻掸锦袍重新落座,谁都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现在身份高贵,破罐子破摔和贱货互相伤害不值得。

    郭嘉不愿意浪费时间,有话直说:“你与冀州颇有渊源,说是盟友不为过,却因何要你置于死地?”

    为了拉拢刘备,刘琰今天特意找到脑子装在身上,虽然脑仁只有核桃大,不过还算能用,面对问话表情显得很诧异:“你该问刺客。”

    “已有眉目,想着听听阁下的回答,也好加以作证。”

    “估计你都了解,我直说了吧,大将军没那闲心,许主薄没那能力,至于其他人么?”还有一个人刘琰想到没有说,总觉得不至于大老远派人来灭口。

    无意间抬头迎上郭嘉眼神,心中打了个突:“真是她?”

    郭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我一直留意此事,之所以只有一次刺杀,想是豢养死士不易,故而暂时放弃。”

    刘琰点头表示赞同:“死士可不容易培养,刘褒手里应该就那几个人。”

    “袁氏得势于阁下不利。”郭嘉态度很诚恳,得罪袁绍正妻任谁都救不了,他确实在为对方考虑。

    他一直认为这位女侯爵除了脑子有点蠢,单就人品上看其实还不错,有利用价值就该伸手拉一把。

    刘琰习惯将脑子塞在屁股里,兴许是给刘备踢了一脚受了震动,也可能脑子容量有限不够用,总之对眼前的状况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刘琰有把握多给点时间也能琢磨出一二,只是人懒不愿意操心,索性躬身表示感激:“我一心奉公为民,至于别的就随他去吧。”

    郭嘉眉头一皱,表情非常不耐烦:“都这样讲话,我就闹不明白,不觉得羞耻吗?”

    “玩嘛,大家都这样。”刘琰脸色微红,抬手紧了松垮的紧衣领,可以保证,这个动作完全是在无意中作出的。

    “阁下锦衣玉食,敲骨吸髓便是为民?迫使天下万民,为那一点点可怜的希望累死累活,这便是奉公?执法不公上下有别,脚踩律法辱民尊严,盛世如此战乱依然如此。“

    “中国患在高门,累世富贵蔑视众生,高高在上压迫百姓,还要百姓感恩,满口民族大义国家盛世,其实呢?”

    “一年两万余石俸禄,够两百户人家衣食无忧,你才二十一呀,能做过什么贡献?是为农家出了力气,还是为平乱捐了钱财?”

    “我承认,老百姓都蠢,蠢的头顶,若不是压榨的狠了,但凡能吃上口野菜,老百姓都甘心选择忍耐。”

    郭嘉语气渐冷讲话毫不客气,脸上厚粉随着讲话扑簌簌掉落。

    刘琰听明白了意思,脸色反而变得更红:“别扯没用的,富贵是前代辛苦赚来,没有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百姓哪里有安生日子过?生在豪门也算天意使然,老百姓就该认命,至于压迫一说。”

    说罢两手一摊作无奈状:“老百姓都放弃反抗,你操什么闲心。”

    郭嘉把玩手中团扇,眼神跟随扇面转动:“我不反对富贵,我反对的是堕落,世人都以豪门奢华为榜样,这不对,榜样应该是自强,勤勉,节制和道义。”

    刘琰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看向门外表情漠然:“堕落无法阻止,这是人的天性,一千年两千年永远都会如此,所有试图改变的人哪怕成功,改变也是暂时的,最终都会再次堕落。”

    “就像你,说的都对,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等你成了我一样肮脏臭不可闻。”

    郭嘉拍着桌面厉声打断:“这个国家再这样下去就毁了!”

    “这个国家已经毁了,烂透了!”刘琰突然想哭,确实很羞耻,也挺无奈的:“我二十一怎么了,我两万石怎么了,我也付出了代价,天下不是都在学我吗?”

    郭嘉没有想到会聊成这样,他预想过很多分支,起草完所有腹稿,正准备讨论唯才是举,可话题突然超出了算计。

    不能接着笑贫不笑娼说下去,干脆随性而言:“阁下传承今学故而才会悲观,秩序只会更加完善,为什么会再次堕落?”

    等郭嘉说完,刘琰发出一声叹息:“与学派传承无关,古今两学派都为顶层服务,说到底根源上没有不同。”

    “不需要拥有世间一切,只要比别人强一点儿,压制不住的恶意就会展现,没了自尊灵魂就会空虚就会不断堕落,堕落的灵魂需要践踏他人的尊严才能得到满足。”

    “人人都会如此,当你的自尊能被金钱衡量,你就永远失去了,永远。”

    “普天之下皆王土。。。。。。”刘琰讲了一半停下,眼中含泪狠狠看着郭嘉,再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

    小豪族高唱人民的名义上位,目的未必是为了人民,维护统治必然要与人民对立,位置决定立场,成功之后都一样恶毒,寒门乍富说不定搜刮的更狠。

    包括王度那样自以为站在百姓一边,百姓兴许会有一段好日子过,可一代人,两代人以后呢?

    郭嘉仔细思索一阵,像是说给谁听,又好像只在自言自语:“所以才要改变,推倒重来,我坚信新的时代只会更好!”

    “靠他吗?”刘琰偏头示意对面的秦邵,紧接着又朝郭嘉扬起下颚:“还是你这个瘾君子,假公卿。”

    讲完不理郭嘉阴沉的脸色,嘴角撇向程昱:“或者,或者是一个毫无底线的,智者?”

    “你这不要脸的娼妇!”程昱啪一声猛拍几案,气鼓鼓的却没有继续行动,冷冷的望向郭嘉似乎在征求意见。

    “阁下请自便。”郭嘉只讲了这一句话,目送刘琰离开后便低头不再言语。

    话不投机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程昱忽然变得心平气和,抚摸几案神色遗憾:“我说过无法争取。”

    郭嘉抬起团扇遮掩口鼻,学着公卿做派讪笑:“哦呵呵呵,本就无意争取。”

    “你呀。”程昱抬手虚点爽朗大笑,趁郭嘉没有留意,眼角余光瞄向秦邵,后者会意微微颔首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