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屋 第59章 泪雨
7月22日，周日。清晨开始下雨，那雨时徐时疾缠缠绵绵，天际雷声滚滚，搅了一枕清梦，我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原来满洲国也会下雨。
午后，我推开表哥房门，一眼看到个背影。
他一身正装，端坐窗前，默默凝视窗外。
“哥，你不要我了。”我嘟起嘴埋怨道。
他依旧沉默，象是在昏睡。
“我找了你几天，腿都跑断了。你跟赵心香玩，不带我玩。”
“那人我有用。”半晌，他冷冷吐出一句。
“卵用！有多大用处值得你跟她吊回膀子？”
“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
他的异样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知道那窗外有什么好看的，玻璃被雨水涂得模糊，象是一个人的泪眼。我悄手悄脚绕到他身前，他衣裳笔挺，须发整洁，桌上空空荡荡，只摆着一条长方型黑皮盒子，盒子上压着暗纹，很是高档。他眼神落没，象是在凭吊一只微型棺材。
我惴惴问道：“哥，你穿这么正式，这是要去哪？”
“今天有个人生日。”
“哦……我懂了。你失踪了整整三天，让人家心急得火上房，还生日呢，昨个差点成人家死日。我说哥，你可再不能这样吓人了。”
“死日？”
“是啊，你好好想想，你都答应过人家小野什么？”
“哎……死吧，一起死，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哥你胡说啥呢？能不能不这样吓人？”
“她要恨我便恨好了，免得日后伤心。”表哥冷冷说道：“她要回去了，这一切该结束了。日本人很快会从这个城市撤退，甚至从这个国家全线撤退。德国人已经完蛋了，就在五天前，苏美英三国首脑聚集柏林，重申《开罗宣言》，摆明是抡开膀子最后一役，日本人已经灯枯油尽日薄西山。”
“老田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老田？”表哥飞快地斜了我一眼，原来这人眼珠能动。
“哥，你也不用瞒我了，你是干啥的我早就知道。老田？长着眼睛就认得他好不，好歹人家是上海滩左翼大明星。我那天跟思琪姐去大舞台找你，看到老田了。我想，如果不是有重大事件发生，他是不会跑来东北的，这人胆子真大。那天整场我没看到你，你爽约，大概是正搂着赵心香跳舞。”
“你蹭上去打招呼了？”
“没，思琪姐在旁边，不方便。”
“哎，茉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小野如果象思琪那样就好了。”
“怎么着呢？”
“思琪到底是旗人的后代，满腹诗书，心思缜密，落落大方，人缘佳脾性好。小野，太过浪漫诗情，她象是活在云朵上端的人，不谙世事，白纸一张，忽然就笑了，转眼又哭了，见花落泪见月伤心，她对付不了这个世界，我不仅拯救不了她，自己反被揉搓个稀烂，这心，碎成一片一片的，粘都粘不起来。”
“那就两个人都娶了呗，思琪东宫，小野西宫。”
“哼！想得美，胡闹！革命是为了什么啊？砸烂旧世界，重建新秩序。”
“东西宫也是秩序啊。”
“你哥犯贱嘛，女子如草半天下，我只爱小野一个。”
“哥，这是什么啊？我可以看嘛……”不等表哥回复，我顺手捡起桌上的礼盒，用力掰开，那一瞬间我愣住了，眼前正是那只月亮牌钢笔，那笔崭新铮亮，不似我后来看到的那般暗哑晦涩。
我举在手里，瞟了一眼表哥，“哥你真有意思，你送赵心香红宝石，然后就给小野买支钢笔？”
“呵呵，小丫头片子，观察能力很强啊，相信你今后会是一个好演员。红宝石算什么？不就是耳坠子嘛，回头哥给你买一付。我说茉莉，你不觉着你哥就是一只钢笔嘛？有的男人象唱片，终日里花言巧语；有的男人似钢笔，只会默默书写……”
正说话间风吹开一扇窗子，在雨中啷当摇摆。
我放下钢笔，走过去，刚想掩好窗子，一眼瞄到楼下站着个人。
鸢尾小野矗立街头，双手扶着铁栅栏，水手服罩着铁蓝色针织毛衣，人已被雨水浇透，她神情痛苦地仰望着这里，头发粘在脸颊上，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得她睁不开眼睛。
“表哥你快看。”我回头用手一指楼下。
