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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屋 第45章 穿越

    我明白了,在我19岁的生命里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发生了,我居然跟着鸢尾桑穿越到了民国,不不不,确切地讲,是1945年的满州国!!!

    我用头撞了撞黑铁栅栏,撞到自己满脸灰尘,撞到自己眼冒金星,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如假包换,而且,似乎无可逆转,堂堂林小野惟有一条出路——从即日起,弄清鸢尾桑的死因,甚至是在她死亡之前成功拦截,而我只有短短二十天时间,最后期限是1945年8月6日中午12点!

    我正兀自发呆,突然房间里冲出一个少年,高高壮壮,帅气逼人,藏蓝色立领制服庄重笔挺,帽沿上的校徽一闪一闪,他左手拎着一只深枣红色皮革邮差包,右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表哥?!”我冲口而出,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对,表哥没有这么高,皮肤也没有这么白,这人足有一米八二的样子,一脸朝气甚至是稚气,看上去仅有二十出头。

    我恍然大悟,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的姥爷——蔺先生。

    “你给我站住!”正在这时,房间里跟出一位老者,满脸威仪,于是少年立定。

    这老头儿仿佛是舅舅,但又不似舅舅那般身材臃肿猥琐痴呆,老头儿看上去精神矍铄,上身青纱对襟衣绣着万寿团子,且矜且贵,玳瑁老花镜后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狡诈,我认得他的,我见过他照片,这老头儿是太姥爷。

    老头儿紧走几步迈下台阶,抬手一指,“你给我站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书!”少年两眼朝天,一脸无奈。

    “什么书?”

    “《我的大学》,怎么了?有问题吗?”少年转过身去。

    “你好大胆子,大白天揣着本俄文书晃来晃去,你不要命了?!”

    “俄文书怎么了?这是进步书籍!”少年很认真地更正道。

    “哼!那么多孔孟老庄诸子百家你不看,看这些闲书,当心走街上黑帽子找你!成天瞎他妈得瑟,我们老蔺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逆子?趁早给我滚远点山子!”

    “好好好,我是逆子,但我不是佞臣,不像某些人墙头草倒随风倒。”说罢少年转身就走。

    “你现在走了,就一辈子甭想踏进这个家门!埋汰谁呢?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那么有骨气还念什么日本学校?”

    少年急了,抬手拧了拧帽子,愤然转身,“我就是要念,怎么了?吾土吾民吾国大米,我不去吃难不成都拿去喂狗?您真是humor!请您不要逼人太甚,再干涉我个人自由我就学着高尔基的样子一枪轰掉自己,我让你们老蔺家断子绝孙!”

    “好好好,你尿性,老子怕你还不成。”老头儿明显放缓了语气,摆了摆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只长条型的绛紫红天鹅绒盒子,递到少年手里,老头儿扬起头扯着嗓子故意调高音量,“再过几天呐,是鸢尾家大小姐生日,这礼呐我提前给备下了!”看老头儿的样子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似的,就差抄着高音大喇叭站楼顶喊了。

    少年拿到手里打开,回手又扔老头儿怀里,“父亲,您不觉着难为情嘛?”

    “又怎么了?嫌便宜啊?女孩子成年礼送块英格表可以了。”

    “父亲,您要送东西可以,别打着协和会的名义招摇好吗?这卡片上落款都是什么啊?您能不能不这样丢人?我求您了。”

    “哼!协和会怎么了?我们商会又怎么了?你以为是人就能进?”

    “嘁!一群家奴,还唯恐天下不知。我走了,懒得跟您扯。”说罢少年一手插进裤兜里,走到门口看了看我,潇洒地一甩头,“茉莉,我们走,甭理他。”

    “你说什么?我我我我我我,我是茉莉?”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瞪大眼睛。

    “对啊,茉莉表妹啊……”少年立定,抬眼上上下下打量我。

    “这么说你是我表哥?”我惴惴地望着他。

    “是啊,丫头,你是中暑了吧?赶紧跟哥上学去,一会儿迟到了。”

    这时,院子里的老头儿冲我招手,“丫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唉!”我殷勤地一点头,一溜小跑跑进院子,说真的,我还真想近距离看看自己先祖,这样的机会也不是谁都能有。

    老头儿抬手点了点我鼻子压低嗓子说道:“茉莉,你帮舅舅盯住那小子,有什么情况回来跟我报告!”

    我奋力点头,“嗯嗯,一定!”

    “哼,就他那个熊色,早晚被人抓浮浪!”

    “抓浮浪是什么东东啊?”

