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吉祥物成精了 第110章 九阙虚空
塔顶魔网消失那一刻，被困在幽冥秘境里的道士重见光明，经历过那场醒不来的噩梦，他们仓惶夺路而逃。
魏平和钟朔看到那束光，穿过人群逆行而入，找到闭目入定的裴砚舟。
“大人……”魏平没发现他身上有明显伤痕，但试探他鼻息几不可察，吓得脸色煞白。
“吉县计，你受伤了。”钟朔看到吉祥胸前血迹，磐石一样的硬汉声音都在发抖。
他和魏平都不敢去碰吉祥，却也明白能伤她的人只有司南絮，两人回首怒视司南絮，拔剑就要冲上去将他击杀。
祁渊上前制止：“不得冲动，司南絮已非人力能伤，而且他败局已定……”
祁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即使司南絮曾是祁氏祖先，他也不会涉足他人因果，何况他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发生。
“都冷静点，裴砚舟和吉姑娘有希望活下来，他们身上好像有奇迹。”
魏平和钟朔将信将疑，但更神奇的事发生了。
吉祥胸前那道剑伤悄然愈合，她身上笼罩着朦胧月光，惨白面容透出红润血色，眼瞳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像要睁开眼睛展露笑颜。
那道月光轻拥裴砚舟，盘旋成一颗跳动的心脏渗入胸腔，充满被司南絮掏空的缝隙。
怦嗵……微弱心跳声逐渐变得有力，清晰落入众人耳中，祁渊眼前一亮，魏平和钟朔笑得眼眶泛红。
裴砚舟如梦初醒，蓦然睁开眼睛长吁口气，茫然迎向眼前关切目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讶异地低下头去。
他没有死，他又活过来了？可是那枚玉髓……
裴砚舟顾不得多想，凝望怀里呼吸均匀的吉祥，手掌轻颤抚上她脸颊，玉润肌肤依然温暖，一切仿若都未改变。
“吉祥……”裴砚舟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抱紧心爱之人，颤抖的唇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吉祥缓慢睁开双眼，疲惫地弯起嘴角朝他轻笑，嗓音温软像化去浮冰的春水。
“大人，我们在黄泉路上又见面了？也好，互相做伴就不孤单了，反正来世也不会相遇……”
“说什么傻话。”裴砚舟哽咽地摩挲她唇瓣，“这辈子我们还没过完，你答应要嫁给我的，不许反悔。”
“谁要嫁给你了？”吉祥从他怀里坐起来，看清围观自己的祁渊、魏平和钟朔，脸上又是一红，“你们都在呀，不对，这不是黄泉路。”
她听到司南絮痛苦嘶喊，拉着裴砚舟的手走过去，他周身迸散的魔气与月光缠斗较量，难分高下。
吉祥纤细身形脆弱的像阵风，明亮双眸却透出坚韧果敢：“初月救了我们，我也要助她一臂之力。”
裴砚舟与她对望坦然笑道：“好，我在这儿陪你。”
吉祥走到司南絮面前，她将意识放空，完全敞开自己接纳初月，被魔气纠缠的光束笼上她脸庞，渗入眉心月芒炽盛。
吉祥再次睁开眼睛，身上像披着皎洁轻纱，一袭白衣纯净无垢，莹莹月光照亮她的脸，眼神柔和沉静，清丽容颜美到令人窒息，却又神圣得不可侵犯。
司南絮仰望着她，身体的痛苦化为乌有，内心变得极为平静。
“初月，你终于肯多看我一眼了。”他在她眼里看到冷漠，悲悯，却没有情意也没有恨。
她不爱他，连厌恶都不屑施舍。
他一厢情愿的痴缠，从未换来半分回应，九五至尊又如何，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初月看穿他心中所想：“祁骞，你为何总是执迷不悟？”
司南絮望着她痴笑：“因为我曾经拥有过你。”
初月如水眼底无波无澜：“你活在幻想的梦境里不愿醒来，难道要将这份执念延续下去吗？祁骞，如果你想得到解脱，我可以帮你化解心魔。”
她抬手抚上他头顶，司南絮踉跄躲避，爬起来与她对视：“我爱你的记忆不会泯灭，这辈子无法如愿，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
初月无奈轻叹：“你没有爱过任何人，身为万众敬仰的皇帝，你无法容忍反抗忤逆，笃定世间万物归你所有，这正是你的执念所在。”
她停顿了下，眼底是无尽的冰冷，“吉祥可以帮我回到九阙虚空，那里才是璞灵栖息的净土，除了我，小柔也将回到部落。你若不肯放下过往，就让我来替你做个了断吧。”