表哥疾步走到窗前，面色陡然一变，拔腿掉头就走，他在走廊里疾行，踩得地板楼梯咚咚直响，他在以最快速度抢救他的心肝宝贝去了。我想，赵心香即使是满身披挂红宝石，也不及小野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很快，表哥的身影出现在街头，巨大的白杨树下，他在雨中疾速奔跑，几下跑到小野身边脱下制服披在她肩上，搂着她回身就走。
那画面好美，两人走在一起，象是偶像剧一般。
一阵咚咚的楼梯响，我知趣地踱进走廊，眼看着表哥搂着小野迎面过来，我冲她微微点头，忽然想起七月那场大雾，我在校园一个水坑边上看到鸢尾小野的鬼魂，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
正胡乱琢磨着，舅舅从书房里伸出脖子，“什么声音？”
“同学来了呗。”我一翻眼睛，泄气地将舅舅推进书房。
“哎，怕是那个鸢尾家的来了。”
“怕？”
舅舅抄起一把牛角梳，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嗯嗯，我可不怕咋的，小旭这孩子啊，从小就不省心，有勇无谋四处闯祸。这日本人眼看着式微，他还粘着个日本老婆干啥呢？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您不是前几天才给小野买块英格表嘛？”
“哼！那是前几天！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懂不？”
“那舅舅我帮你听信儿去。”我几步蹭到墙角，翻开地板盖。
舅舅一撩袖子，“诶，我说茉莉，你怎么光钻地板不跟我汇报。下次再这么整，你可甭指望我给你钻地洞了……”
“好嘞！”我敷衍了他一句，埋头俯在地板下面拼命趴行，自打穿越到了满洲国，我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窥私癖。
房间里，小野半裸着，正拎着一件男式衬衫，左看右看。
表哥背对着她，站在墙角，举着个本子挡在眼前，“我说小野，你给我看个别的吧，这个剧本我都能整本背下来了，给我看《满洲日日报》都行。”
“不可以的，旭，就要你看……”小野慌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脸红得象苹果。
“呵呵，我说小野，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月亮牌钢笔。”
“咦，你怎么知道？”
“还要用猜的？你摆在桌子上，我一看不就知道了嘛？傻瓜。”小野娇滴滴地说道。
表哥很是受用，呵呵笑起来，几日的沉郁一扫而光，俄尔，他又佯装严肃，“咳咳，原本我打算送你个戒指，可是，谁让你前几天气我来着。”
“旭也不是很乖啊，原本我打算送你个礼物来着。”
“什么呢？”
“你猜。”
“呵呵，我猜不出来，小野告诉我好了。”
“你现在转过身来，我给你看……”
于是表哥欣然转身，俄尔，他愣住了，手里的本子“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小野跪在床上，裸露着上身，白衬衫褪到胳膊一半，一双娇俏的肩膀惹人疼爱。
“旭，临回国之前，我把自己送给你……做为礼物，你……喜欢吗？”小野双眼直视，眼神炙热。
表哥冲动地走上前去，一把擎起小野，“回国？老子不想听到这个词！”
“可是……”
还未等小野说完，表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缠绵着热吻起来。
窗外雷雨交加，两人愈吻愈烈，年轻苍白的脸凄惶绝望辗转痴缠，映着一道道闪电。
眼看这一对男女要做羞羞的事，我想我还是回避一下为好，于是我轻轻合上地板盖子，转身缓缓爬行，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姥爷的第一次到底是给了赵心香还是鸢尾小野？再有，姥爷和赵心香一起失踪的两天里，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她对他又有什么用？回想起第一次在秦征家楼下看到赵心香的鬼魂，那般苍老呆滞，真没想到她年轻时那般风流洒脱，想到这里心情复杂，甚至有点替姥姥感到不值。
我几下钻出地板，抬眼就看着舅舅弯腰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舅舅捂着嘴轻声说道：“茉莉，他们俩在房间里干什么？”
