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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松令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做重做!

    方建元说的“快了”,还真就是快了。

    许是前头的那近千杵子已然让墨团的质地变得足够致密,仅剩的那二三百杵子,还真没费上多少时间便被人杵捣完毕。

    等到方建元带着程映雪,领着一众老墨工去检查学徒们捣出来的墨团子时,小姑娘尚恍惚着没能回过神来——她刚才还在那琢磨下一轮该如何劝服老方,怎么这一转眼,她就被人带着来检查墨团来了?

    那杵子真没被大家抡出火星子来吗?

    程映雪不受控地胡乱飘了下眼神,再定睛却愕然发现,这会的虞修竹竟跟着那些学徒们一起端端正正地站在了一只墨团身后。

    瞧那样子,他竟是与一位学徒墨工将那墨团从头至尾杵捣了一遍——且与身旁其他几位锤的都快冒出满头大汗的墨工们一比,这小道士的模样看着还颇有两分的神清气爽。

    “……小虞道长,您就这么跟着人捣完了一整团的墨呀?”小姑娘瞪眼——这哭包不嫌累吗?

    “嗯……杵捣墨团还挺有意思的。”虞修竹赧笑着低下脑瓜,就手又把翻折去了臂弯之上的袖子重新放至虎口,折住了他小臂流畅的线条。

    “就是重复做那个‘杵’的动作稍微麻烦了点,但做习惯了也不累,不知不觉便捣到了最后。”

    “……那您这体力,还真挺不赖的哈。”程映雪瞠目结舌,嘴张着,半晌方支吾着扔出句夸他的话来。

    小道士闻言只不大好意思地默默红了耳尖——其实这活他干起来真没觉着有些什么,细论比不上他在齐云山上种树翻地累。

    “哦?虞道长跟着捣了一整块的墨呐?那在下可得好好瞅瞅您这墨团捣得如何。”方建元笑眯眯弯着眼,话毕作势摸出了袖中随身携带的一团细线。

    绷直了的丝线锋锐堪比刀子,墨工手起线落,那墨眨眼便被人胡乱切割成了几个小块。

    ——小姑娘见此凑上前去,对着日光细细瞧了那墨团切面,发现这被人以匀力捶打好的墨胚,断口处果然光滑整齐,致密如膏而又无分毫气孔。

    “好厉害。”程映雪由衷感慨,她没想到虞修竹甫一上手,便能捣出来这样精细的墨。

    方建元见状亦憋不住随之连连点了脑袋:“不错,虞道长的确厉害——在下也是许久没见到有新手能将这墨锤得这样恰到好处了。”

    ——能做到这地步的,起码也得是浸淫在墨业中有个两年三载了的合格墨工。

    “道长,您要是哪天不乐意当道士了,就来方某这里制墨罢。”方建元说着抬头望了小道士一眼,那瞳底写满了“心向往之”,“方某可以给您依着他们十来年的老墨工的工钱算!”

    “啊这,这就不必了吧……”虞修竹讷讷应声,边说边偷摸朝后退了两步,“方先生,贫道觉着贫道这道士当得还挺自在的,一时半会也没打算离开太素宫。”

    “喔,那还真是可惜。”方建元垮了眉眼,面上憾色浑然不加掩饰。

    他是真心实意想把虞修竹挖来当墨工的,毕竟这年头,单纯的苦力好找,但像小道士这样,又有天赋上手快,身体还倍儿棒的,那是真遇不上几个。

    “那,虞道长,您若哪天突然改变了主意,千万要记得与方某说哦!”男人眼巴巴对着小道士补充一句,话毕重振了精神,转头去查余下学徒们的杵捣成果去了。

    许是有虞修竹这边锤出来的珠玉在前,后面几人交上来的墨团,方建元是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大顺意——什么这个的胶烟明显混合不到位,那个的硬疙瘩没有剔除干净。

    最严重的当属被程映雪瞧出来每一杵子用力都不够均匀的那个——他二人杵捣出来的墨团,不但其内的气泡和疙瘩不曾被人除净,有些地方捶打过度,这会甚至已经起了胶!

    “不行,这些统统打回去重做!”一连切了几块都没见着个合格切面的方建元大失所望,“我平日教给你们的,都被你们学到村口大黄的狗肚子里去了吗?这墨怎么能做成这样!”

    “——去,拿棉布包好了,到那边另开一个灶子,上甑重蒸重做,今日打不出来成型的墨品,我看你们晚上也是不用睡觉了!”

    “尤其是你们两个——”方建元回头凶巴巴瞪了眼珠,“瞧你们这杵子抡得,东边用力西边不动是吧?”

    “一头的墨沙得不行,不用等晾就能摸出来一手渣子……另一头打得都发黏了。”

    “这样的墨,能从那模子里好好脱出来吗?重做,必须重做,而且你们俩今天还得加练!”

    “快,老曹,你那屋里火盆炭盆的都摆明白了没有?明白了赶紧出来给他俩开个小灶!”越说越气的方建元皱眉招呼了老曹头。

    “——他俩今儿这要还把持不明白那个墨杵,我可就得考虑请这两位另谋高就了!”

    ——他这是墨坊,又不是官府开的善堂,养人,但是不养闲人!

    并且,他这尤其养不起这种教都教了不知道多少次,到现在还没能摆弄得明白杵子的闲人。

    ——养多了,他怕被人气死!

    墨工心下骂骂咧咧,面上故意冷着脸,好让那两人好生感受下压力。

    他这会算是看明白了,先前他就是对着这群皮猴子们太好,以至于总有那种没点数的以为他好糊弄,明明脑子也算不上笨,却非要天天糊弄!

    嘿!糊弄……再糊弄,就赶紧给他换个地方吃闲饭去吧!

    方建元暗暗磨牙,那头看了半天热闹的老墨工闻言忙不迭领着那俩人跑去重新开了个炉灶。

    经他这么一训,那几个原本还想跟着偷奸耍滑的学徒们顿时不敢再有惫懒的心思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拎着自己做砸了的墨团去寻了包墨的细布。

    程映雪瞧着学徒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心觉稀奇,加之虞修竹还想尝试再跟着老墨工们重新捣杵上一遭,索性便将一天都泡在了蒸捣处。

    于是三人就这样在蒸捣处扎了根,苏长泠闲来无事,干脆重新琢磨起了那极有可能出自吞贼之手的观景诗。

    等到入夜二更,想了一白天诗词的少女带着非毒悄声爬上了客栈房顶,正欲动身,却又骤然在那墙角的阴影里瞥见了个她从未想过能见到的人物。

    夜色里,幼童的身形照旧如初见时的干瘪单薄。

    ——竟是恶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