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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第34章 真病假病

    正月初二下了一场好大的雪。第二天,池塘里结着厚厚的冰,连屋檐下都挂着长长的冰棱。

    初三的晚饭后,雪秀又要躲着去春秀家。陈文在路上拦住了她,说一起散散食吧。

    如此冷夜,村里再无人走动。陈文踏着雪在前面走,雪秀低着头在后面跟。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吗?”陈文并不回头。

    雪秀沉默不语。

    陈文继续说:“再过两天,我就要回学校去了。”

    他突然一个转身,与雪秀只隔着两步,兄妹二人面对面站着。

    陈文说:“这次回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难道是因为那个——”

    雪秀头垂得很低。

    陈文突然捂着嘴笑,笑得蹲到了地上。他的笑让雪秀感到十分羞臊。

    雪秀大声质问他:“有什么可笑的?”

    陈文还是忍不住。雪秀转身欲走,他忙扯住了她。

    “我不笑,我真不笑了。但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躲着我呀?课本上都说了,这是长大的特征,有什么好觉得羞耻的?”

    雪秀用手捂着脸,感觉羞愧难当。

    “再说,再说我一辈子不理你。”

    “好吧,我不说,从此后我都不说。”陈文果然就正经起来。

    乌蓝的夜空里,远远近近地散布着几颗星。远处村庄上空,不时窜出一束烟花,“啾”地一声就消散了。

    兄妹俩踩着雪,默默地往前走,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格外清脆。陈文走在前面,雪秀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趋地跟着。

    陈文发现了雪秀调皮的行为,故意往前迈开了一大步。雪秀果然停了下来,她在估摸着,自己能不能迈过去。

    陈文说:“傻瓜,若是跟不上,难道不能换成两步走?”

    雪秀说:“你才傻呢。我不跟了。”

    雪秀不再踩脚印了,而是先行走到陈文的前头去。

    “那我们说说话。”陈文正色道,“知道吗?还有几个月,就要面临高考啦,其实我有些紧张,但我会全力以赴的。”

    他的语气那么坚定,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雪秀刹住脚,回过头来,学着陈文的语气,也说道:“知道吗?还有几个月,就要面临中考啦,其实我有些紧张,但我会全力以赴的。”

    说完,雪秀捂住嘴笑。

    “聪明!”陈文赞赏地说道,“一直以来,我就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们都能上大学 。”

    “这也是我的理想。”雪秀骄傲地抢着说。

    “你是个有理想的人,我一直都知道。”陈文情绪很激昂,说,“我们要一起努力,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来,击掌吧——”

    “这种事有什么好击掌的?”雪秀不以为意。

    “当然要击掌啦。”随后,陈文拉起雪秀的手,强行和他的手掌相对着,拍了三下。

    “啊——果然是长大了,人长高了,连手掌也变大了呢。”

    陈文话音刚落,在他们身后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等人到面前,他们发现原来是木根。

    陈文问叔叔,这么晚去哪里?木根说,里正爷爷病了,他要去请医生。

    梧溪村就一个赤脚医生,住在后村的西面。要去请他来,得走挺长的一段路。陈文说陪他一起去,木根说不用。

    于是,兄妹二人赶紧回了家。

    里正的房间里站着最亲的两家人,只见老人躺在床上,闭着眼,低声呻唤着。

    医生来了,看了看老人的情况,勉强给打了两针,说还是去大医院吧。

    木根从老人的箱子里,统共找出了三四百块钱。兄弟俩看着这点钱,很是发愁。别说看病了,连检查费用都不够。另外,老人万一倒下了,丧葬费从哪来?

    初四一大早,兄弟俩就找咪子一起打商量。

    咪子说,还是不送医院的好。原因大家都很清楚:穷人根本进不起医院。

    兄弟俩心里很难过,却也别无他法。

    咪子又说,古稀之年也算是‘禾熟正当割’。能活几天算几天吧。

    里正除了两个侄子,再无亲属。虽有一个儿子,却又靠不住。只能是水根兄弟两家,轮流着照看,咪子和春秀奶奶也常来走动。

    没几天功夫,老人又添了右侧半身不遂,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陈文兄弟俩初六就回了学校。

    那天晚上,春秀提前上了床,看雪秀进来赶紧说:“怎么才来?快看——”

    她小心地掀开被子,露出床上的小火炉来。

    “小心点,打翻可不是好玩的。”雪秀不无担忧地说。

    “不会,就烤烤被子。一会儿就拿下去。上来呀,下面不冷呗?”

    雪秀赶紧上了床。

    两姐妹就一边烤火一边说着话。她们先是说起了爷爷的病,雪秀心里特别难过。

    春秀突然说:“诶,你知道吗?‘灰炉’不是真病。”

    “病还分真病假病?”雪秀很不解。

    “我也是听我妈她们聊天才知道的。”于是,春秀就压低声音对雪秀耳语起来。

    她说,“灰炉”不是一直不同意嫁给王中平吗?这半年来,为了抗婚,“灰奴”每天晚上都穿好多条裤子,系好几根皮带睡觉。

    但是年底有一天,王婶伙同她的大儿子,半夜里把“灰奴”绑在床上……然后,‘灰奴’十分伤心,就病了。

    “灰炉”比春秀她们大不了几岁,虽说王婶抱养她,就是为了给大儿子作媳妇的,但这样的做法,姐妹二人都觉得太缺德了。

    元宵节的前两天,水根向兰英索要二十块钱。兰英问他要钱干什么。

    “你这人,往日捡到五毛钱都上交的,说要钱无用,放口袋里也会丢。难道正月初一,不但输掉了所有的压岁钱,还欠人钱不成?”兰英说。

    水根说:“就要二十块钱,怎么这么啰嗦。”

    “我说怎么着,好不容易能玩一天,出门一上午就回来了,下午就窝床上补席子。”

    水根神情憨然,也不否认。

    兰英继续说道:“好吧。不过得告诉你,本来打算给你重新买个收音机的,说好了,收音机泡汤啦。”

    “泡汤就泡汤,快给我钱。”

    兰英拿出二十块钱放水根面前。

    水根接过钱立即塞进口袋里,随后一脸神秘地说:“你等着,给你件东西。”他走进房间,出来时手里拿了几盒药。“快看,是什么?”

    “大活络丸!”兰英奇怪地问道,“哪来的?”

    “当然买的呀,难道偷来的?”水根说。

    “买这些干什么?赶紧退掉。”

    “你不是常说这痛那痛的吗?尤其你的手,一到冬天就麻,麻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医生说四盒就有效。这不,六十块钱不够,还欠人二十块哩。”

    说话间,水根扯烂了所有的盒子。他拿出了一颗白色的腊丸。往中间一挤,腊丸里躺着一颗黑乎乎的丸药。

    “雪秀,给你妈倒碗水。”

    “真难吃。”兰英皱起眉大嚼着,脸上却带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中午,雪秀发现,八仙桌上多了一部崭新的收音机。

    距离水根最后一次听评书,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有一天他带出去干活,收音机忘在稻田里,就丢了。

    这些日子里,雪秀一面读着《简爱》,一面联想着这些平常而琐碎的生活,她的脑海里生出了好些值得思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