我正翻着眼组织语言，忽然隐隐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嗯？什么声音？”舅舅警觉地回头，眉头一皱。
“嗯……他们俩个在……”我手里笔笔划划，“他们俩个在练习剑道！”
午后，我推开表哥房门，一眼看到个背影。
他一身正装，端坐窗前，默默凝视窗外。
“哥，你不要我了。”我嘟起嘴埋怨道。
他依旧沉默，象是在昏睡。
“我找了你几天，腿都跑断了。你跟赵心香玩，不带我玩。”
“那人我有用。”半晌，他冷冷吐出一句。
“卵用！有多大用处值得你跟她吊回膀子？”
“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
他的异样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知道那窗外有什么好看的，玻璃被雨水涂得模糊，象是一个人的泪眼。我悄手悄脚绕到他身前，他衣裳笔挺，须发整洁，桌上空空荡荡，只摆着一条长方型黑皮盒子，盒子上压着暗纹，很是高档。他眼神落没，象是在凭吊一只微型棺材。
我惴惴问道：“哥，你穿这么正式，这是要去哪？”
“今天有个人生日。”
“哦……我懂了。你失踪了整整三天，让人家心急得火上房，还生日呢，昨个差点成人家死日。我说哥，你可再不能这样吓人了。”
“死日？”
“是啊，你好好想想，你都答应过人家小野什么？”
“哎……死吧，一起死，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哥你胡说啥呢？能不能不这样吓人？”
“她要恨我便恨好了，免得日后伤心。”表哥冷冷说道：“她要回去了，这一切该结束了。日本人很快会从这个城市撤退，甚至从这个国家全线撤退。德国人已经完蛋了，就在五天前，苏美英三国首脑聚集柏林，重申《开罗宣言》，摆明是抡开膀子最后一役，日本人已经灯枯油尽日薄西山。”
“老田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老田？”表哥飞快地斜了我一眼，原来这人眼珠能动。
“哥，你也不用瞒我了，你是干啥的我早就知道。老田？长着眼睛就认得他好不，好歹人家是上海滩左翼大明星。我那天跟思琪姐去大舞台找你，看到老田了。我想，如果不是有重大事件发生，他是不会跑来东北的，这人胆子真大。那天整场我没看到你，你爽约，大概是正搂着赵心香跳舞。”
“你蹭上去打招呼了？”
“没，思琪姐在旁边，不方便。”
“哎，茉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小野如果象思琪那样就好了。”
“怎么着呢？”
“思琪到底是旗人的后代，满腹诗书，心思缜密，落落大方，人缘佳脾性好。小野，太过浪漫诗情，她象是活在云朵上端的人，不谙世事，白纸一张，忽然就笑了，转眼又哭了，见花落泪见月伤心，她对付不了这个世界，我不仅拯救不了她，自己反被揉搓个稀烂，这心，碎成一片一片的，粘都粘不起来。”
“那就两个人都娶了呗，思琪东宫，小野西宫。”
“哼！想得美，胡闹！革命是为了什么啊？砸烂旧世界，重建新秩序。”
“东西宫也是秩序啊。”
“你哥犯贱嘛，女子如草半天下，我只爱小野一个。”
“哥，这是什么啊？我可以看嘛……”不等表哥回复，我顺手捡起桌上的礼盒，用力掰开，那一瞬间我愣住了，眼前正是那只月亮牌钢笔，那笔崭新铮亮，不似我后来看到的那般暗哑晦涩。
我举在手里，瞟了一眼表哥，“哥你真有意思，你送赵心香红宝石，然后就给小野买支钢笔？”
“呵呵，小丫头片子，观察能力很强啊，相信你今后会是一个好演员。红宝石算什么？不就是耳坠子嘛，回头哥给你买一付。我说茉莉，你不觉着你哥就是一只钢笔嘛？有的男人象唱片，终日里花言巧语；有的男人似钢笔，只会默默书写……”
正说话间风吹开一扇窗子，在雨中啷当摇摆。
我放下钢笔，走过去，刚想掩好窗子，一眼瞄到楼下站着个人。
鸢尾小野矗立街头，双手扶着铁栅栏，水手服罩着铁蓝色针织毛衣，人已被雨水浇透，她神情痛苦地仰望着这里，头发粘在脸颊上，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得她睁不开眼睛。
“表哥你快看。”我回头用手一指楼下。
表哥疾步走到窗前，面色陡然一变，拔腿掉头就走，他在走廊里疾行，踩得地板楼梯咚咚直响，他在以最快速度抢救他的心肝宝贝去了。我想，赵心香即使是满身披挂红宝石，也不及小野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很快，表哥的身影出现在街头，巨大的白杨树下，他在雨中疾速奔跑，几下跑到小野身边脱下制服披在她肩上，搂着她回身就走。