“柔儿……”司南絮眼底的痴迷变为感伤，心底泛起细密疼痛，“她宁愿死也要离开我，生生世世都不肯再见我了？”
初月指尖飞射出银色锁链捆绑住他，灵巧指尖如蝶翼纷飞，编织出月白巨鼎将他笼罩。
“初月，放开我，你不能带走柔儿，她是我的人……”司南絮的呼喊被巨鼎隔绝，他的视线却未被阻挡，眼睁睁看着许婉柔身穿红裙，步履从容走向初月。
她心口刺入镶嵌宝石的匕首，看也没看他，满眼虔诚地跪在初月面前：“玄女在上，属下谨遵吩咐。”
她身上血液融入那身红裙，脸上却看不出痛苦神情。
初月无视司南絮的呼喊：“小柔，到此为止吧，他的道根已被你斩断，纵有来生也将遗忘一切，我希望你随我回到璞灵净地，你可愿意？”
“当然，属下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许婉柔眼眶含泪，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璞玉之心纯净无瑕，赤胆忠魂永不磨灭！”
初月扶她起身，扬手在半空打开月弦法门，银白月色延伸出远无止境的阶梯，她们头也不回步入那片遥远虚空。
“柔儿，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司南絮在巨鼎里撕心裂肺地哭喊，许婉柔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恨她又怨她，他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怎能无情地抛下他？
他回想肃穆宫殿之中，稚嫩少年身穿松垮龙袍，面容老成登上龙椅，不敢露怯看向跪拜的群臣，脆生生地开了口“众卿平身”。
眼前都是陌生脸孔，他不认识那些人，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心里害怕如坐针毡，却要强迫自己面对茫然的未来。
他失神看向殿外蓝天，幻想父皇还在世的情景。
“骞儿，你要守住祁氏江山，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朕和你母后都将深感欣慰。”
他好像都不记得母后的模样了，如今父皇也不在了，这世上还会有人爱他吗？
心脏停止跳动之时，司南絮泪眼空洞躺在地上：“我不配得到爱，知错，悔之晚矣……”
嗡嗡，月弦法门骤然晃动，像即将消失的云雾。
裴砚舟上前抱起陷入昏迷的吉祥，他声音很模糊，吉祥听不清楚，耳边仍是许婉柔道别笑语。
“吉祥，在我心里，你和初月都是我好姐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吉祥站在月芒缭绕的阶梯上，望着眼前笑颜和初月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冲动，想要远离世间尘嚣，去往那片无瑕净土。
“柔儿，我舍不得你和初月……”她紧握住许婉柔的手，眼前恍现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美丽善良的璞灵女子共度欢畅时光。
多么令人向往的无忧净地，她想去那里看一看，结识那些好姑娘。
“那还犹豫什么？快跟我们走吧。”许婉柔急切地拉她一把，“我和初月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前往虚空的法门很快就消失了。”
“可是……”吉祥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努力分辨是裴砚舟的声音，她还有放不下的人啊，她走了，裴砚舟会难过吗？
许婉柔看出她在犹豫，着急出声：“初月你也来劝劝她，叫她跟我们一起走吧。”
初月始终没有回头，从她步入九阙虚空，前世种种都已烟消云散。
她和书生没有前缘可续，并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她也没想过干涉吉祥，倘若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挂，置身净土也难享安宁。
吉祥轻轻放开许婉柔的手：“快去吧，待我了却尘缘再寻你们可好？”
许婉柔眼里的落寞转瞬即逝：“好，你和裴砚舟要幸福快乐啊，我和初月都会为你祈福。”
“也祝你们皆得所愿。”吉祥站在原地目送她们消失于月色中，璞玉风华，馥郁留芳，她见过这么美好的女子，此生无憾。
晨雾尚未散去，驿馆后巷已备好车马。
