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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屋 第49章 杀戮

    那天下午的军训彻底把我打垮,早知道小日本这么能折腾我宁可穿越到冰川时代成天跟猛犸象呆在一起。放了学才走出校门我已绝望,感觉两条腿象是假肢一样不听使唤。表哥忽然停下,冲着远远的大和旅店抬手一指,“看到没,浪速广场那边的城堡?那个叫大和旅店,李香兰拍《迎春花》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那取的景。丫头,你看这个广场,圆圆的,四周对称着放射出八条马路,象征着太阳,太阳你知道嘛?关外这样的广场有七八个,哈尔滨、新京、铁岭、锦州、大连……呵呵,跑我们地盘上张狂,何其不要脸啊!”

    “嗯嗯,真奇葩,广场也要连锁。”

    “哼!看着吧,哪天我把它改成五角型的,就叫红旗广场。”

    “嗯嗯嗯,哥真行,光听说过改装车的,没听说过改装广场的。”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心里琢磨着他在拖延时间等那个女人。然而,二十几分钟之后,哥的心上人终没能出现,哥有点泄气。我仰脸看了看他,到底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看到蔺先生莫名觉着亲切,总想猴在他身上。

    “哥,我累了,你背我。”

    “这孩子真娇气,你穿着短裙哥怎么背啊?”

    “这不眼瞅着要天黑了嘛?”

    “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懂么?”

    “那你回家吧,我先在地上躺一会儿。”

    “呵呵,你真风趣,别回头冲上来一部骄子压着你。”

    “你不就是怕鸢尾桑看到嘛,小气。”

    “你说什么?哥怕过谁啊?走走走,我们走,我背你回家……”

    说罢他转身背对着我微微弯下腰,我快活极了,倒后几步一个助跑,尖叫一声冲到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就象我小时候经常干的那样,姥爷背着我在街角四处闲逛,我手里举着棒棒糖或是咬着冰激凌,将口水奶油抹在他身上。

    表哥蹾了蹾我,长叹一声,“哎,我们走吧,人家有坐骄子的命,你哥我啊,就是个做牛做马的命。”

    天天渐渐地黑了,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辆辆人力三轮车在街上乱窜,快走到车站时,后面哗地一声驶过一辆汽车,随后车速减慢,停在前方一间沿街商铺前,稍稍转了个方向,缓缓驶进。

    那车引起了表哥的注意。

    他缓缓放下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茉莉,你先回去,这钱你留着坐车。”

    我拿到眼前借着路灯的光线看了看,“哥你真扣门儿,就五毛啊?”

    “五毛不少了,能买五只烧鸡!”他冷冷说道,心不在焉扭头望着那间铺子,拔脚就走,“别跟着我哈……”

    我正盯着票子上一个财神爷模样的人发愣,一扭头,他已走远。

    我眼珠一转,“别跟着你?嘿嘿,才怪!”

    我偷偷尾随他走了一段路,天色愈黑,行人匆匆,他扭头几次都没发现我,走着走着,他停在那家商铺前,仰头看了看,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个气派的门脸上四个斗大的霓虹字——“藤田洋行”,再看表哥,他抬腿一个健步迈了进去。

    等我转到铺子正脸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根本没人,一部老爷车跨在水泥修车槽上,在清冷的吊灯下幽幽泛着光。我不敢冒然进去,只好闪身进了小胡同,四下观察。很明显,藤田洋行是一部车行,后院小操场上停满了车辆,盖着漆黑的雨布,两根高挑的广场灯,瓦数十足光亮刺眼,宣示着这些豪车的矜贵不可侵犯。我正奇怪为何无人看守,远远传来几名男子说话的声音,我贴着墙根循声望去,一排修车工人一人手里端个饭盒码墙根闲聊。

    一个年轻小伙子大大咧咧地挨着个中年男子蹲下,拎着筷子挑了挑他的背带工装,“喂,我说师傅,您今天这么早吃饭?”

    “那是,吃完赶去北市场喝花酒去。”

    “得了吧,您甭吹了,你咋不说去找小凤仙呢?看到个大沿帽就躲起来,回头吃完了您不还得修车去?您哪躲?”

