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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85章 花朝蝶骨

    钟朔向来人狠话不多。

    他从不惹事生非,跟随裴砚舟多日默默做事,就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

    平时他对裴砚舟言听计从,被吉祥使唤也是乐在其中,何时见他堵在县衙门口,不许裴砚舟去见京城来客?

    吉祥留意到他敦厚脸庞浮现出杀气,眼底涌溢出压抑已久的愤恨。

    若不是他为人太过沉稳,不等裴砚舟回来,恐怕就让那人缺胳膊断腿了。

    “大人,我们还是听钟大哥劝吧,指不定是哪个讨人嫌的家伙,故意来找你耀武扬威呢。”

    能把钟朔惹急的家伙来者不善,天高皇帝远,又不是朝廷颁来圣旨,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裴砚舟静默不语,深邃眼眸注视着衙门方向。

    他为官多年在京中树敌众多,当初他被贬离燕安,不知有多少同僚拍手称快。

    但在腊月新春,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渭水找他麻烦的人,决计不是耀武扬威那般儿戏。

    据他所知,郭巍已将贪官私吞公粮的案子上报朝廷。这时候自乱阵脚的末路鼠贼,除了乔睿行,他想不出其他人选。

    但见钟朔仇视的反应又不像,难道对方是将他屈打成招的刑部中人?那就是老酸菜罗志远了。

    当然,京城里最恨不得他死的人是司南絮。

    但裴砚舟直觉他不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自己最大的威胁,裴砚舟下意识握紧吉祥的手。

    他不在乎被吉祥拒绝,但不能容忍她被别人觊觎。

    “吉县计,你和钟县尉先去吃些东西吧。”裴砚舟故作镇静地松开吉祥,方才那一瞬紧张,就像无意中的碰触,稍纵即逝。

    “大人,你还是别去见他为好……”钟朔气恼自己嘴笨劝不动裴砚舟,说出那人的名字又嫌脏了嘴,执拗地陷入僵持。

    吉祥哪有心思吃东西,她脑子里过了几遍人名,和裴砚舟猜的八九不离十。

    “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大人,我陪你一起去会会他,我看谁敢在本座面前逞威风!”

    她可不能看着裴砚舟吃亏,再说渭水也算自己的地盘,她今儿就要当回土霸王。

    不知从何时开始,裴砚舟已经习惯和吉祥形影不离。哪怕她在身边陪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也让他感到内心宁静。

    阴风阵阵的衙门公堂里,静到只能听见杯盏擦碰的声响。高勇背对他们站在右手边官椅旁,点头哈腰的奴才样像个待宰的鹌鹑。

    吉祥竖起耳朵听他叫声“罗大人”,心里那把火立马窜起来了。

    郭巍前脚刚走,罗志远闻着味儿也想来分一杯羹?别忘了他是怎么看裴砚舟笑话的。

    裴砚舟离开大理寺那天,她亲耳听到有人议论,罗志远在府里设宴款待同僚,不就是庆祝裴砚舟被贬官吗!

    高勇听到门外脚步声,扭头一看,颤声向罗志远禀报:“裴县令回来了,还有吉县计和钟县尉,都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

    “高县丞,你跟他废什么话!起开,这儿没你事。”吉祥单手叉腰,眼睛往房梁上瞅,寻思找根绳子把他吊在哪里合适。

    罗志远闻声看来,裴砚舟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深感意外。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年纪轻轻功成名就,被皇帝贬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比在大理寺更精神了。

    罗志远心里挺不是滋味,松弛的老脸轻微颤动了下,挑起暗藏精光的眼皮,大爷似的坐在原位纹丝不动。

    “裴县令,别来无恙啊。”他皮笑肉不笑地打声招呼,着重咬在县令那两字上。

    从前跟他平起平坐的裴廷尉,曾经被皇帝捧得有多高,现在就摔得有多重。他倒要看看一个芝麻小官,还敢不敢跟他撂脸子。

    吉祥搭眼一瞧,就知道他憋不出好屁。

    “罗志远,本座最见不得你这副阴阳怪气的酸样儿。怎么着,你在京城混不下去,跑来渭水找裴大人讨饭吃吗?”