钟朔头也不抬往车里搬行李，魏平在他耳边碎碎念：“你怎么也不劝劝大人？我听说宫里正在拟旨，皇上将擢升大人担任燕安府尹，这不比回渭水做县令好多了。”
钟朔嗤之以鼻：“你以为的好，在大人看来未必是好，再说这事儿你我说了不算，你还不如找吉县计打探一下大人的心意。”
魏平急得挠头：“这几日大人寸步不离守着她，我都挨不上边啊，我看小祥子等不及回渭水做她的吉县计了。”
这话真是冤枉吉祥了，她又不是官迷，谁在乎那个一官半职？反倒是裴砚舟念叨该回渭水了，大清早就把她拎起来急着出城。
吉祥背起小包袱追上裴砚舟，看他大步流星毫无留恋，委屈得哼唧一声谎称脚疼。
裴砚舟看她坐台阶上揉着脚踝，脸色微变，回到她身前蹲下来：“我背你走。”
算他有点眼色，吉祥抿唇娇笑跳到他背上，脸颊靠在他肩头：“大人干嘛走得这么急呀，莫非是老皇帝悔不当初，想提拔你做百官之首还是官复原职？”
裴砚舟不想骗她：“皇上打算让我继任燕安府尹，我已经拒绝了。”
“那他真是小气，府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爱做谁去做吧。对了，范拓父子的案子了结了吧，别等咱们走了以后又生变数。”
“不会，祁渊已经送去大理寺复审，范拓杀人偿命，范逸欺君之罪，他们父子即将问斩绝无变数。”
“嗯，虽然替那些姑娘觉得可惜，但也算是大快人心了。”吉祥脑子里有点乱，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日大人送我回来，祁渊替司南絮收的尸吗？”
裴砚舟背她走出驿馆，看到钟朔牵着马车赶过来：“听说同门道士已将他焚尸殉道。”
吉祥歪着脑袋没吭声，司南絮真死了吗？他与许婉柔命脉相连，初月救了许婉柔，那他……
嗐，管他呢，司南絮不死也是个废人，以后还怕他作妖不成。
钟朔将马车牵到他们面前，裴砚舟掀开车帘扶着吉祥上车，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和吉祥看到季家父母，林煦母子，还有玉奴，不知是谁先跪下来，其他人紧跟着跪下一片。
“裴大人明察秋毫抓住真凶，小女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多谢裴大人不杀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此生难忘。”
“裴大人将范逸绳之以法，我替枉死的姑娘们在此拜谢。”
吉祥连忙下车，扶起老泪纵横的季家父母和林煦母亲，抱了下哭得浑身颤抖的玉奴。
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祁渊策马奔来飞身落地，气喘吁吁地拦住裴砚舟。
“裴大人请留步，你若瞧不上府尹之职，我会劝父皇将你官复原职。”
“不必，三殿下误会了。”裴砚舟避开他的视线，祁渊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是为何？难道在裴大人心里，燕安的百姓就不是百姓吗？”
裴砚舟怔住无言以对，他并非计较官职，既已借了祁渊之势，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皇帝有意调他回京，却没有将他官复原职，也是要压下他的势头，以免涉及储君之争。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也无意参与朝堂纷争，但他早已入局何谈脱身？
祁渊派人牵走那辆马车，魏平趁势把钟朔拽到一旁：“大人的事你少掺和，让他自己想清楚吧。”
祁渊摆明不肯放人，裴砚舟劝走民众，握住吉祥的手回到驿馆。
吉祥看到祁渊守在门外，惊道：“大人，我看他那架势，就算追到渭水也要把你追回来。”
裴砚舟停下脚步：“那你怎么想呢，与我留在燕安还是远离是非之地？”
吉祥认真地思量片刻：“心有是非，普天之下无处太平，但若心悬明镜，身涉险滩也能不染尘埃。”
裴砚舟惊讶地看着她，吉祥心境豁达，自己却是狭隘了。
吉祥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我私心是想回去的，天高皇帝远，渭水那地儿多自在呀。可我又觉得吧，林煦和工匠们犯下的事经不起追究，还有大人承诺赔偿遇难者家属的赙赠，你不做这个府尹好像很难收场。”
裴砚舟犹豫多时，做决定却是一瞬间的事。
“吉祥，你能否告诉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为何宁愿与我再无来世？”
