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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婢 第38章 自尽

    多可笑,活着不肯给的东西,死了他却说什么都能应我了。

    还有何用?何用!

    咬舌了,我就没想活下去,反正这人世于我来说没有牵挂,没有留恋之处。

    生无可恋,大抵便是如此。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支撑过我一段,编织给我一个美梦,也是他把我抛下悬崖,叫我心中坚信的,崩塌了,叫我憧憬的,面目模糊。

    哪怕曾经同床共枕无数个夜晚,如今他要碰我,我依然会觉得羞辱至极。

    是一种既难堪又恶心,恨不得杀了他泄恨,自己也没了生念的羞辱。

    我对他是有恨的。

    宁可死也不想再度被他沾染的恨。

    萧律拉起被褥遮掩住我身子,再次往外暴喝:

    “大夫还不来!找死吗!”

    外头的葫芦再次催促下人们,叫大夫快一些。

    萧律低头亲我额间,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不怕,会没事的。”

    他话是在对我说,又好似在安慰他自己。

    他的怀抱也令我恶心。

    我想挣开,叫他滚开不要碰我,但我又很累,累得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歇会儿。

    他更加惊慌,声音带了哭腔:“别睡,是我错了,你别睡,求你……”

    他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更不会求我。

    看他这副丢魂失魄的模样,我没来由的觉得畅快。

    但我死后,他又能难过多久,惦念多久?

    日子还是会继续过下去,等到秦芳若的孩子出生,他会欢喜自己有了骨肉。

    而我只是一抔黄土。

    无妨,这辈子我自认没做过恶事,下辈子总能投个好胎,至少父母能在身边的,能陪我长大成人的……

    屋门打开,葫芦带着大夫冲进来,莲心也跟了进来。

    看清我的模样和那么多血,莲心吓得尖叫出声。

    葫芦也是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怒斥她:“吵什么。”

    莲心连忙捂住嘴,心惊胆战的退到角落里去。

    或许是失血太多的缘故,或许是太痛,我浑身没了力气,任由大夫打开我唇齿,给我的舌头上抹药止血,还给我塞了颗丸子,叫我强行咽下去。

    萧律始终抱着我不肯放手。

    “能救?”

    大夫谨慎道:“并非全然无救,咬舌自尽的有人能活,有人不能。幸而景姑娘力气小,没有把舌头全部咬断,应当能救,不过也要看景姑娘的身子底,同一种伤同一个治法,结果未必相同。”

    萧律松了口气,那便还有希望。

    “救活她,赏黄金百两。”

    百两,还是黄金,这哪怕是太医都难以遇到这样的赏赐。

    大夫当即做出大胆的决定。

    “得缝伤口,但即使用了麻沸散,依然会很疼。”

    “缝,”萧律在我耳边温声说,“忍一忍。”

    除了他,我又有什么不能忍。

    我意识已有些浑浑噩噩,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

    葫芦拿着堕胎药,思来想去蹉跎了大半日,还是决定再向主子请示一遍。

    “殿下,大夫说很可能是个小世子,已经有胎动了。”

    萧律刚从那屋子里出来,往那扇紧闭的屋门望了眼。

    “不能留了。”

    他实在犟不过那女人。既然她硬到这地步,非要一命抵一命,给她便是。

    葫芦屏息道:“主子,您若这样做了,侯爷就真的彻底失望了,太尉那边也难办。”

    天空飘起了雪。

    萧律伸出手,雪慢悠悠落在他掌心,顷刻化为虚无,只在掌心留下一点冰凉。

    “从前再难过,也过来了,只是因为身边有她。”

    八年,她陪了他整整八年。

    叫他回顾为质的岁月,不尽是屈辱,还有丝丝的甜。

    “若是没有她了,其他的东西,又有何用?”

    他想过永远为质,回不来昭国,想过客死他乡,却从未想过同她分开。

    葫芦苦口婆心道:“可是景姑娘气性大,像是不会回头。属下斗胆说句不中听的,到时候殿下什么都没了,拿什么来留住景姑娘?殿下,您的身后是元皇后母族,他们都等着殿下拿回一切,您要三思啊。”

    萧律思忖片刻,仍然抬了抬手。

    “去办吧。”

    ……

    我醒来,嘴里痛得厉害,连带着脸颊也有被牵扯的疼痛。

    萧律在我屋里看书,在我睁开眼那刻,就放下书走过来。

    他没有靠我太近,停在离我一步远之处。

    “要喝水?”

    我摇摇头。

    萧律语气很轻的问我:“饿不饿?你睡了十几个时辰,应该饿了,我让膳房去熬粥?”

    我还是摇头。

    饿是饿,也渴,但什么都不敢吃也不敢喝,不是不想,是怕疼。

    舌头被咬断之处缝起来了,吞咽口水便疼得我龇牙咧嘴,更不敢喝水。

    这个死法太难受,下次换一个。

    萧律当我仍无生念,“不碰你便是。”

    我忍着疼,启唇道:“放我走。”

    昏迷之前我记得他说了,往后我要的都答应我。

    我要的,不就是想离开么?

    萧律沉默片刻,说:“她小产了。”

    “谁?”

    “还能有谁,”他似乎不情愿提起那个名,显得有些烦躁,“秦芳若。”

    我心想,前些天就听说她胎不稳,还老是动气,到底是没能保住。

    想留的留不住,这都是命。

    萧律说:“一命赔一命,过去的事能相抵了?”

    抵什么?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又不是我害的秦芳若小产,她保不住是她自己的事,关我什么事?

    萧律深深道:“你不是要我拿那个孩子赔命?”

    我瞪直了眼。

    是说过,但我笃定他不会做才说的,我干嘛跟一个胎儿过不去?

    “你以为,我有能耐去秦芳若那动手脚?”

    说这么句话疼得我灵魂出窍,但我必须要开口为自己辩解。

    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担。

    萧律说:“我做的。”

    我愣住片刻后,紧贴厚厚床褥的脊背窜起凉意。

    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他真的又一次手刃了自己的孩子。

    萧律见我脸色越发的差,向我走了一步,伸出手,又想起什么,拮据的缩回去。

    “你还不满意?”

    我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