    “哼,你们才出关的不懂,抓浮浪就是满街逮二流子抓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去做苦役,去了就回不来,去年全城抓了一万多号呢。”

    说话间我一眼看见老头儿身后的玻璃窗,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借着那块玻璃的反光方才看清自己,我已不是原来的样子,那个苗条清丽的林小野早已不见,换成了一个大眼睛的白胖姑娘,“Oh,My?God.”我摇头叹气,不知所措。

    “面疙瘩?想吃面疙瘩汤啊?舅回头吩咐厨子给你做去,再卧两荷包蛋,给你滴几滴溜香油。不过……”说罢,老头儿严肃地盯住我,“记着,茉莉,你是站我这边的,凡事你要向着我,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们娘俩吃上白米饭的!”

    “嗯嗯!”

    “再有,念了浪速艺专,就有机会选妃呢,知道不?”

    “选妃?”

    “那是当然,你才从乡下上来,啥都知不道。康德那个福贵人知道不?”

    “嗯嗯!”

    “胖胖的跟你差不多,康德就好那口。那就是从学校里挑出来的,出身还不如我们家呢。你今天头一天上学,要好好表现,温良恭俭让一样不能少,要给我们老蔺家脸上增光,回头指不定哪天就选到宫里读书去了。”

    “到底是当妃子还是进宫读书?”

    “你个土老冒儿!”老头儿气得下巴一顿一顿,“去新京皇宫里读书,就意味着当妃子。”

    “哦……”我故作恍然大悟状不住点头,心想这老头儿真是一肚子生意经鬼得很,瞎扔糖乱许愿欺负我年少无知,心里虽犯嘀咕但脸上要带着领情带着感恩好歹我是个演员,“好!舅舅!成交!”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房间里跟出来嘴里念着,“茉莉别急着走,你的书包还有便当!”

    这女的应该是我妈,长得还成,一身蓝色碎花粗布棉衫棉裤,除了一脸风吹日晒造成的早衰长相倒也毫无违和,对付着收货就好。想到这里,我接过饭盒夹起书包点了个头转身跑掉。

    走出院子,远远看见“表哥”站在一棵大杨树底下手里擎着份报纸,我疾行几步蹿到他面前,感觉这个男孩子和清晨的阳光很搭,跟这样的大帅哥结伴走在街上真是相当有面子的一件事。

    表哥步子大得很,他走一步,我得小跑两步,“表哥,表哥,别走那么急嘛,告诉我,这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花?”

    “大烟!”

    “啥?”

    “哼!老家伙说是响应上面号召,筹措军费,真是丢人现眼,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表哥行色匆匆一脸严肃,走着走着,在路口拐了个弯,看方向他是要走去小红楼。

    刚要过马路,突然一个人从大杨树后闪身而出,挡住我们上来就鞠了躬,吓了我一跳。

    男孩儿明显是个日本人,穿着深蓝色日本和服,肤色略黑,人很结实,厚厚的嘴唇边上一圈须毛,看上去十三四岁才发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日本男孩儿很是眼熟,一时半会儿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男孩儿抬起头来,态度恳切,“蔺旭君,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哦?”表哥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用报纸遮住半拉脸,东张西望。

    “蔺旭君,我要跟随父母回国,回到我的故乡大阪。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本人甚为伤感。”说罢他又毕恭毕敬低下头去。

    “回国好啊,落叶总须归根,去你们该去的地方,我看挺好。”表哥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看他分明是在挂记着小红楼的主人。

    “可是……”男孩儿猛地抬起脸来,满眼泪花儿,“可是,跟蔺旭君成为校友的夙愿再也无法实现。做为邻居,做为朋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终生遗憾!”

    这番言辞似乎打动了表哥,他颇有些动容,用报纸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洋次君,你才十四岁,急什么嘛,回到大阪一样有书念的,浪速,不就是大阪的原称嘛,大概你我有缘,说不定今后我们还能合作一部电影,呵呵,记着一切在缘!”

    那男孩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冲表哥点了点头,又冲我点了点头,挥手一抹泪水转身跑掉了,一阵急促的木屐声在街道上渐行渐远。

    “表哥,他是谁啊?我看他眼熟。”

    “那谁,森田洋次,加茂小学的。做梦都想当明星,我觉着他条件一般。”

    “啥?你再说一遍!”

    “森田洋次,咋了?”

    “森森森田洋次?他可是日本一等一的大导演!”

    “啥?你再说一遍!”

    “是的,森田洋次,他导过《寅次郎的故事》、《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还有还有《黄昏的清兵卫》,还有还有……唉呀呀好多,他得了好多大奖,他就是个得奖专业户……”

    “哦……不懂!”说罢表哥转身就走,一个健步跨到沥青马路上。

    我在他身后紧追,“喂,我说表哥,你太不识货了,你就不想找他签个名嘛?那可是森田洋次啊!过了这个村可就……”

    我话没说完,一部黑色老爷车疾驰而过,“哧”的一声一个急刹将我撞倒,我扑在马路当间象条狗一样喘息着,半天回不过神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