魏平和钟朔看到那束光，穿过人群逆行而入，找到闭目入定的裴砚舟。
“大人……”魏平没发现他身上有明显伤痕，但试探他鼻息几不可察，吓得脸色煞白。
“吉县计，你受伤了。”钟朔看到吉祥胸前血迹，磐石一样的硬汉声音都在发抖。
他和魏平都不敢去碰吉祥，却也明白能伤她的人只有司南絮，两人回首怒视司南絮，拔剑就要冲上去将他击杀。
祁渊上前制止：“不得冲动，司南絮已非人力能伤，而且他败局已定……”
祁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即使司南絮曾是祁氏祖先，他也不会涉足他人因果，何况他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发生。
“都冷静点，裴砚舟和吉姑娘有希望活下来，他们身上好像有奇迹。”
魏平和钟朔将信将疑，但更神奇的事发生了。
吉祥胸前那道剑伤悄然愈合，她身上笼罩着朦胧月光，惨白面容透出红润血色，眼瞳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像要睁开眼睛展露笑颜。
那道月光轻拥裴砚舟，盘旋成一颗跳动的心脏渗入胸腔，充满被司南絮掏空的缝隙。
怦嗵……微弱心跳声逐渐变得有力，清晰落入众人耳中，祁渊眼前一亮，魏平和钟朔笑得眼眶泛红。
裴砚舟如梦初醒，蓦然睁开眼睛长吁口气，茫然迎向眼前关切目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讶异地低下头去。
他没有死，他又活过来了？可是那枚玉髓……
裴砚舟顾不得多想，凝望怀里呼吸均匀的吉祥，手掌轻颤抚上她脸颊，玉润肌肤依然温暖，一切仿若都未改变。
“吉祥……”裴砚舟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抱紧心爱之人，颤抖的唇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吉祥缓慢睁开双眼，疲惫地弯起嘴角朝他轻笑，嗓音温软像化去浮冰的春水。
“大人，我们在黄泉路上又见面了？也好，互相做伴就不孤单了，反正来世也不会相遇……”
“说什么傻话。”裴砚舟哽咽地摩挲她唇瓣，“这辈子我们还没过完，你答应要嫁给我的，不许反悔。”
“谁要嫁给你了？”吉祥从他怀里坐起来，看清围观自己的祁渊、魏平和钟朔，脸上又是一红，“你们都在呀，不对，这不是黄泉路。”
她听到司南絮痛苦嘶喊，拉着裴砚舟的手走过去，他周身迸散的魔气与月光缠斗较量，难分高下。
吉祥纤细身形脆弱的像阵风，明亮双眸却透出坚韧果敢：“初月救了我们，我也要助她一臂之力。”
裴砚舟与她对望坦然笑道：“好，我在这儿陪你。”
吉祥走到司南絮面前，她将意识放空，完全敞开自己接纳初月，被魔气纠缠的光束笼上她脸庞，渗入眉心月芒炽盛。
吉祥再次睁开眼睛，身上像披着皎洁轻纱，一袭白衣纯净无垢，莹莹月光照亮她的脸，眼神柔和沉静，清丽容颜美到令人窒息，却又神圣得不可侵犯。
司南絮仰望着她，身体的痛苦化为乌有，内心变得极为平静。
“初月，你终于肯多看我一眼了。”他在她眼里看到冷漠，悲悯，却没有情意也没有恨。
她不爱他，连厌恶都不屑施舍。
他一厢情愿的痴缠，从未换来半分回应，九五至尊又如何，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初月看穿他心中所想：“祁骞，你为何总是执迷不悟？”
司南絮望着她痴笑：“因为我曾经拥有过你。”
初月如水眼底无波无澜：“你活在幻想的梦境里不愿醒来，难道要将这份执念延续下去吗？祁骞，如果你想得到解脱，我可以帮你化解心魔。”
她抬手抚上他头顶，司南絮踉跄躲避，爬起来与她对视：“我爱你的记忆不会泯灭，这辈子无法如愿，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
初月无奈轻叹：“你没有爱过任何人，身为万众敬仰的皇帝，你无法容忍反抗忤逆，笃定世间万物归你所有，这正是你的执念所在。”
她停顿了下，眼底是无尽的冰冷，“吉祥可以帮我回到九阙虚空，那里才是璞灵栖息的净土，除了我，小柔也将回到部落。你若不肯放下过往，就让我来替你做个了断吧。”
“柔儿……”司南絮眼底的痴迷变为感伤，心底泛起细密疼痛，“她宁愿死也要离开我，生生世世都不肯再见我了？”
初月指尖飞射出银色锁链捆绑住他，灵巧指尖如蝶翼纷飞，编织出月白巨鼎将他笼罩。