那画面好美，两人走在一起，象是偶像剧一般。
一阵咚咚的楼梯响，我知趣地踱进走廊，眼看着表哥搂着小野迎面过来，我冲她微微点头，忽然想起七月那场大雾，我在校园一个水坑边上看到鸢尾小野的鬼魂，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
正胡乱琢磨着，舅舅从书房里伸出脖子，“什么声音？”
“同学来了呗。”我一翻眼睛，泄气地将舅舅推进书房。
“哎，怕是那个鸢尾家的来了。”
“怕？”
舅舅抄起一把牛角梳，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嗯嗯，我可不怕咋的，小旭这孩子啊，从小就不省心，有勇无谋四处闯祸。这日本人眼看着式微，他还粘着个日本老婆干啥呢？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您不是前几天才给小野买块英格表嘛？”
“哼！那是前几天！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懂不？”
“那舅舅我帮你听信儿去。”我几步蹭到墙角，翻开地板盖。
舅舅一撩袖子，“诶，我说茉莉，你怎么光钻地板不跟我汇报。下次再这么整，你可甭指望我给你钻地洞了……”
“好嘞！”我敷衍了他一句，埋头俯在地板下面拼命趴行，自打穿越到了满洲国，我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窥私癖。
房间里，小野半裸着，正拎着一件男式衬衫，左看右看。
表哥背对着她，站在墙角，举着个本子挡在眼前，“我说小野，你给我看个别的吧，这个剧本我都能整本背下来了，给我看《满洲日日报》都行。”
“不可以的，旭，就要你看……”小野慌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脸红得象苹果。
“呵呵，我说小野，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月亮牌钢笔。”
“咦，你怎么知道？”
“还要用猜的？你摆在桌子上，我一看不就知道了嘛？傻瓜。”小野娇滴滴地说道。
表哥很是受用，呵呵笑起来，几日的沉郁一扫而光，俄尔，他又佯装严肃，“咳咳，原本我打算送你个戒指，可是，谁让你前几天气我来着。”
“旭也不是很乖啊，原本我打算送你个礼物来着。”
“什么呢？”
“你猜。”
“呵呵，我猜不出来，小野告诉我好了。”
“你现在转过身来，我给你看……”
于是表哥欣然转身，俄尔，他愣住了，手里的本子“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小野跪在床上，裸露着上身，白衬衫褪到胳膊一半，一双娇俏的肩膀惹人疼爱。
“旭，临回国之前，我把自己送给你……做为礼物，你……喜欢吗？”小野双眼直视，眼神炙热。
表哥冲动地走上前去，一把擎起小野，“回国？老子不想听到这个词！”
“可是……”
还未等小野说完，表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缠绵着热吻起来。
窗外雷雨交加，两人愈吻愈烈，年轻苍白的脸凄惶绝望辗转痴缠，映着一道道闪电。
眼看这一对男女要做羞羞的事，我想我还是回避一下为好，于是我轻轻合上地板盖子，转身缓缓爬行，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姥爷的第一次到底是给了赵心香还是鸢尾小野？再有，姥爷和赵心香一起失踪的两天里，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她对他又有什么用？回想起第一次在秦征家楼下看到赵心香的鬼魂，那般苍老呆滞，真没想到她年轻时那般风流洒脱，想到这里心情复杂，甚至有点替姥姥感到不值。
我几下钻出地板，抬眼就看着舅舅弯腰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舅舅捂着嘴轻声说道：“茉莉，他们俩在房间里干什么？”
我正翻着眼组织语言，忽然隐隐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嗯？什么声音？”舅舅警觉地回头，眉头一皱。
“嗯……他们俩个在……”我手里笔笔划划，“他们俩个在练习剑道！”