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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婢 第119章 溯儿

    这个孩子的血脉,必然是要瞒的。

    无论他是皇子,还是被人误以为秦元泽的亲子,战场之上对他来说都没有好处,敌人会打他的主意。

    楚国疮痍的土地上,有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年幼无依的孩童。

    军营里很早便收留了两个婴孩,有些无家可归的楚国姑娘来帮忙照顾,只求口饭吃,求个庇护。

    姑娘多了,我也换回了女装。

    前三个月我时常想吐,没胃口,后来便好转许多,甚至挺矫健,四处奔走,见了不少人。

    幸而我这一胎不显怀,直到生,看起来也就腰粗了点儿。

    楚国的衣袍宽大,能遮住我的腰身,没人看出来我身怀六甲。

    溯儿出生时嗷嗷哭了大半宿,秦元泽就守在边上帮忙抱。

    溯,逆流而上之意。

    我不盼他有多大成就,有多聪明的头脑,有耀眼的才华。

    只盼他此生无惧风浪,哪怕身处逆境,依然能坚韧蓬勃的野蛮生长。

    就好比他在兵戈之中,跟着我跨过大半个楚国,也好好的生存下来了,长得可爱健康,如此足矣。

    坐月子时,刚好停军休整,我就窝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躺了一个月。

    莲心照顾的我。

    是秦元泽为了我身边能有嘴严信得过的人照顾,特地派人去把莲心接来的。

    到处都是伤员,莲心拿我带血的衣物去换洗,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

    就这么,溯儿在我身边悄悄的,慢慢长大,从爬到会走,到眼下已经一岁多了。

    ……

    秦元泽拎着一桶野果回来,原本在我身边的孩子们都欢快围上去喊爹爹。

    他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抱起最小的,走路还不稳的那个,逗弄说:“溯儿没叫我?叫我什么?”

    我正和莲心一同给孩子们缝过冬的棉袄,闻声转眸望去,听见溯儿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爹爹”。

    其他哥哥姐姐这样喊,他也这么喊。

    “哎,”秦元泽亲了亲他脸颊,欢喜的说,“喊得越来越清楚了。”

    我突然怀疑,他提议自己收养这群孤儿,让孩子们管他叫爹,不会就是为了这茬吧。

    那几个大点的孩子跑一边玩去,秦元泽单手抱着溯儿向我走过来。

    “楚王逃了。”

    我痛快的说:“原以为要许多年才能做到,原来只消两年。”

    “嗯,”秦元泽笑着说,“别的君主亡国,是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他倒好,这还没攻进丹阳城,人就逃没了影。他这一跑,楚国就彻底完了”

    我心想,又能逃到哪儿去,百姓比外邦人都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

    他逃吧,这一逃,他更是遗臭千年万载。

    “娘!”

    溯儿张开小手要我抱,我从秦元泽手里接过孩子时,秦元泽低哑道:“南书月,你做到了。”

    我心中涌起暖流:“你也做到了。”

    秦元泽问我:“你先回京,还是一同回去?我这边还要几个月。”

    我说:“一同吧,没准过几天,就逮到楚王了。”

    ……

    回到京城是阳春三月了。

    献俘礼我没去参与,带着孩子在京郊一座空置的大宅子里住了下来。

    孩子们过惯奔波的日子,头一回住上那么大的宅子,见那么多丰盛的吃食,都特别高兴。

    溯儿跟着哥哥姐姐们拍手,咯咯咯直笑。

    他正是特别爱走路的时候,没抱一会儿就要下去走,我牵着他的小手,他拉着我往大门外走去。

    “小心小心。”

    宅子外头是一个矮桃子树,溯儿蹲在树下手捏泥巴玩,忽然身后有人唤我:“阿月。”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我藏在心底深处的阴霾忽得腾起,下意识就想去抱着溯儿跑。

    又一想,不对。

    这儿有兵卫把守,他能拿我如何。

    而且这个孩子,我急着抱他走,反而显得有猫腻。

    我头也不回,意简言骇道:“滚。”

    萧律说:“你去楚国,为何不告诉我?”

    这就可笑了,为何要告诉他?

    眼见着溯儿要把泥巴塞嘴里,我赶紧蹲下来去拦。

    “很脏,这个不能吃,知不知道?”

    我刚掰开一只小手,他另一只小手眼疾手快的抓一把泥塞嘴巴,我赶紧给他抠出来,气得打他手心。

    溯儿手心挨了这两下,不敢乱动了,小嘴一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着水珠,很委屈的看着我。

    我蹲在他面前,平视着他,瓮声瓮气道:“泥巴脏,不能吃,吃了肚肚痛。”

    溯儿似懂非懂的歪了下脑袋,继而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泥巴的小手。

    我心生欢喜的摸摸他小耳朵。

    他虽然很小,跑起路来一摇一摆踉踉跄跄的,容易摔,会说的话寥寥无几,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但许多话好似真的能听懂,一个小小的可爱的举动,就能让我惊喜。

    萧律突然道:“你生的?”

    我回头。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溯儿,脸色死灰一般,干涩笑了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眼睛,挺像你。”

    他脖颈间有根红线深入衣襟里头,那红线串的是香囊,他戴在身上没取下来过。

    我冷冰冰的说:“和你无关。”

    何必现在装作多可惜,多在乎的样子,第一个孩子他杀的毫不犹豫,无非是觉得往后只要他想要,随时还能有。

    第二个孩子没了,他才意识到,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了,无论是孩子,还是将来,都没了。

    他这才痛惜,这才后悔。

    眼下对着我的溯儿做出这一副伤怀模样,只会让我觉得晦气。

    萧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溯儿,不知他通过这孩子想起了什么,眼尾越来越红。

    “能让我抱抱吗?”

    他是卑微的,恳求的语气。

    好似能抱一下溯儿,从此便知足了。

    我却有些胆战心惊,抱起孩子往里走,顺便交代门口的护卫:“这人直接轰走,别让他杵在外头。”

    “我是平王,你们敢。”

    萧律一句话,便让护卫们不敢上前。

    侍卫们为难的向我请示该怎么办,萧律凄笑道:“南书月,孩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