“初月，放开我，你不能带走柔儿，她是我的人……”司南絮的呼喊被巨鼎隔绝，他的视线却未被阻挡，眼睁睁看着许婉柔身穿红裙，步履从容走向初月。
她心口刺入镶嵌宝石的匕首，看也没看他，满眼虔诚地跪在初月面前：“玄女在上，属下谨遵吩咐。”
她身上血液融入那身红裙，脸上却看不出痛苦神情。
初月无视司南絮的呼喊：“小柔，到此为止吧，他的道根已被你斩断，纵有来生也将遗忘一切，我希望你随我回到璞灵净地，你可愿意？”
“当然，属下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许婉柔眼眶含泪，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璞玉之心纯净无瑕，赤胆忠魂永不磨灭！”
初月扶她起身，扬手在半空打开月弦法门，银白月色延伸出远无止境的阶梯，她们头也不回步入那片遥远虚空。
“柔儿，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司南絮在巨鼎里撕心裂肺地哭喊，许婉柔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恨她又怨她，他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怎能无情地抛下他？
他回想肃穆宫殿之中，稚嫩少年身穿松垮龙袍，面容老成登上龙椅，不敢露怯看向跪拜的群臣，脆生生地开了口“众卿平身”。
眼前都是陌生脸孔，他不认识那些人，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心里害怕如坐针毡，却要强迫自己面对茫然的未来。
他失神看向殿外蓝天，幻想父皇还在世的情景。
“骞儿，你要守住祁氏江山，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朕和你母后都将深感欣慰。”
他好像都不记得母后的模样了，如今父皇也不在了，这世上还会有人爱他吗？
心脏停止跳动之时，司南絮泪眼空洞躺在地上：“我不配得到爱，知错，悔之晚矣……”
嗡嗡，月弦法门骤然晃动，像即将消失的云雾。
裴砚舟上前抱起陷入昏迷的吉祥，他声音很模糊，吉祥听不清楚，耳边仍是许婉柔道别笑语。
“吉祥，在我心里，你和初月都是我好姐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吉祥站在月芒缭绕的阶梯上，望着眼前笑颜和初月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冲动，想要远离世间尘嚣，去往那片无瑕净土。
“柔儿，我舍不得你和初月……”她紧握住许婉柔的手，眼前恍现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美丽善良的璞灵女子共度欢畅时光。
多么令人向往的无忧净地，她想去那里看一看，结识那些好姑娘。
“那还犹豫什么？快跟我们走吧。”许婉柔急切地拉她一把，“我和初月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前往虚空的法门很快就消失了。”
“可是……”吉祥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努力分辨是裴砚舟的声音，她还有放不下的人啊，她走了，裴砚舟会难过吗？
许婉柔看出她在犹豫，着急出声：“初月你也来劝劝她，叫她跟我们一起走吧。”
初月始终没有回头，从她步入九阙虚空，前世种种都已烟消云散。
她和书生没有前缘可续，并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她也没想过干涉吉祥，倘若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挂，置身净土也难享安宁。
吉祥轻轻放开许婉柔的手：“快去吧，待我了却尘缘再寻你们可好？”
许婉柔眼里的落寞转瞬即逝：“好，你和裴砚舟要幸福快乐啊，我和初月都会为你祈福。”
“也祝你们皆得所愿。”吉祥站在原地目送她们消失于月色中，璞玉风华，馥郁留芳，她见过这么美好的女子，此生无憾。
晨雾尚未散去，驿馆后巷已备好车马。
钟朔头也不抬往车里搬行李，魏平在他耳边碎碎念：“你怎么也不劝劝大人？我听说宫里正在拟旨，皇上将擢升大人担任燕安府尹，这不比回渭水做县令好多了。”