    “吉县计,使不得啊,有话好好说。”高勇以为吉祥泼辣是被裴砚舟惯出来的,这才晓得她天生彪悍,在三品大员面前都敢放肆。

    罗志远刚端起官架子就被吉祥骂回原形,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

    “你这刁蛮小卒实在不成体统!什么左膀右臂,都是一群混俸禄的酒囊饭袋!”

    他这话把钟朔和高勇都骂进去了。

    高勇吓得膝盖发抖往地上栽,钟朔掐着胳膊把他提起来,恨意汹涌的双眼怒视罗志远。

    “岂有此理,以下犯上恐吓朝廷命官,一个个都想造反吗?”罗志远发飙给自己撑场面,他背后两名侍卫手执刀柄冲上前,分别与吉祥和钟朔对峙。

    “住手!尔等竟敢在本官面前造次?县衙公堂当众拔刀,罪当谋逆理应处斩!”裴砚舟一声疾叱稳住乱局,身为县令威势不减往日,更见沉稳。

    俩侍卫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看向罗志远。

    按理说他们不该怕一个小县令,但鬼差裴无常气势凌人,三言两语揪出他们错处,说不定真要告他俩谋逆罪。

    罗志远没占到半分便宜,颓然妥协:“都退下吧,还有你们……”

    他指着吉祥等人,“本官有要事与裴县令相商,没有吩咐不得擅自打扰。”

    头皮发麻的高勇转身就想溜走,却被钟朔堵住去路直呼悲哉。

    吉祥满脸鄙夷地挠了挠耳朵:“哎呀,你和裴大人有什么悄悄话,竟连本座都听不得啊?”

    “姓罗的你搞清楚了,本座是渭水县计不是无名小卒,裴大人有事都得先跟我商量,你算老几!”

    罗志远被她怼得老脸通红,再也装不下去了:“裴砚舟,你就不管管她?一个小丫头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这像话吗!”

    裴砚舟面不改色走到吉祥身边,望着她的目光隐有笑意:“吉县计说的是,渭水大小事宜都由她做主,本官只是坐享其成。罗大人若无要紧事,还请自便。”

    这是叫他有话快说,不说滚蛋?

    “裴砚舟,多日不见,你真是越发糊涂了!”罗志远面子下不来起身要走,但一想到自己此行所求,又不得不咬牙留下来。

    他撵走了身后两名侍卫,省得在属下面前丢脸:“好,本官长话短说,京城最近出了件命案,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本官已禀奏皇上将你从渭水借调回燕安,协助赵府尹尽快侦破此案。”

    他将自己的无能推到赵府尹身上,仿佛就能掩饰心虚。

    高勇愣在原地,刑部尚书屈尊来到渭水县衙,竟是请个县令回去查案?这天大的面子,裴砚舟还能拒绝吗?

    钟朔越想越气,他差点死在刑部大牢,就是被草菅人命的官吏害的。他心目中唯一的清流裴砚舟,怎能被罗志远那种废物呼来喝去。

    裴砚舟一言不发走到案台前坐下来,吉祥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但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裴大人在大理寺查案的时候,你和郭巍暗地里使绊子逼他走人,现在你们破不了案子,才肯承认他比你们都厉害了?”

    “啧啧,罗志远,你真是能屈能伸的墙头草,你做什么刑部尚书啊,该去糖铺里捏糖人呀,捏圆搓扁都随你说了算!”

    罗志远不想跟她胡搅蛮缠,搬出德兴帝来压裴砚舟:“这不是本官一人说了算的,皇上也有此意,难道裴县令非要皇上亲自来请吗?”

    吉祥不等裴砚舟开口,一句话反驳回去:“那你怎么没把圣旨带来?想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谁给你们白出力啊。”

    罗志远被她戳中心思,脸膛子又是一红,压低声音急道:“裴砚舟身为渭水县令,协助破案举手之劳而已,怎敢惊动皇上下旨呢?”