    “嗯嗯,今天算老子该着,我修了二十几年车今个头一遭遇到个派克!好家伙我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呢。”

    “那您紧着修,我紧着学啊,回头我请您去南市场,咱找个会唱小曲儿的,侍候过吴大舌头的,端着手心儿喂您酒喝,北市场暗门子太多回头您再得病。”

    “该死不用病,我老人家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看着吧,回头车修不好那大沿帽抬手一枪崩了我。”

    听完这话我心里一紧,来不及细想,赶紧绕到前门脸找表哥。

    车间里,一个日本军官背着手走来走去,皮靴声刚啷刚啷作响,看身高打扮再有眼前这部车子,没错,正是清早遇到的那个北白川宫上校的副官。表哥弯腰躲在前台阴暗处,从书包里缓缓抽出牛皮纸袋,不时伸头观察副官的位置,我心急得要死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躲边上偷看。

    不大一会儿,副官绕到车后,表哥轻手轻手迈进车间,我尾随其后,副官蹲下,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保险杠专注地看着那里。表哥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他刚一回头,表哥挥舞着手中的唱片照着他的脖子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型,动作潇洒一气呵成,象个古代的大侠,只听“咔哧”一声,雪白的墙壁溅起老高一丈血来,副官站起身来痛苦地握住自己的脖子,向后踉跄几步,挣扎着靠在墙上,他想呼喊求救但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得吃力地吭哧着,鲜血沿着他的手指缝汩汩涌出,最后“嘭”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表哥飞快走上前去,解开枪套拔出手枪回手别在腰间,将唱片利落装进书包。

    “太帅了!姥爷,你咋不上天捏?!”我呆呆站在原地,心里默念着。

    表哥转过身来,“茉莉?”我大梦初醒一般,拽住他的胳膊,“来来来,跟我走……”我把他拉进小胡同,抬手摘下他的帽子,“哥,外套脱了,快,不然你跑不掉的。”

    “哦,好!”表哥三下五除二脱掉制服将帽子裹起来塞到我怀里,他抬手拧着那把枪,放到眼前看了看,一脸欣喜,“哼!没人可以拿枪顶着我的头!”

    “嗯嗯,那是,你帅呆了,你比小马哥还帅!哥,我们钻胡同吧……走!”

    说罢我抓起他的手,在胡同里窜来窜去,这一带我太熟悉了,太多老建筑“不可移动文物”七十年来线路就没变过,我们在胡同里钻过来钻过去,身后隐隐传来警哨的声音。不大一会儿,我们绕到一所小学身后围墙,小街上远远驶来一辆人力三轮车。

    “哥,你抱着我!”我将制服裹在身上。

    表哥低头看着沾满血的双手,“好!”

    随后他一抬手给了我一个公主抱,跑上前去拦住三轮车,“师傅,我去个地儿。”

    “这个点我要交车。”师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我妹子病了,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看这妹子两眼雪亮雪亮的人还中用。”师傅又伸了一个懒腰。

    “加钱不行么?”我差点掏出那五只烧鸡。

    “没空,没空,你叫别人的吧,我要回大西边门交车。”

    表哥微微一笑,“巧了,我是正要去大西边门。”

    天光电影院座落于大西门和大西边门之间,是一座始建于1933年的古董电影院,当然,眼下,它还是八成新的。川流不息的观众源源涌进漆黑的门洞,门洞上方画着大大的电影海报《红楼梦》,林黛玉周旋和薛宝钗王丹凤争芳斗艳各俱风流。我和表哥无心欣赏左顾右盼观察着四周人群。

    “丫头,我们先等会儿,开场十分钟再进去,找个卫生间洗个手就出来。”

    “太不自然了吧?我要看电影。”

    “电影散场后都十点了,就我这大个子走哪都是排查目标。听哥话,要服从命令!”

    “Yes?Sir!”我两腿一并,打了个立正。“话说,表哥,咱俩算是个Team了吧?”

    “算是吧,我妹子冰雪聪明忠勇爱国,劳动人民,就是劳动人民!”

    “我们的Team,就叫‘T恤救国会’,咋样?”

    “成,听我妹的,体恤救国会!”

    “好,就这么定了,T恤救国会!”

    “耶!”我们俩欢快地拍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