钟朔嗤之以鼻：“你以为的好，在大人看来未必是好，再说这事儿你我说了不算，你还不如找吉县计打探一下大人的心意。”
魏平急得挠头：“这几日大人寸步不离守着她，我都挨不上边啊，我看小祥子等不及回渭水做她的吉县计了。”
这话真是冤枉吉祥了，她又不是官迷，谁在乎那个一官半职？反倒是裴砚舟念叨该回渭水了，大清早就把她拎起来急着出城。
吉祥背起小包袱追上裴砚舟，看他大步流星毫无留恋，委屈得哼唧一声谎称脚疼。
裴砚舟看她坐台阶上揉着脚踝，脸色微变，回到她身前蹲下来：“我背你走。”
算他有点眼色，吉祥抿唇娇笑跳到他背上，脸颊靠在他肩头：“大人干嘛走得这么急呀，莫非是老皇帝悔不当初，想提拔你做百官之首还是官复原职？”
裴砚舟不想骗她：“皇上打算让我继任燕安府尹，我已经拒绝了。”
“那他真是小气，府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爱做谁去做吧。对了，范拓父子的案子了结了吧，别等咱们走了以后又生变数。”
“不会，祁渊已经送去大理寺复审，范拓杀人偿命，范逸欺君之罪，他们父子即将问斩绝无变数。”
“嗯，虽然替那些姑娘觉得可惜，但也算是大快人心了。”吉祥脑子里有点乱，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日大人送我回来，祁渊替司南絮收的尸吗？”
裴砚舟背她走出驿馆，看到钟朔牵着马车赶过来：“听说同门道士已将他焚尸殉道。”
吉祥歪着脑袋没吭声，司南絮真死了吗？他与许婉柔命脉相连，初月救了许婉柔，那他……
嗐，管他呢，司南絮不死也是个废人，以后还怕他作妖不成。
钟朔将马车牵到他们面前，裴砚舟掀开车帘扶着吉祥上车，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和吉祥看到季家父母，林煦母子，还有玉奴，不知是谁先跪下来，其他人紧跟着跪下一片。
“裴大人明察秋毫抓住真凶，小女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多谢裴大人不杀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此生难忘。”
“裴大人将范逸绳之以法，我替枉死的姑娘们在此拜谢。”
吉祥连忙下车，扶起老泪纵横的季家父母和林煦母亲，抱了下哭得浑身颤抖的玉奴。
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祁渊策马奔来飞身落地，气喘吁吁地拦住裴砚舟。
“裴大人请留步，你若瞧不上府尹之职，我会劝父皇将你官复原职。”
“不必，三殿下误会了。”裴砚舟避开他的视线，祁渊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是为何？难道在裴大人心里，燕安的百姓就不是百姓吗？”
裴砚舟怔住无言以对，他并非计较官职，既已借了祁渊之势，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皇帝有意调他回京，却没有将他官复原职，也是要压下他的势头，以免涉及储君之争。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也无意参与朝堂纷争，但他早已入局何谈脱身？
祁渊派人牵走那辆马车，魏平趁势把钟朔拽到一旁：“大人的事你少掺和，让他自己想清楚吧。”
祁渊摆明不肯放人，裴砚舟劝走民众，握住吉祥的手回到驿馆。
吉祥看到祁渊守在门外，惊道：“大人，我看他那架势，就算追到渭水也要把你追回来。”
裴砚舟停下脚步：“那你怎么想呢，与我留在燕安还是远离是非之地？”
吉祥认真地思量片刻：“心有是非，普天之下无处太平，但若心悬明镜，身涉险滩也能不染尘埃。”
裴砚舟惊讶地看着她，吉祥心境豁达，自己却是狭隘了。
吉祥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我私心是想回去的，天高皇帝远，渭水那地儿多自在呀。可我又觉得吧，林煦和工匠们犯下的事经不起追究，还有大人承诺赔偿遇难者家属的赙赠，你不做这个府尹好像很难收场。”
裴砚舟犹豫多时，做决定却是一瞬间的事。
“吉祥，你能否告诉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为何宁愿与我再无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