    “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喽,你们想得美啊,把人当傻子呢。”吉祥被气笑了,任谁看这事儿都是裴砚舟吃亏。

    罗志远悔青肠子,他要知道裴砚舟从没自暴自弃,更没想过削尖脑袋回京,也就不会跑这一趟自取其辱了。

    皇帝不可能将裴砚舟官复原职,赵府尹也破不了那桩案子。

    他好容易想出借调的法子,哪曾想裴砚舟已厌倦争权夺势,偏爱守着小相好风花雪月。

    “裴砚舟,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罗志远按捺住甩出杀手锏的冲动,想要亲眼确认裴砚舟对京城有无留恋。但他看到昔日的死对头脸上没有丝毫向往,反而坚定地摇头回绝。

    “罗大人,请恕下官无能为力,渭水百姓比赵府尹更需要我。”裴砚舟并非以退为进,而是遵从内心的选择。

    在他眼里黑白不容混淆,但当真相也能被蒙蔽,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京城历来不缺人才,他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反观渭水百姓承受的苦难,却没有多少人看见。

    裴砚舟放下心里的抵触,既然没有圣旨强制他回去,理应由自己来决定。

    “那桩命案劳烦罗大人另请高明,赵府尹若无头绪可以向大理寺求助,魏平他们都能协助查案。”

    罗志远看出他不是趁机使诈多捞好处,而是真心为了当地百姓着想。

    以前总说小狐狸是官迷,殊不知他身处逆境也有满腔抱负,忍不住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话说到这份上,罗志远已是无计可施,可他不甘心啊,不远千里跑这一趟白费工夫。

    “裴大人说的很清楚了,你还赖在这儿不走干吗?钟大哥,送客!”

    吉祥下了逐客令,罗志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裴砚舟:“你还记得当年的花朝蝶骨案吗?”

    裴砚舟心头微震,眼底终于有了零星波动,罗志远随即说下去。

    “这桩案子的作案手法,就是模拟花朝蝶骨案的凶手。裴砚舟,当年凶手死在你面前,你确定他不会死而复生吧?”

    裴砚舟倏然握紧拳头,根根指骨勒得发白泛青:“不错,我亲眼看见凶手当场咽气,绝无死而复生的可能。”

    罗志远打消了心头疑虑,眉头却皱得更深:“好吧,本官回去再着重排查嫌犯。”

    钟朔紧盯着罗志远离开衙门,高勇担心还没安稳多久,渭水恐怕又要变天了。

    吉祥发现裴砚舟有心事,自己也觉得纳闷。

    “大人,花朝蝶骨案发生在何时,这件案子很离奇吗?怎么有人好的不学,偏要学凶手啊!”

    裴砚舟握紧的手掌缓缓松开,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眼底那片阴翳浓如墨染。

    “那是五年前,我在大理寺查办的第一桩命案。凶手是闻名京城的丹青圣手,他作案手法极其残忍,灭绝人伦……”

    罗志远走出衙门望天长叹,他在三皇子面前自夸能带回裴砚舟,这下全泡汤了。

    “来人,速往京城飞鸽传书一封,不得拖延。”

    雪过天晴,燕安城里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撷芳轩那扇缂丝花窗前,扑棱棱飞来一只信鸽,祁渊身披大氅快步走来,解开绑在鸽足上的字条,抬手放走了信鸽。

    他面向室内的郭巍展开字条,看一眼就攥成团丢在地上。

    郭巍看他脸色不悦,说话也不敢大声:“莫非是罗大人劝不动裴砚舟?不会吧,他宁愿留在渭水那种小地方,都不肯回燕安吗?”

    祁渊扯下身上大氅坐在他面前,接过郭巍递来的那杯热茶。他心中焦躁,捏紧茶盏砰地放回桌上:“无论如何,必须等裴砚舟回来才有胜算。”

    郭巍瘪着嘴,唉,这没法比,谁叫他和罗志远都入不了三皇子的眼。

    “裴砚舟确是难得之才,若不是他找到那些账册,皇上只怕还要纵容乔睿行……”

    祁渊扬手制止他抱怨,攒眉深思:“父皇近来与往常判若两人,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裴砚舟一定能发现其中端倪,没错,只有他。”

    郭巍倒不怕裴砚舟回来抢风头,如今朝堂风云变幻,襄助三皇子成为储君才是头等大事。

    “殿下,要么老臣再去渭水一趟……”

    祁渊摇摇头,想让裴砚舟回京,首先要打消他的后顾之忧,另外还有个人能帮上忙。

    吉祥,她是裴砚舟唯一放在心上的姑娘。倘若她肯回来,裴砚舟必定舍不得与她分开。

    可那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怎样才能让她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